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縣是事實上的山區,七山一水二分田,只不過50年代的縣領導們覺得“山區”這兩個字不好聽,硬給打報告給定成了“丘陵地區”。
這下職工們一輩子少了不少工資,“丘陵地區”的標準比“山區”底一檔,結果就算到了張楠上輩子那會,還會有上了年紀的退休工人在閒聊時翻出這檔子陳麻爛穀子的事,鄙視那幫當年死要面子活受罪、損人不利己的腦子缺鈣縣領導。
但這注明“丘陵地區”的一份輕飄飄文件改變不了剡縣的地貌,更改不了剡老百姓山區加小盆地人的習慣。
山區嘛,有貴客到,吃飯招待想要吃出花樣,少不了山林野味加河鮮。但這會是夏季,陸上、天上的野味不上臺面,王德彪這趟只得和水裡的動物們過不去。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野生動物保護?
扯淡!
現在是90年,沒這個說法,打麻雀那都還是小孩子的玩的事,成年人拿氣槍打那曾經的“四害”都會沒面子。
夏天不吃陸上野味,好習慣,防止寄生蟲:夏季野味寄生蟲多,不小心會中招。
溪流石斑、野生昂刺、深山岩蛙、沙塘鱧、野生浪裡白條、野生甲魚、野生鰻魚、野生黃鱔……
溪流石斑魚在剡縣不稀奇,但這會盤子裡的石斑魚條條長度十二三公分,少見!
剡縣的野生昂刺有兩種,一種體型比較長,本地人叫“馬鮫”,同二十年後市場裡常見的那種養殖黃顙一個品種,味道一般。
昂刺要拿來招待客人,就得找另一種:體型要短得多,相比常見黃顙也小一點,拿來煲湯味道非常鮮美。
剡縣的巖蛙不知道屬於巖蛙的哪個亞種,反正張楠上輩子那會就幾乎都絕跡了,如今都是稀罕貨色:只有在高山地區毫無污染的山澗裡纔可能有,小的有兩三隻青蛙那麼大,炒着吃。
最大的能到小一斤,都快趕上牛蛙的體型,宰殺扒皮後清蒸,都讓吃慣了海鮮的農博升讚不絕口。
甬城地區下屬幾個縣市的少數山區裡其實也有巖蛙,但甬城市區內的人是吃不到的。
至於沙塘鱧,渾身黝黑、體型粗壯之極,魚頭又大又闊、滿嘴利齒,長得就不像淡水魚,看着就兇狠無比。
這玩意在剡縣雖然算不上特別稀罕的貨色,不少山區丘陵的鵝卵石、沙底溪流裡有,但今天盤子裡每條長度15公分以上就是寶貝。
張楠特別喜歡吃這種肉質特別細嫩的小型肉食性魚,上輩子妹妹也喜歡,每次要是碰上農貿市場裡有野生捕捉來的賣,不管是小的100、大的180一斤,張楠百分百會買。
運氣好,要是多,買回來一小臉盆都願意,紅燒之後……
這味道沒說的!
三界那邊送過來的浪裡白條有一尺多長,兩斤掛零的野生甲魚一桌一隻;野生鰻魚各桌有大有小,這東西不是說有錢就一定能搞到斤把重的好貨色,太少了!
至於黃鱔,90年的市面上全野生,誰養殖誰傻蛋。手指粗細的屬於常見農家菜,村子水溝裡都有,上不了檯面。
但這趟王德彪王總髮話,度假山莊提前準備、四處收羅,居然搞到一條兩斤掛零的超級貨色!
這條巨無霸搭配上十來條單重半斤以上的大黃鱔,每桌都能吃個爽。
泥鰍常見,但吃個“野”嘛,這頓飯也得上。
餐桌上土雞是沒有的,這會養雞場都纔出現,“土雞”這名詞都出現不久,裡邊的高檔貨也就農家散養在竹園裡的幾隻竹園雞,太普通。
到了崇仁,特產燉鴨不能少,用的是體型小的紹-興麻鴨。
老鴨,5年以上的貨色,十幾只一鍋整整燉了一天。
當一大盤紅燒鱔魚上桌,張楠笑着道:“兩斤重的有幾年沒聽說了,各位要是不想今晚睡不着,就每人一段。”
農博升點點頭,“是好東西,不過一人吃一條估計能吃死人!……”
張楠外婆家村子裡一條三斤重黃鱔吃死個老光棍的真實故事農博升可能不知道,但可能以前超級黃鱔補死人的事各地偶爾也會有。
葷菜上檔次,蔬菜也就鞭筍是好東西,其它就是常見貨色,想弄稀罕那也要有才行。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話題說到接下去幾天的事:原本農博升要留在剡縣幾天,但這會他決定明天就返回甬城,之後可能還要去趟杭城和京城。
1000萬美元,那得有多少狼想着衝上來咬兩口!
