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自知食言,吐了吐舌俏皮道:“明白了。”
一夜平靜,次日午時左右,領路的奴僕說再過不遠就算徹底出了蘇河。
殷蘿自是得意她的正確決定。
“我就說不過小小劫匪,誰敢打殷家的注意?”
正說着,宋元衣忽然看着船後空蕩蕩的一片,訝異道:“我家的船呢?”
“什麼?”殷蘿也回頭,果然沒看見一隻跟在後面的宋家的船,她回頭問一直守在船舷邊上的家僮,“怎麼回事?”
“回四娘子話,因爲這一段水流較急,兩艘船捱得太近了反倒容易出事,拉開一段距離也是好的,等到平緩之處應該就能追上來了。”
宋元衣聞言放下心來。殷蘿卻是若有所思的擡頭打量突然有些波濤洶涌的水面,而後視線落在殷暖的房門上,在宋元衣注意之前不動聲色的斂去眼裡的一絲狠意。
在一片一望無垠的蘆葦深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蘇河的盡頭匯入一條較大的運河,想來那就是月口了。衆人暗自慶幸這一段能夠有驚無險紛紛放鬆了警惕,忽然刮來一陣大風,天崩地裂一般,水面攪起驚人的大浪,遠處的蘆葦幾乎貼近水面。
船忽然劇烈搖晃起來,殷蘿驚呼了一聲,下意識伸手抓住宋元衣手臂,宋元衣吃痛,拉住船舷穩住她的身子,一旁的婢女忙上前來把兩人扶進房間。
“好嚇人的怪風!”
風過處,遠處白浪滔天,阿元眼疾手快把窗扇嚴嚴實實的關上,幾乎同時便聽見水珠子砸在窗櫺上的聲音。
“呼呼~~”阿元拍了拍胸口,“還好趕上了。”
不若阿元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如履平地一般走動,水奴殷暖兩人皆靠着坐榻站着,手裡緊緊抓住憑几上的扶手。
殷暖道:“好在這裡的東西都是固定的,水奴你小心扶穩些就沒事的。”
船搖搖晃晃的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方纔“咔噠”一聲突然停下。又過了片刻,風終於平息下來,待船終於不動,衆人方鬆了口氣紛紛來到夾板上。
看來不管平日關係如何,在不同尋常的環境下,人類還是會不自覺的聚到一起。
方出了房門,俱都大驚失色,原來方纔這一陣怪風竟把船順流刮到蘆葦叢中去了,目之所及蒼茫一片,辨不清東西方向。而且剛纔還豔陽高照的天色現在陰沉一片,幾乎如夜裡一般。
“五阿兄。”殷嬰走到幾人身邊道,“可有受傷?”
“不曾。”殷暖搖了搖頭,見他也是完好便也是鬆了口氣。
下去查探的奴僕上來稟報,說是船之所以忽然停住,是被一根巨大的木頭給攔住了。
衆人聞言心裡都是一沉,能在一片蘆葦蕩裡攔住一艘急行中大船的木樁必定不小,要挪開不知要花費多少時辰。而這不尋常的天氣更是黑雲壓城一般,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忽然一聲鑼響,接着鑼鼓聲此起彼伏,從各個方向傳入衆人耳裡。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蘆葦叢裡竟從四面八方劃出十幾只小船來,每隻小船上五六個人左右,每人手上兩把明晃晃的鋼刀,出籠的猛獸一般迅速的接近殷家大船。
船上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在原地,正在所有人神經緊繃的時候,忽然不知誰結結巴巴的大喊了一聲:
“水、水匪來啦!”
這一聲不亞於一聲驚雷,把震驚中的衆人一下子全部喚醒,膽子小的婢女立刻就小聲哭泣起來。
殷蘿猛的一下跳在宋元衣身後,話都說不利索了。
“宋阿姊,怎、怎麼辦?”
殷昕咬了咬牙,還是壯着膽子跨前一步擋在殷蘿和宋元衣面前,船上一大半的奴僕也手持武器,把三人團團圍住。
殷暖下意識的就想護住身邊幾人,他才往前走了一步,水奴忽然扯了他一下,殷暖猝不及防被她拉到身後。水奴並未看他,一臉平靜的打量周圍情形,而後視線落在周圍的蘆葦蕩裡。若不是看她比平日僵直一些的身影,幾乎讓人以爲她對眼前情形完全無動於衷。
殷暖上前和水奴站在一水平線上,把她的手放掌心裡緊緊握住。
而阿元也攔在兩人面前,藏在袖口裡的手緊緊握住一根長鞭,圓臉繃得緊緊,戒備的盯着已經快要接近大船的水匪。
殷嬰這邊也被多個奴僕護衛在中間,不過他精緻的臉上依然一片嚴肅鎮定,不起絲毫波瀾。
殷家雖然奴僕衆多,也都是些身手不凡之輩,可是架不住水匪來勢洶洶,且都是些事刀口上討生活的狠辣之輩,便是氣勢上就要弱了許多。
“爾等何人?可知這是新安殷家?豈是……”
殷蘿壯着膽子說了一句,宋元衣忙把她攔住,雖早晚都是一樣的結局,但此時開口,無異於把自己過早的暴露在水匪面前。
她驚慌之下嗓音尖利刺耳,在周圍一片安靜的情況下傳出很遠,衆水匪好似沒聽見一般,竟已經開始準備爬船。
“哈哈哈,殷家?”一道洪亮粗狂的聲音好似從四面八方襲來,“果然今日是個大好的日子,三年不遇、一遇吃三年的肥羊都讓老子碰着了。兒郎們,上!”
殷蘿聞言抖得更加厲害,若是先前她還可以抱着這樣的想法——對方若知她身份定會害怕不敢動手,誰知現在不僅沒嚇着人,反倒更加激起劫匪的貪念。
也是,若真是那等瞻前顧後之輩,又怎能佔據一方地勢,青天白日就讓那麼多的買賣船隻聞風喪膽不敢前來?
船上忽然傳來“咚咚”幾聲敲擊的聲音,原來是水匪已經來到船下,把套了彎鉤的繩索甩上船來,穩穩勾住船舷。衆人緊繃的神經被這情形一下切斷,幾個奴婢並殷蘿紛紛驚叫起來。
有護衛上前欲砍斷繩索,忽然“呼呼”幾聲不知從哪裡射過來的幾枝利箭,幾道銀光閃過之後,“噗呲”幾聲沒進護衛身體裡。
那幾個護衛尚未來得及出聲,身子搖了一下便翻下船跌進水裡。
不僅是那幾個婢女,膽小一些的家僮直接跌坐在地上,身體不停的顫慄着。
阿元看着不遠處幾乎快要崩潰的殷蘿,若非場地不對,她幾乎要仰天大吼一聲“報應”:
這些水匪不過就是些亡命之徒,人命在他們眼裡不及螻蟻尊貴,可是對於她這個養在深閨的尊貴娘子來說,婢女奴僕的性命又何嘗不是如此?”
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之時,忽然幾聲雷起,剎那之後大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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