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鑰匙後,小梨趕緊將小海右腳的鎖鏈給解開。
隨着“啪噠”一聲,鎖鏈從小海滿是傷口的右腳脫落。
小海得到了自由。
此時,他坐在牀沿,猶如漆上一層厚厚的污漬般削瘦的手乖乖的搭在小梨的肩上,動都不動一下。
直至鎖鏈解除,他灰頭土臉的臉上才漸漸明朗,嘴角扯着開懷的大笑,他額前雜亂的長髮有些遮擋住了他的雙眼,但卻更突現了他明亮如寶石般純淨、璀璨奪目的眼眸。
小海將手突然從她的肩上移到了她的臉頰,時而輕撫,時而揉捏。
臉上隨着他手中的動作笑得更加燦爛,好似在玩耍着一件玩具一般高興得搖頭晃腦。
嘴裡還“咿咿呀呀”的說個不停。
小梨感受到他磨搓着她臉頰的手有些粗糙,好像脫皮得有些嚴重,濃濃的異味透過鼻尖更是格外的難聞。
而她左側靠近耳朵的臉頰處突然隱隱有些生疼。
正揉捏着她臉的手也突然停了下來,他擦了擦她的臉,將手縮回。
小梨這纔看到,他的指尖殘留着紅色的鮮血,想來是因爲指甲太長,將她的臉頰給不小心劃破了。
她看着小海用破爛的被褥遮蓋住的身體,小梨撫了撫他那糙扎的頭髮,緩緩開口對身後的林國生說道“我要幫小海剪一下頭髮和指甲,爺爺,你能幫忙燒點熱水嗎?”
林國生不語,他挺着自己直不起來的腰轉身下了樓。
她邊說着邊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套在小海chiluo的身上,待她轉頭望去,已不見林國生的蹤影,而她也不知,她的爺爺會不會幫忙燒水。
她轉過頭不再多想,若爺爺沒燒,那她一會兒自己下樓燒便是。
小梨幫小海套上外套後,將拉鍊拉起,正好能遮擋住私處。
穿好後,她起身坐在了小海的身邊,將他摟在懷中。
明明已是十四歲的少年郎,身高卻不足一米五,乾枯的頭髮蠟黃的氣色都在明示着眼前的少年是多麼的營養不良。
“小海,姐姐活得好累啊。”小梨將頭緊緊倚靠着小海,無力的說着。
“但我會拼勁全力,把你照顧好的。”她用下巴溫柔地蹭了蹭他“小海,你相信姐姐嗎?嗯?”
懷裡的少年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小手緊揪着她的衣角,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她的懷中。
小梨的眼裡滿是落寞,她泄氣似的將頭埋得更深,而後,硬扯出一個笑容,佛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說話那姐姐就當小海相信啦。”
說着,將小海抱得更緊。
小海似感覺到了不適,他吧唧了幾聲,揪住衣角的手緩緩垂下,頭自然的偏倒向後,小梨眼疾穩穩接住了他的後腦,她這才發現,小海早已在她懷中熟睡。
她將那牀破舊的被褥拿開,抱起小海離開了這間糟糕的房間。
她抱着小海來到了叔叔的房間。
叔叔的房間除了胡亂丟在牀頭的幾件衣服,倒還算整潔,尤其這是唯一一間鋪上了地磚的房間,與外面雜亂幽閉的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小梨小心翼翼地將小海放置牀上,輕輕的幫他拉過被子,見他依舊睡得香甜,她的嘴角也不自覺的上揚。
她蹲下身子,從包裡拿出一個指甲剪,細心的幫他剪起了指甲。她動作輕柔,深怕一個不注意,便吵醒了這會兒正安穩沉睡着的小海。
半刻後。
小梨見爺爺還沒上樓,想來是並沒有燒水。
她將小海最後一個指甲縫兒裡的淤泥清理乾淨後,便起身下樓去尋林國生。
而正當她剛踏出房門,卻見爺爺正朝她迎面走來,身後還帶着個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
林國生見小梨從林文房裡出來,心裡頓時感到些許不悅,就連眉頭都跟着緊皺了起來,迎面竟讓小梨感到心裡一陣泛怵。
“小梨,你把小海帶到你叔叔房裡了?”
林國生一臉嚴肅,平緩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警告。
“小海睡着了,可那間房根本就沒法住人,所以我把小海抱到了叔叔房裡。”她滿臉坦然,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哼!”聽到小梨這麼說,林國生的怒氣更甚“沒法住人?”
“小海都被關在那房裡將近四年了,有什麼住不得的,再者說,那間房本就不是給人住的,畜生能單獨有間遮風擋雨的住處就該知足了!還挑什麼能住不……”
“爺爺!”還沒等林國生把話說完,卻被小梨給當即打斷。
她咬緊着後槽牙,眼裡迸發出的火光試圖將人燃成灰燼“我敬重您無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都是我的親人,但您別太過分,畢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
林國生被她氣得啞語。
“小梨,出門久了,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就連爺爺你也敢頂撞!”林國生氣得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你要是嫌我把你的寶貝弟弟當畜生養,那你就讓你那短命的媽回來把他帶走!”
小梨靜靜的站在原地凝視着林國生,她回想起小時候,她的爺爺明明還算疼她,可如今……怎麼就變了呢?
“爺爺。”小梨緊咬着下脣,好看的繡眉皺起,齒處摩挲着,連帶臉頰都有些許抖動。
“媽媽自打花季年華便嫁入林家,她便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她總有做不完的家務,耕不完的地,一大家子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都丟給了她一人承擔,就連懷着我們的時候,她依舊挺着個大肚子辛勤勞累着。”
“可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抱怨過一句,她矜矜業業的當好爸爸溫柔賢良的好妻子、您的好兒媳。”
“可你們呢?四年前她患上肝炎,日漸消瘦,全身發黃,就連眼珠和指甲蓋都蠟黃得嚇人,她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毫無生氣的縮卷在牀上瑟瑟發抖,渾身上下僅提着一口氣的時候,你們做了些什麼?”
說到這,小梨忍不住哽咽,淚水在眼眶不停的打轉“父親將她拋棄,和他自認爲的真愛肖芸雙宿雙飛;爺爺您呢,您聽信了肖芸的鬼話,盼着她給您生個正常的孫子,於是態度堅決的要趕她出門。”
“四年前,我不過十六歲,家裡已然沒有錢再供我上學,因此我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輟學。”
“選擇留在家照顧病重的母親和殘障的弟弟,看着癱在牀上安靜的閉着雙眼的母親,那段時間裡,除了照顧媽媽和小海,我便最喜歡趴在母親的懷裡聽着她‘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度過每一分、每一秒……”
“我守在母親的牀頭不敢離開半分。因爲我隨時都在懼怕,懼怕母親一閉上眼便再也睜不開的永遠離開了我。”
“所以我要守在牀頭等着叫醒她,讓她別睡了…別再睡了……”
“日復一日,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我只好去求姨姨,求姑姑……每一個親人我都跪着磕頭一遍又一遍的懇求着……”
“終於,他們妥協了,願意出醫療費帶我媽媽去看病了!爺爺,您知道嗎?”
小梨無力的站在原地,淚水劃過臉頰上的傷痕,融化了早已乾涸的血跡,淚水與鮮紅色血液融爲一體,滑落在滿是灰燼的地面上,激起一圈淡淡的塵埃。
隨即,她用微顫的手擦乾了眼角的淚,緩緩開口“所以,母親的命,是我求來的。若您嫌她短命,那我便再去求,求得她長命百歲。”
小梨哭紅了的眼眸帶着強忍着的苦淚,語氣顫慄又充滿着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