聽他這麼說,張楠這沒問題,“把小王給我留兩天就行,過幾天我也要去趟京城,可能會在那邊住上幾天。
你那先忙,忙完了聯繫。”
……
九月三號,張楠包下一架杭城飛京城的波音737航班,照樣用的是很霸道的辦法:票我全包了,有錢就這麼任性,這比走正規渠道包飛機要簡單方便的多。
不過這回機艙內還是基本坐滿了的,姐姐張慧給手下公司的那些個什麼歷年年度先進員工搞福利,一飛一臥京城六日遊。
美其名六天,其實也就在京城實實在在玩三天半:去這一天汽車加飛機,第五天傍晚就火車返回,第六天中午到杭城,再乘坐三個多小時汽車到家。
行程是比較緊張,但90年有這待遇……
槓槓滴!
這可是私人外企。
張楠一行人一出首都機場,看到姜愛華已經在等,後頭還有幾輛大奔和兩輛奔馳中巴。
至於莊臣公司的那些員工,剡縣負責安排行程的旅遊公司和導遊早就聯繫了這邊的地接旅行社,旅遊大巴已經先把人接走了。
張楠一行人還要走一趟特殊安檢通道,離開機場的速度反而比普通乘客要慢一點:再有不到20天,亞運會就會召開。
“楠哥,你終於肯回來了!想死兄弟我了!”
看到張楠出來,姜愛華上前直接給了張楠一個熊抱!
提前打過招呼,當他肉盾的馬克和雅克布沒有阻攔。
“我說愛華,你又不是美女,想個毛!”
調侃一句,大笑着也拍了拍姜愛華的背,這才分開。
示意了下前邊的車隊,還有站邊上的幾名看着表情酷酷的傢伙,“鳥搶換炮!”
姜總,這派頭也大了,居然連保鏢都配上。
“沒法和你比。”說着,又和熟悉的關興權幾人打過招呼,順便還暗自感覺了一下自己和馬克兄弟的體型差。
“…我說楠哥,咱不是美女,可有美女在等你。實話,你絕對是我親哥!”
京油子,習慣沒改:他太佩服張楠了,帶着女兒來看自己的其她女人,一個字,服!
五體投地的服!
剛纔他東瞅西看,看到了張楠的超級心肝寶貝女兒,前邊電話聯繫時聽張楠說過這事:妹妹被米蘭達抱着,這些天她已經勉強願意晚上和姑姑睡,但因爲媽媽和珍妮阿姨不在身邊,這要是再有個幾天看不到爸爸,估計會爆!
再說張楠是恨不得天天把女兒抱懷裡,這趟來京城乾脆把她帶上,結果前兩天被姐姐說了句:“看來我這是瞎操心,你自求多福吧!”
九月初的京城已經不是超級熱,但也不涼快,先上車,去國際飯店。
先住飯店,不然怎麼辦?
張楠在紐約有家,這事翁千惠猜都猜得到,連她弟弟翁葉銘都能算心知肚明。
姐姐說得沒錯,要弟弟自求多福,他這是作死的節奏!
再說貝勒府雖然是他在京城的落腳點,但李阿姨在呢,兩年多不出現,翁千惠都快熬成老姑娘了,難道張楠抱着女兒上門?
他可不想把老人家給氣出個好歹來。
……
晚飯前一小時,總統套房門外輪到馬克和蘭迪站班,正有點無聊,看到關老大陪着那位姜先生一道過來,邊上還有一位身材高挑、氣質出衆、充滿東方美感的姑娘。
一到近前,關興權對兩人道:“這位就是翁夫人。”
“您好,夫人。”
是翁千惠,原本她不知道張楠已經來京城,但今天去公司,原本有個大型項目的事情要和姜愛華和另外兩個副總商量。
結果姜愛華同志人不見了!
