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正在水奴房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不時擡頭看看天色,而後又擔憂的盯着院門的方向。就在她幾乎快忍不住要衝到柳長院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陣的哭聲,而後幾個婢女奴僕滿臉哀慼的走了進來。
“怎麼了?”阿元忙走上前一步抓住一人急急問道,“你們這是在哭什麼?”
“阿元。”那婢女眼淚汪汪的看着她,抽噎着道,“容柳阿姊死了?容碧經受不住打擊,已經昏迷了。”
“什麼?”阿元一驚,眼淚嘩啦一下就掉了下來。她雖然和容柳不是最親厚的,可是容柳一向心善,幾乎每個她接觸過的家僮都受過她的恩德。阿元也一樣,她剛從臨川被送過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也是容柳帶過她很長一段時間,幫過她很多事。此時聽說這麼一個人忽然就離世了,心裡的悲傷怎麼也抑制不住。
“容柳阿姊在哪兒?”
“在她的房間裡。”那個婢女哭道,“五郎君讓我們先回來,不要驚動了大娘。”
阿元匆匆的跑了過去,容柳住的較爲偏僻,院子較小,不過三兩間屋子的樣子。住的人本就不多,後來水奴從她旁邊的屋子搬出來之後,幾乎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院門處有兩個奴僕守衛着,見阿元飛奔過來,忙伸手攔住。
“五郎君吩咐過,暫時不讓人進去。”
“讓我進去。”阿元急了,身形一動就想要硬衝進去,殷暖的聲音忽然從裡面傳來:
“阿元,不要胡鬧。讓她進來。”
前一句是對阿元說,後一句是對那兩個守衛說的。
阿元知道自己險些衝動,忙安分下來,低低的“哦”了一聲,待兩人放行才匆匆跑進去。
容柳的房門也是緊緊的關着,阿元推門進去,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進鼻端。屋子裡只有幾個人,殷暖、水奴、殷嬰和蘇瘍醫。水奴匆匆忙忙走來走去準備東西,殷暖手忙腳亂的幫她,蘇瘍醫在牀榻邊正爲容柳查看,殷嬰滿臉肅穆的在一旁站着,每個人的表情都沉重不已。
阿元來不及驚訝這是怎麼回事,就被這氣氛嚇得止住哭聲,小心挪到容柳牀榻邊上。只是這一看,就讓她原本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容柳臉上的血跡早已被水奴擦去,只是滿臉青腫,幾乎看不出原貌,身上更是不堪,衣物都被血跡染得不見了原來的顏色。
“這是?”水奴正想給容柳擦淨手上血跡,有些驚訝的發現她手上緊緊撰着一樣物件,幾人循聲看去,仔細辨認一番,雖然被血跡染得模糊,但能看出來是一塊手帕。
水奴伸手想拿出來,無奈容柳撰得死緊,竟拿不動。
“容柳阿姊!”水奴忽然低低喚了一聲,雙手包裹住容柳的手,只聽“叮咚”“叮咚”響了兩聲,手帕掉到地上,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等把蘇瘍醫要求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容柳身上幾乎扎滿了銀針,蘇瘍醫纔開口道:
“七郎君,現在可以了。”
殷嬰聞言,走到容柳邊上,手在她脖頸處點了一下。只見原本毫無聲息的容柳突然又活了過來,阿元驚訝了一瞬,也明白過來,只詫異殷嬰居然能做到如此。連她也只是聽說過,這原是一種較爲高深的點穴手法,可以讓人短時間內進入假死狀態,還能讓傷勢暫時停止蔓延,想來這也是蘇瘍醫沒有讓殷嬰立即解穴的原因。
原來當時水奴藉着人多的機會,在殷暖手上寫了一個“死”字。殷暖不過片刻便反應過來:水奴的意思是,只要容柳還有一口氣,殷照斷不會放人。所以他才讓殷嬰過來查看脈象,然後暗中指點。殷嬰雖然沒有具體明白殷暖的意思,只隱隱覺得殷暖的動作是讓他撒謊,殷嬰向來對殷暖唯命是從慣了,故而當機立斷點了容柳穴道。
只是,阿元才放下的心立即又提了起來。容柳的傷勢比她想象的要嚴重許多,雖然能看見人還活着,但是除了緩緩起伏的胸口,竟看不見其他生命特徵。
“蘇瘍醫,容柳她……”水奴才開口,忽然便問不下去了,她雖不懂醫,心裡也有些明白,容柳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只聽蘇瘍醫搖頭嘆息道:“傷及肺腑,已是回天乏術,最多也不過這三四日了。”
殷暖明白,蘇瘍醫雖是瘍醫,但在疾醫上面也成就非凡,他既然這樣說,便是已經肯定的。
“阿彌陀佛!”殷嬰低喃了一句佛號,便咬緊了脣再不開口。
阿元跌坐在地上,“嗚嗚”的哭了出來。
“蘇瘍醫。”殷暖又問道,“真的再無他法了嗎?”
蘇瘍醫搖頭,“便是這三四日,也已經是老朽傾盡全力了。”
水奴沉默半響,方纔低低開口道:“五郎君,先前進院子時,既然容碧已經經受不住打擊暈了過去,便也不必再告訴她了。容柳阿姊這個樣子,對她來說,不如不見,或許還要好些。”
殷暖看着她緊握着的一直在顫抖的手,猶豫半響,方回道:
“好!”
接下來幾天,水奴一直不眠不休的照看着,殷暖知道雖然她不像阿元那般每日哭哭啼啼,其實所有悲傷都被壓在心底,便也沒怎麼勸告,只當這是她發泄的一種方式。不然,殷暖真擔心看水奴那般蒼白的臉色,隨時會像容碧一般陷入昏迷。
而除了去面見殷家郎主的時候,殷暖幾乎都在這裡陪水奴守着。期間,謝氏也來看望過,終也只能嘆息而去。
到了第四日早上,殷嬰一大早便趕到司園,在院門處看見殷暖時,說自己是來看看容柳醒了沒有。殷暖心底嘆息,看他手裡握得緊緊的佛經,心知殷嬰也是想來送別容柳一程。
到了未時左右,昏迷了四天的容柳果然醒了過來,不但臉色不若前幾日那般灰白,甚至還能開口說幾句話。
水奴心裡一沉,知道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容柳這現象便是蘇瘍醫說的迴光返照。
“容柳阿姊。”阿元急急的候在容柳身邊,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些水,方纔問道。
容柳視線從牀榻邊的幾人身上掃過,而後,努力的扯着嘴角笑了一笑,低聲道:
“五郎君、七郎君、阿元,還有水奴,真好,還能看見你們,婢子這輩子,也算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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