霍柔風的的確確是屬猴的。
此時她正坐在燈下,一針一線縫一隻布猴子。
雖然乳孃們叮囑過她,阿裳還小,無論是偶人還是猴子,都只能玩小的,很小很小的,可是霍柔風還是縫了一隻很大的布猴子。
活了兩世,霍柔風都沒有正式學過女紅,但是她看過別人做女紅啊,即使沒有學過,照貓畫虎,照着她從小抱到大的大布猴子,給阿裳也縫一隻,這也不會太難。
所以,每當乳孃們看着五夫人辛苦縫着布猴子,心裡卻在盤算,只要五夫人沒看見,還是把這布猴子藏起來的好,否則一個不小心捂到阿裳的小臉上,就是拿她們一家子的命也抵不上啊。
展懷從前院回來,見霍柔風坐在燈下縫着一隻布猴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霍柔風做針線,忍不住湊過來,摸摸霍柔風的頭,笑着問道:“終於嫌那隻大布猴子舊了,要自己縫個新的?”
霍柔風嘟嘟嘴:“我纔不會嫌棄呢,這是給阿裳縫的。”
“阿裳?”展懷來了興趣,他坐在霍柔風身邊,心疼地說道,“讓針線房去做吧,太費眼睛了。”
霍柔風頭都沒有擡,小聲說道:“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裳,衣服鞋襪轉眼就小了,可是縫只布猴子,卻能一直陪着她,複雜的我也不會縫,這個可以照着縫出來。”
原來是想給女兒留個念想。
展懷心頭一酸,伸出手臂抱了抱霍柔風,柔聲說道:“小九,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對不起的,對不起什麼?
霍柔風疑惑地擡起頭來,正對上展懷愧疚的目光,她頓時明白了,展懷是因爲要讓她骨肉分離,覺得對不起她吧。
“小展,還沒有懷上阿裳之前,我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你不必對我說對不起,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是我的決定,你只是依着我而已。”
雖然早就知道小九做夢都想像女帝那般帶兵打仗,可是在展懷心裡,還是不想讓她像自己一樣上戰場的。
當年的女帝在起兵之時還是沒有成親的姑娘,她身負血海深仇,不得已而爲之。後來雖然成親了,可是丈夫並非將帥之才,她仍然要親力親爲。
可是小九不一樣,小九是他展懷的妻子,只要小九願意,他會永遠把她護在身後,爲她遮風擋雨。
“小九,答應我,等我們從張寶辰手中奪下河南,就把阿裳接過來,你和她住到洛陽,那是你出生的地方,又是中原之地,進可攻退可守,各地戰況你也能瞭如指掌。”
展懷是擔心她會想念阿裳吧。
霍柔風搖搖頭:“你還記得女將軍力舉千斤鎖的故事嗎?那件事是真的,只不過沒有千斤鎖而已,女帝認爲最安全的地方是西安,她將九容公主留在了西安,那次若不是高夫人手下的查子得到消息,高夫人臨危救駕,於千軍萬馬中救出九容,女帝恐怕會在兩軍陣前,親眼目睹女兒的死狀了。所以,小展,我不會讓阿裳離開陝西,從陝西到洛陽,這路上會有多少兇險?那是我們防不勝防的,另外,我們走後,我想請二哥到西安來,這裡有我們留下的兵馬,還有二哥鎮守,遠比讓阿裳跟着我更讓我放心。”
在此之前,展懷已經給西安預留了五千精兵,其中還有一千女兵,除此之外,榆林、甘州和酒泉各有一萬兵馬,西北要防的,不僅僅是官兵和順王軍隊,還有韃子。
展懷和霍柔風稱得上青梅竹馬,很多時候,他們都能心靈相通,知道彼此在想什麼。
當年,他們在四方茶樓聽白水仙說書,說的正是“女將軍力舉千斤鎖”,雖然那時展懷對女帝年間的事情所知不多,但他是高夫人後人,是以一聽之下,也能猜出書裡的女將軍暗指高夫人,當時他便對霍柔風說,這裡說的都是胡說八道,世上哪有人能舉起千斤鎖。
因此,展懷對這件事情記憶猶新,現在聽霍柔風提起,心裡便是一動,原來九容公主在西安時真的被偷襲過,高夫人在千軍萬馬之中救走公主也是真的。
“小九,當年女帝沒在西安留下軍隊保護公主嗎?”
謝家軍的根基就在西安,女帝也是在西安起兵的,女帝雄才偉略勝過天下男子,又怎會出此疏漏?
霍柔風茫然一刻,她忽然發現,她竟然忽略了一件這麼重要的事情。
前世她被高夫人救出來的時候,還很小很小,當時母親已經打下了大半江山,她忘了她是怎麼被送回西安的,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前提也是因爲母親和她的謀士們全都認爲西安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她還是險些被抓走。
可惜前世的事情都是她一點一點記起來,又用零星的記憶拼湊而成,那時她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的前因,她還沒有記事,她所經歷的,只是後果而已。
她清楚記得,她被高夫人用布條綁在身上,高夫人擔心嚇到她,讓她閉上眼睛,可是她很好奇,只閉了一小會兒就睜開了,她看到四處都是明晃晃的刀槍,她聽到有人在喊“小東西在那裡!”
是啊,那天偷襲的人很多,所以她纔會有高夫人於千軍萬馬中救她的記憶。
可是本應固若金湯的西安城,爲何會涌進敵人的千軍萬馬呢?
霍柔風放下手裡的針線,抱着腦袋去回憶,可是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她只記得她在高夫人胸前,她只記得四面八方的刀槍劍戟。
“小九,你能確定偷襲西安的是當時的官兵嗎?是官兵還是韃子?”展懷問道。
霍柔風茫然一刻,怔怔地搖頭。
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他們和女帝一樣,都是要從西安起兵,偷襲的歷史可能會重演,可是卻沒有第二個高夫人。
並非是沒有像高夫人這樣忠心救主的人,而是這個人要恰好在那個時候能夠趕過來。
但凡是“恰好”,就有可能在下一次“不恰好”。
展懷安慰她:“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明天我給我爹寫封信,事關高太夫人,我爹或許會知道一二。”
是啊,閩國公或許會知道呢,還是問問他吧。
忽然,霍柔風想起了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