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琮在建康雖行事低調,然畢竟待的時日長了,世家大族沒有不認識他的。
尹琮看着王禹慈,滿目溫柔,聞言輕聲笑道:“是我冒昧了,還請娘子見諒!”
他忽然覺得,無論是在建康逗留多月,還是在王府門外等候多時,待看見這個人時,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殷暖待終於一切妥當,便約見了恰舜大王子尹琮。他知道自己給出的條件,對方沒有不心動的理由。然而到了地方纔發現,這位大王子比他所想的還要誠意得多。
特別是看見跟在尹琮身邊被這位大王子小心翼翼護着的女子時,殷暖便知道,此行已經有了結果。
“王娘子,好久不見!”
王禹慈道:“但願五郎君別怪罪兒家此行叨擾!”
“怎麼會?”殷暖笑道,“僕感激尚且不及,阿姊在宮裡,有勞你一直以來的照應。”
幾人打過招呼之後,聽完殷暖來意,尹琮笑道:“殷五郎君且放心便是,實際上禹慈之前已大致猜出五郎君此次目的。”
殷暖聞言,徹底鬆了口氣,起身對王禹慈深深行了一禮:
“王娘子大恩,僕感激不盡,之後若有殷暖能助之處,定當傾力。”
王禹慈聞言羞紅了臉,忙搖頭表示不必客氣。
她本是心甘情願,只是恰好幫了司馬君璧而已。不過也明白,事關君璧,殷暖也有不得不謝的理由。
尹琮滿臉歉意的看着王禹慈,有些愧疚的道,“恰舜據此千里之遙,確實苦了你了。”說着又回頭看向殷暖,堅定的道,“不過殷五郎君且放心,我待禹慈之心,定不輸你對東陽公主殿下。”
事實上,他雖有自己的傲氣,然而那梅花枝後的驚鴻一瞥,讓出身王族的他也恍如遇見了傳聞中的仙子,從此魂牽夢縈,再不能忘懷。再次相遇之後,更被對方的才情氣質吸引不已。
然而鏡朝有才有貌的男子不知凡幾,更何況恰舜路途遙遙,又不如鏡朝水土豐饒,因此直到鼓足勇氣走到王家門前,他心裡都是忐忑的。
所以當得知天仙一般的王家嫡女心意與自己相合時,尹琮只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奉到她面前,從此眼裡再容不下他人。
殷暖聞言,卻也安心了些,如此之後君璧知曉時也不會放心不下。
接下來王禹慈只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飲着茶。而尹琮心有大才,殷暖胸有丘壑,兩人皆欣賞對方的才華氣度,自是賓主相談甚歡。
尹琮極熟稔的給王禹慈添了茶,又把茶點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而後笑着對殷暖道:“即是如此,不知殷五郎君之前的條件還作數否?”
“自然。”殷暖笑言,“若能爲大王子分憂,是僕的榮幸。”
幾人分別時,尹琮接過婢女遞來的斗篷給禹慈披上。
王禹慈緊了緊肩上的斗篷,低聲道:“大王子且稍後片刻,兒家有些和君璧表姊相關的事告訴殷五郎君。”
尹琮點頭,“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茶樓是殷家資產,位於湖心上,本就非尋常人等能去,此時更是安靜非常。
殷暖正欲離開,看見王禹慈走過來,便揮退身邊伺候的家僮,停下來耐心等着。
“五郎君。”王禹慈在幾步遠外停下,抿了抿脣,開口道,“表姊她,情況很不好。”
殷暖心裡一顫,說道:“還請王娘子明言,殷暖感激不盡。”
想着司馬君璧如今情形,王禹慈眼眶都紅了,“表姊那般聰慧的人,就算當初是被李太后設計,但她要不願意,自是有法子可想的。然而她那麼幹脆的答應和親,是因爲她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是活不長久的,如此既絕了你的念想,又完成了和親的意義。”
等他說完,殷暖早已經面色蒼白,幾乎站立不住。
“五郎君。”王禹慈道,“可以的話,你去看看她吧!”
“好。”殷暖點頭,頓了會兒,嗓音沙啞的道,“多謝王娘子告知,吾會去的。”
王禹慈見他模樣,心裡跟着一陣酸澀,再不忍說些什麼,只告辭離去。
從茶樓到殷家府邸,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然回到殷家時,殷暖卻如大病一場般。
“郎主?”阿元見此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殷暖道,“去請蘇疾醫過來,僕有事相詢。”
他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她的阿姊已經用了藥,爲何身體還是如此糟糕。明明當初看着她用了藥之後,確實是有好轉,所以才放心讓她回宮等着的。
而且很明顯的,君璧是在刻意隱瞞着他,不然明玉殿周圍都是他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情況已經嚴重至此。
天色完全暗下來,雨聲滴滴答答一直不停,明玉殿裡燃着炭盆,溫暖如春。
君璧半躺在牀榻上,被子蓋着的腹部微微隆起。她的手不時的輕輕撫摸着,眼裡帶着笑意。
“公主,再吃一點吧!”因田手裡端着粥,舀了一勺遞到君璧脣邊。
君璧順從吞下,笑道:“不過喝粥而已,我自己可以,哪能到如此地步?”
因田嗓音很低,似帶着難耐的哽咽,輕聲道:“公主再吃些吧,便是不爲你自己,也該爲了……”
君璧聞言,便又努力再吃了兩勺,之後推開因田的手道:“真吃不下了,再吃可就要吐了。”
因田沉默着放下碗,扶着她躺下,蓋好被子,低聲道:“公主歇會兒吧!”
“好。”君璧順從躺下,半響,嘆了口氣睜開眼道,“因田,我現在很滿足。而你如此,我會放心不下。”
“公主!”因田一震,擡頭看着君璧,只咬着脣不說話。
君璧道:“我原想着,以後我若去了,就把你帶出來的那些人留給陛下,你回到暖暖身邊去,想來有阿元看着,你心軟之下必不會輕易傷了自己。”
因田低聲道:“公主放心,婢子會好好的。”
君璧又嘆息一聲,閉上眼道:“罷了,我先睡了,你也去歇會兒吧!”
因田點頭應下,悄聲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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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雨勢增大,君璧從夢中驚醒,輕聲道:“因田?”
四下一片寂靜,君璧卻覺得好似有人輕輕的嘆息。
“因田。”她又喚了一聲。
有水滴落在臉上,滑進嘴裡,鹹的,帶着溫度,像是能燙進心裡。
君璧不說話了,半響,她說道:“暖暖,把燈點上吧!我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