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中秋節,霍柔風打發安海去槐樹衚衕,給霍江送了節禮。
外面都在傳霍九快要病死,因此安海送禮出來時,便有槐樹衚衕的人向他打聽霍九爺的事。
安海嘆了口氣,道:“九爺回南邊治病,恐怕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我家大娘子說九爺曾得霍大人恩惠,若是九爺在京城,一定會親自登門拜訪,如今他不在,就讓我過來了。“
安海的聲音裡透着悲涼,霍九爺尚未到束髮之年,卻病入膏肓,縱有金山銀山,可連個子嗣都沒有,霍家偌大的家業,以後還不知落到誰手裡。
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半刻之後,安海的這番話便到了霍思謹耳中。
翠縷道:“唉,先前奴婢聽說這事,還以爲是外面的人誇大其辭,現在聽雙井衚衕的人親口說出來,看來這位霍九爺還真是病得挺重的。”
梳着單髻,穿着一襲翠綠妝花褙子的霍思謹坐在玫瑰椅上,她端起水墨天青的茶盞抿了一口,端着茶盞的手翹着蘭花指,尾指上套了只金絲鏤花的指甲套。
她沒有說話,放下茶盞,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還有二十日展懷就要回京了,他已經定親了,如今功成名就,想來是要成親了吧。
如果當年她和展懷的親事成了,那麼如今要和展懷成親的人就是她了。
和展懷的功勳相比,就連霍炎的那個狀元頭銜也顯得不再耀眼。
自己當年真是暈了頭,竟然聽信外面的傳聞,以爲展懷是個粗魯醜陋殺人如麻的武夫。
閻嬤嬤說因爲展家一早聽到風聲,知道她不想嫁過去,這才搶先一步給展懷定親,免得被人恥笑。否則又怎會這麼巧,柳小寶到達福州時,恰好是展懷定親的日子。
想起這些往事,霍思謹心裡便五味雜陳。之前太后要給她指婚的事情早就傳出去了,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後來展懷離京時,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看到展五將軍少年英俊、威風凜凜,也不知是誰把柳小寶去福州提親的事情說了出去,有好一陣子,她都不想出門,她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些閨秀們背後一定在嘲笑她。
即使和展家的親事沒成,可是京城裡都知道她是太后要指婚的人,因此,這兩年來,連上門提親的人也漸漸沒有了。
好在還有思誠。
自從那年在貢院外見過思誠之後,每隔一段日子,思誠就會想方設法讓人給她送東西,有時是頭面首飾,有時則就是幾本詩集,這些都讓她心裡暖洋洋的。
而且從那以後,霍炎對她的態度也有所不同,雖然並不親厚,但是客氣有加,不再視若無睹。
雖然她並不知道,但是在心裡覺得,一定是思誠勸說過霍炎,否則霍炎目下無塵,又怎會忽然對她態度大變。
思誠是關心她的。
儘管閻嬤嬤沒有承認,可是霍思謹還是認爲思誠就是她的哥哥。
她對翠縷道:“別讓閻嬤嬤知道,你私底下去打聽打聽,有沒有展五將軍要成親的消息。”
展家遠在福建,但是展懷有兄嫂在京城,而且京城也有國公府,想要打聽消息雖非易事,可是真想打聽,也是能夠打聽出來的。
果然,沒過幾日,翠縷便悄悄告訴她:“展五爺若要成親,福建一定會來人,可是奴婢託人打聽了,國公府的正門已經好多年沒有打開過了。展駙馬偶爾回來,也是走側門的,可是就連這側門,也只有展駙馬出入,國公府這些日子就沒有來過外人。”
翠縷說得很有道理,以展懷今日的功勞,他要成親,皇帝和太后定然都會過問,十有八、九是要在京城親迎的,這樣一來,即使閩國公夫婦不進京,展懷的大哥,世子展忱也會來的,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不會悄無聲息。
霍思謹暗暗歡喜,雖然和展懷的親事已經沒有可能了,可是得知展懷一時半刻不會成親,霍思謹的心情還是很好。
聽說和展懷定親的女子,只是閩國公一名老部下的孫女而已,既是閩國公的部下,那就是將門之女了,而且出身門第不會很高,至少是比不上她的。
霍思謹不由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這女子是交了什麼好運,居然撿了這樣的大便宜,唉,都怪自己那時年幼,聽風就是雨,白白錯過一個好姻緣。
整個八月,霍思謹都是患得患失。
而這個時候,霍柔風則每天早出晚歸。
這次回來,她沒有和黃顯俊、蘆瑜他們聯繫,雖然她還尚未長成,穿上男裝,若是不仔細去看,還能冒充男的。但是黃顯俊和蘆瑜都是和她打打鬧鬧的狐朋狗友,她可不敢在他們面前露面,這兩個一定能看出端倪。還是以後再找個機會告訴他們吧,不過現在肯定不行。
於是這些日子,霍柔風都是獨自出門,身邊只帶着姐姐屋裡的兩個丫鬟。
雖然她回到雙井衚衕,但是隻在後宅出入,除了霍大娘子和她院子裡的那些老人兒,其他的丫鬟婆子並沒有幾個見到她的正臉兒,只是知道府裡來了親戚,是霍家遠房的一位九娘子。而前院的人更是不知道,即使聽到隻言片語,也只當是來了女眷小住。
霍柔風從廣東回來,一路騎馬,因此沒帶丫鬟,如今她身邊服侍的只有采芹和兩個小丫頭,平日裡出門,都是霍大娘子屋裡的丫鬟跟着她出出進進。
雖然廣東也還富庶,但是比不上京城的繁華。霍柔風是看熱鬧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她便四處閒逛。
今天她來的地方是宗室營附近,當年她來這裡等着展懷,從那以後,這地方她再也沒有來過。
她坐在轎子裡,透過轎子上窄小的窗子看向路邊,她又看到了那家擷文堂,一個老者,微佝着背,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從擷文堂裡走出來。
霍柔風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是汪伯,謝思成身邊的人。
當年在寧波,就是汪伯帶她上了那條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