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河,雪。
關外少名山,與別處相比,似乎總弱了一些氣勢。不過還好,有長白山這座牌面,不至於太過丟人。
長白山脈極其博大,總面積1964平方千米,橫跨夏國和高句麗,最高峰在高句麗境內,海拔2749米。
經過數十年的開發,旅遊設施非常完善,最著名的景點便是山頂天池。路線一般有兩條,北坡和西坡。
北坡可以通到天池邊上,近距離觀賞、觸碰,不過近年保護生態,道路已經封斷。西坡是一處山峰,可以站在上面俯瞰天池全貌,算是各有特色。
松江河就是西坡腳下的一個小鎮,也是小齋幼時的居住地。
“哇,這裡真冷!”
一家四口剛從火車站出來,小堇就叫了一聲,隨即呼出一口白氣,嚷嚷道:“哎哎你們看,哈氣都凍成霜了!”
“呀,你別老抱着我……這裡真的好漂亮。”
龍秋鬧心的推開對方,隨便掃了幾眼,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小鎮。到處都是白白的,街道、屋頂、行人、車輛,連奔跑着的流浪狗,也像裹了一層白松鬆的絨毛。
細雪紛落,輕柔散亂,有一種天地肅冷的美感。
“別吵吵了,先去酒店吧。”
顧璵招呼着兩個妹子,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預訂好的賓館。司機師傅非常怪異,一路瞄着後視鏡,拿不準這四人是啥關係。
男的高瘦英俊,撐着兩條大長腿。稍大點的姑娘氣質非凡,也撐着兩條長腿。稍小點的兩位同樣漂亮,嗬,腿也不短!
好傢伙,坐車裡就跟玩鬧似的,門一開就能前列腺剎車。
松江河雖然不發達,但旅遊產業興盛,還是有幾家上規模的接待點。出租車開了五六分鐘,就停進一處大院,樓有十幾層,新蓋不久。
要了兩間房,都是帶客廳的小套間。
龍秋一進屋,就忙不迭的收拾衣物,她法力足夠,能抵禦自然寒冷,所以帶的衣服也很薄。
一件一件的往衣櫃裡掛,手指輕巧,脣角微翹,然後就不自覺的哼起歌來。
“秋秋!你居然唱歌!”
小堇剛拉完屎,從廁所出來就瞪大眼睛,一臉驚奇。
“嗯?我唱歌了麼?”龍秋有點呆萌。
“你唱了,就是聽不懂!”
“哦,可能哼的是遊方歌(苗族情歌)吧。哎喲,你快點收拾,一會就吃飯了。”
她掛好了衣物,把行李箱立在牆角,又拿出牙具毛巾之類的開始擺放。
那丫頭就像只背後靈一樣,走哪兒跟哪兒,勁勁道:“不對不對!你來個長白山,幹嘛這麼開心啊?肯定有貓膩!”
“我出來玩都很開心啊,你不開心麼?”龍秋很奇怪。
“我開心個錘子,這也是我老家!”
“啊……我忘記了!”
龍秋有點不好意思,沒毛病,她跟小齋是堂姐妹,父輩是親兄弟,小齋的爺爺自然也是她爺爺。
不過這般一想,小秋倒來了點興趣,問:“堇堇,你小時候在這裡住過麼?”
“我一直呆在盛天,一年纔回來兩次,後來爺爺沒了,我就沒來過。”
“那你從小跟姐姐親近麼?”
“你要幹嘛?”
小堇眼睛一眯,一副又兇又逗比的樣子。
“我好奇啊,你就沒發現姐姐跟別人不一樣麼?”
“她不是跟別人不一樣,她是跟正常人不一樣。唉,你是沒體會過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怖……”
小堇哀思奔涌,情難自禁,一時戲精附體,忍不住紅了眼眶。
龍秋狂汗,問:“那你見過她師父麼?”
“沒有啊,這事除了爺爺,誰都不知道!”
她提起來就特憤懣,嘀嘀咕咕道:“都是命啊!要是我從小體弱多病,說不定拜師學藝的就是我,現在到處浪的也是我,在上面的還是我,在下面的就是她,哇咔咔……”
什麼亂七八糟的?
龍秋滿腦袋黑線。
…………
松江河是大鎮,十幾萬人口,下轄11個行政村。
四人住了一晚,次日清早便前往長青村,也就是江家祖宅。長青村跟名字可不貼邊,白雪皚皚,覆蓋着低矮的房屋和村道,彷彿空寂寂一片。
幾人跟大模似的咯吱咯吱踩着積雪,偶爾經過的村民都瞄上一眼,跟看病人一樣。
小齋頭前領路,一直不吭聲。從抵達鎮子開始,她的情緒就有些低落,就像只輕度抑鬱的刺蝟。
“沙沙!”
“咯吱!”
衆人拐過一條衚衕,只見迎面走來一位大媽,穿着厚厚的棉襖,手揣在袖子裡,胳膊上挎着塑料袋,裡面裝着幾個豬蹄。
小齋忽然停步,開口道:“陳嬸兒?”
“嗯?”
