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婉怡拉緊了胳膊,喚道:“王爺,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您走慢點。”
祁榮冷冷哼了一聲,雖沒說話,可步子到底是放慢了一些,甄婉怡鬆了一口氣,另一隻手也搭上祁榮的胳膊,將人拖住,“王爺,你聽我解釋嘛。”
祁榮轉過身,“你有何話說?”
甄婉怡看着祁榮冰冷冷的眼神,委屈嘟呶道:“我以爲是你讓錢媽媽讓我這樣做的。”
祁榮皺起眉頭,“擡起頭來,好好說話。什麼讓錢媽媽讓你這樣做。”
甄婉怡咬了咬脣,又不好意思說自己聽錢媽媽說話的時候走神,等明白後又不好意思反悔,還懷疑是祁榮想這樣聚會,所以只得堵着氣去了賞雪閣。“我也說不清楚,就是不知道爲什麼錢媽媽突然提起,說什麼商量王爺正月去哪裡訪拜,十五的燈樓擺在哪裡,京城裡哪裡好玩的,然後就說聚會,我一個不小心就點了頭,然後就成這樣了。”
祁榮揉了揉眉間,“你是不是懷疑錢媽媽的話是本王的主意?”
甄婉怡視線微微移了一下,笑道:“哪有,怎麼會呢?這,今兒不是臘八嘛,肯定是錢媽媽想着我們一家子在一起過個節,所以才這樣安排的,嗯,就是這樣。”
祁榮看着甄婉怡尷尬的笑臉,嘆一口氣,“婉兒,我和你纔是一家子,你、我還有我們以後的孩兒,這纔是一家子。沒有別人。”
祁榮一字一字地說得很慢,彷彿敲在甄婉怡的心口上,讓甄婉怡心慌意亂,他的意思應該是側妃是妾室,地位低,沒資格跟他做一家人吧?對,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絕對不是她想的另一個意思,他怎麼會對她鍾情?怎麼可能?
祁榮看着甄婉怡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整個人都呆呆的,心下不忍,嘆了一口氣,將人摟在懷裡,“婉兒,相信本王。”
甄婉怡定定地讓自己僵硬地靠在祁榮懷裡,相信?相信什麼?這麼多年了,前世的記憶都已淡去,連父母的相貌都記不清了,可她還能記住那刻在骨子裡的冷清和寂寞,大大的別墅裡只有她和保姆,逢年過節只有卡號裡的一串數字,父親的消息她只能從報紙上的花邊新聞裡得到,母親留給她的永遠是那踩着那十寸高跟鞋搖曳的背影。他們曾經也是山盟海誓彼此傾心的愛人,可不過三五年的時間卻成了相看兩厭,若無利益牽拌絕不同路同屋的路人。
這一世她看到的那就更多了,甄二老爺府裡嬌妻美妾成羣,外面還養了個青樓女子,甄大爺做爲甄府的長子長孫,前妻去世不過半年新人又迎進門,可憐了那一對小兒女。她能相信什麼呢?不,她不想要去相信,她只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他來了她不用歡喜,他走了,她也不用悲傷,不因外物不因外人而牽動自己的情緒,她只想要過這樣的日子,不要跟她說相信,不要跟她談情,她只想要簡簡單單地過日子。
祁榮皺着眉頭看着渾身散發悲傷愁緒的小人兒,不明白這股悲傷從何而來。難道是因爲府裡的兩個側妃嗎?可他從沒踏足過她們的院子,那兩人在府裡就當是養的着兩個親眷這樣也不成嗎?
甄婉怡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錦祥院的,她好像又回到那座孤寂的高樓,只聽得見夜風的呼嘯,只有那遠去的背影,黑暗中永遠只有她一個人,從記事起就是她一個人,上學放學,上班下班,週末假期。既然不愛了爲什麼要生下她?以前能愛什麼不能繼續愛?爲什麼?
“婉兒?”
“婉兒?”
“婉兒,你醒醒。”
“婉兒,你在做夢,快醒來。”
做夢?可夢裡爲什麼會這樣真實呢?真實得好像在她身上發生過一樣?發生過,問到這裡,甄婉怡怵地打了個顫,終於醒過來了。
睜大了眼看着,良久,眼前急切的身影纔在腦海裡形成一張熟悉的臉龐,“王爺。”嗓子意外的沙啞,“我怎麼了?”
祁榮長鬆一口氣,真是嚇壞他了,半夜裡突然囈語個不停,一開始沒在意,抱在懷裡拍了拍又睡着了,誰知他剛眯着,身邊人兒就突然發抖,一直抖個不停,像是在害怕什麼,嘴裡也吱唔不清,怎麼叫也叫不醒。
接過櫻桃遞上來的溫毛巾,幫着甄婉怡擦了擦兩鬢的汗漬,“你做惡夢了。”
甄婉怡皺着眉頭,“做惡夢了,原來是惡夢呀。”放鬆身子陷在軟軟的被窩裡,讓溫暖把她包圍。
祁榮又用溫熱毛巾幫甄婉怡擦拭脖子和手,換掉汗溼的裡衣,才蓋好被子跟着進來,長手長腳地把人包住,“婉兒,睡了沒有?”剛纔幫甄婉怡擦拭的時候她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睡着了沒有。
在祁榮以爲甄婉怡睡下了的時候,甄婉怡輕輕地“嗯”了一聲。
“想說說話嗎?剛纔夢到了什麼,嚇成這樣?怎麼叫都叫不醒?”
甄婉怡閉着眼睛,好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了,她都以爲她就是甄婉怡,大周朝清河城甄府的九小姐甄婉怡,京城榮王府的榮王妃,前世的事只是一場夢境,卻沒想到時隔多年,夢鏡襲來,影響還是這樣大。
“我夢到我和王爺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黑漆漆的屋子裡,跟別的女人跑了,怎麼叫都叫不回來。”
祁榮抿着嘴想笑,可看着緊閉着眼一臉蒼白的人兒,心裡又是漲漲地疼,這是什麼感覺呢?酸酸澀澀的,心裡像是萬馬在奔騰,又像是火山在低嘯,卻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撞到一起糾成一團,擁堵着。張了張口,又閉上,反覆幾次,最後只是緊緊地抱着小人兒,薄脣印上光潔的額頭,“婉兒,信我。”
相信本王,其它人任她多麼妖豔多姿傾國傾城,本王心裡只有那偷溜被抓裡忐忑不安的小人兒,只有那素手烹茶的安靜身影,只有那女扮男裝追問法華山的調皮女孩兒,只有那窗前明媚的笑臉,只有那院子裡陽光灑下婷婷玉立的花苞少女,只有那酒樓裡虛張聲勢一心爲親出頭的人兒,只有那甄府夜幕裡離別的香豔,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以後也只會有你。
祁榮無聲地笑了,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心裡滿滿的都是她,原來他就是那樣看着她從小小一點兒到如今這樣風華濁世,守着她一點點兒長大,乖巧的,靈俐的,調皮的,慵懶的,想來竟覺得樣樣都好,個個都美。
祁榮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兒,能讓他覺得無時不好,無處不好的呢?湊着淡淡的月色,藉着暈黃的落地罩燈,就這樣靜靜地端詳着守着,一直到雞鳴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