打個電話,這哥們說有事,項目的事明天再談。
好吧,有事,反正也不是特別急的碰頭會,那就明天再說。
回到自己巨大的副總經理辦公室,弟弟來了。
“姐,剛纔我去小車班要輛車,晚上要出去應酬一下,結果那幾輛奔馳都被姜總調走了。
我問了下,兩輛奔馳中巴也一起出去了。
給老陳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們在國際飯店,我問什麼事……”
老陳,集團公司總部駕駛員,老實人。這趟出車雖然上頭提過要閉緊嘴巴,但這愛華同志百密一疏:不說出去,那是對外。
翁葉銘出去有公事應酬一般不開車,視情況不同,坐公司的車或者讓駕駛員開自己的那輛切諾基。
和駕駛員們熟悉,大家也都知道這位翁經理和翁總是同胞姐弟,翁總還是公司的大股東。
翁葉銘如今也算是姜董事長、總經理的左膀右臂,她姐姐就更不用說了,在公司地位超然。
來的應該是美國人,好幾位都和姜總認識,這要保密也不用對翁家姐弟保密吧?
難爲姜愛華了,他之前總不能發話下去:要保密,特別是要對翁家人保密!
得,要是那樣幹,員工們會怎麼想?
就算員工們怎麼想無所謂,但這幾年下來,還是有部分人知道翁總不是名花無主之人,那個人還應該是個非常特殊的人物,很可能是在國外…這些事有些人心裡有譜。
不過老陳不知道這些公司裡的小道消息,他是老實人,老老實實開車,不該知道的也不想去知道。
翁葉銘感覺哪裡有點不對,一個電話打給在國際飯店的老同事:他和姐姐可都是從那裡出來的,如今他發達了,關係好的老同事還是有的。
就算酒店有規定,但他找的那個朋友今天就在大堂,看到了姜愛華,還有那一大批中外一起的客人。
認出了某人。
這會翁葉銘在翁千惠面前有點支吾,後者對弟弟道:“有什麼不能說的?”
翁葉銘心裡一咬牙,道:“是姐夫回來了。”
看到姐姐似乎渾身一緊,他苦笑着又道:“姐夫還抱着個小女孩,應該是他女兒……”
經過大堂的時候,妹妹清清楚楚的在喊:“爸爸,爸爸抱!”
別人可聽得清清楚楚,再說看那個父親和寶貝女兒的膩歪勁頭,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對父女。
翁葉銘的那個哥們剛纔還在糾結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好兄弟,這兩年他沒少受翁葉銘的照應,結果同事說有電話找他。
一接,翁葉銘打來的。
天意,說吧。
日思夜想的男人回來了,還帶着他和其她女人生的女兒,翁千惠這腦子裡出現了短時間的空白。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恢復正常,對弟弟道:“回來了就好。”
翁葉銘也沒多說,他也猜得到張楠在國外有家,要是心裡難以接受,剛纔也不會用“姐夫”的字眼。
就是覺得要把這事告訴姐姐,要是沒點心裡準備可不好。
小舅子王八之氣爆發,趕去酒店找姐夫單挑?
別逗了,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姐姐總有要面對這一天、做出決定的時候。
“我給他打個電話,你先去忙吧。”
“姐,這…”
翁千惠看到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的弟弟,微笑着道:“那是你姐夫,大概有點不好意思,先找姜愛華這傢伙商量對策,我這心裡有數。
對了,先別和媽說。”
翁千惠心裡是有數:要是他心裡沒自己,幹嘛要來京城?
除了保姆,沒有其她女人一道來,這就不是死局。
前幾天給慧姐打電話,翁千惠其實已經覺察出點苗頭:自己男人要回來了,或者說已經回來了。
自個是外-室、小-三,這個事實翁千惠心裡早就清楚,也明白他爲什麼長時間不回來,很多都是身不由己的原因。
等弟弟離開自己辦公室,翁千惠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按下一串絕大部分華夏人一輩子都不會去撥打的數字組合。
那是張楠的其中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
“楠哥,回來了?”
“嗯,回來了。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