大媽一愣,仔細辨認了下,不太確定的道:“你是,江家老大的……”
“我是小齋。”
“哎喲,你怎麼回來了?”大媽立時熱情起來。
“回來看看。這是小堇,我叔叔家的,您也見過,這是我兩個朋友。”
她簡單介紹,笑道:“我們呆兩天就走,您現在怎麼樣?”
“哈哈,都好都好。我家那小子十月份剛結婚,還想着給你爸打電話呢。我說打什麼啊,人家那麼大領導,誰記得你個吃粑粑孩子?結果你爸就是講究,不知聽誰提的,還專門託人帶了禮金……哦對了,你爺爺那房子也好,老水盡心盡意的,你得謝謝人家。”
“呵,是呢……那我們先走了。”
寒暄片刻,幾人繼續前行,快走到了頭,才停在一座小院前。很普通的農家院,三間瓦房,白雪都掩蓋不住的破舊痕跡。
小齋掏出鑰匙,開門進屋,裡面光線很暗,卻沒有陳腐的味道,顯然經常打掃。小堇的記憶比較久遠,瞧着還挺陌生,東瞅西瞅的到處亂轉。
顧璵也看了看,中間是廚房,東屋是主臥室,盤着土炕,傢俱什麼的早就清空。西屋有張小牀,連木板都沒了,只剩下一副鐵架子。
“你以前就睡這兒?”他問道。
“嗯,睡了好幾年。”
小齋摸了摸鐵製的牀頭,笑道:“最初還能湊合,後來個子越長越高,已經容不下了。爺爺惦記着給我買張大牀,不過那會兒,我就回盛天了。”
“呵,我小時候睡炕,後來也不夠了,就在炕沿放張板凳,才墊出一截。”
顧璵又踩了幾步,跟着一頓,忽瞥見角落放着一堆雜物。
他湊近觀瞧,最顯眼的是個木龕,上面貼着紅紙,左右有對聯:在深山修真養性,出古洞保家平安。
正中是大大的供奉二字,下面則是:胡仙三太爺,胡仙三太奶之位。
“……”
顧璵盯了好久,問:“村裡都供奉麼?”
“以前很多,現在少了。”
“鳳凰集好像沒有供奉的,我還真不瞭解。不是總說五大仙五大仙麼,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有些好奇。
“胡仙(狐狸)、黃仙(黃鼠狼)、白仙(刺蝟)、柳仙(蛇)、灰仙(老鼠),俗稱胡黃白柳灰。說是神仙,其實就是精怪爲了躲避雷劫出山渡人,借弟子之身積德行善。它們通常叫出馬仙,這些弟子叫出馬弟子,如果被選中,那自家就叫堂口,可以設立仙堂,爲人排憂解難。”
“借人身行事?這不就是神怪附體麼?跟薩滿教挺像的。”顧璵皺眉道。
“哼!”
小齋冷哼一聲,道:“他們就是薩滿教的分衍,裝神弄鬼,貪圖錢財,禍害鄉民。村裡以前就有一個,害了不少人家。”
“然後呢?”
“被我師父端了堂口。”
“呃……”
顧璵差點噎住,果然是師徒,又道:“所以,薩滿教才找上你師父?”
“嗯。”
“那你師父……”
他本想問是怎麼身故的,但頓了頓,還是放棄。
四人呆了沒多久,簡單打掃了一遍,又鎖上門出來。
顧璵臨走時,還回頭看了兩眼西屋。出馬仙這東西,擱在以前,他是絕對不信的。現在麼,就說不準了。
…………
“突突突!”
“突突突!”
一輛手扶拖拉機呼嘯而過,泥雪飛濺。師傅神情淡定,車技騷浪,破破爛爛的車斗子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又消失在小衚衕裡。
“嗬!不知道的還以爲去秋名山呢!”
小堇揮了揮袖子,已然不耐,叫道:“姐,我們現在幹嘛啊?”
“去水家。”
“去水家幹嘛啊?”
“隨便看看。”
“爲什麼要隨便看看啊?”
“你閉嘴。”
“哦!”
小堇完全沒有被懟的自覺性,得得瑟瑟溜到一邊,反而很舒爽的樣子。龍秋摸了摸她的頭,一臉關愛傻子的表情,也問:“姐姐,那水家是什麼人?”
“他們家老爺子跟我爺爺交好,這幾年也幫忙照看房子,我們去感謝一下。”
兩家離得不遠,說話間就到了。水家的位置更偏僻,緊貼着一片林子,不過院子非常寬敞,瓦房也很氣派。
小齋戳在大門口,沒進門就喊道:“老把頭!”
裡面緩了幾秒鐘,才傳出一個蒼老卻很有力的聲音:“誰啊?”
隨着這聲音,慢慢踱出一位老漢,擡眼掃了一圈,頓時扯出笑容:“哦,江丫頭回來了。”
“哈,老爺子,好久不見。”
小齋跑到跟前,顯出一種晚輩般的親暱,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這兩個是我妹妹。這位是水榮,長白參幫的老把頭。”
(啊,我下半年要拿半年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