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早上剛醒,就聽到二樓套房外面王淑珍的聲音,在喊顧慧英。他無奈地苦笑着,把被褥收好後,走到顧慧英臥室門口。
顧慧英急道:“快進來,進被窩躺着。”
胡孝民輕聲說:“不,你先休息,我去應付他。”
王淑珍一見只有胡孝民開門,連忙從包裡抽出張鈔票遞給他,嘴裡同時說道:“孝民,囡囡還沒起牀?”
胡孝民將鈔票收了起來:“馬上。”
王淑珍這麼早找他,肯定是有急事。
王淑珍給胡孝民使了個眼色,又看了他手裡的鈔票一眼:“我去跟她說說話,你先去忙吧。”
胡孝民心領神會:“好,我去書房拿個東西。”
到書房後,他把門反鎖,迅速拿出工具,看到了鈔票上的內容:第三大隊蔣華安被捕,交通失蹤。
胡孝民知道王淑珍爲何會這麼急着趕來了,這個情報很重要。蔣華安被捕倒還不算什麼,交通失蹤,可關係到第三大隊的安全。
對第三大隊下面的幾個分隊,蔣華安未必有交通這麼熟悉。畢竟,每次傳送命令,都由交通完成。
胡孝民遇事總喜歡未謀勝先謀敗,蔣華安被捕,第三大隊就應該馬上轉移。交通失蹤,更應該行動起來。
整個上海區,除了新二組外,其他單位的人員住所,區本部都有記載。畢竟,所有隊員的租房合同以及租房收據,都在區會計處保管。
胡孝民迅速拿出一張鈔票,用早準備好的濃鹽水,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寫完後,用嘴吹了吹鈔票,讓水跡幹掉後,纔拿着錢走了出去。
王淑珍看到胡孝民下了樓,與顧慧英聊了幾句後,也跟着下樓了。胡孝民走到樓梯拐角處,看到王淑珍走下樓,將錢放到拐角的花盆旁,又在上面加了一沓錢。王淑珍下樓時,順手拿過錢裝進包裡。
胡孝民給她錢花天經地義,他的錢來得輕鬆,花起來一點也不心疼。顧志仁雖掛個企業家的稱號,可資金一直緊張,每個月拿給家裡的零用,實在不足以維持她的揮霍。
王淑珍剛把錢裝進包裡,顧慧英就出現在了樓梯口。她雖沒看到王淑珍拿錢,可看到王淑珍手裡的包換了個姿勢,知道她剛纔可能用了包。
走下樓梯時,到花盆處看了一眼,雖沒看到異樣,但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顧慧英與胡孝民上班時,坐進車裡氣呼呼地說:“姆媽是來找你要錢的吧?”
她在臥室時,被王淑珍纏着問肚子爲什麼總沒動靜?這個問題令她很難堪,說自己有問題吧?明明就沒問題。說自己沒問題吧,爲何又沒懷孕呢?難道說胡孝民不行?對,下次她再問,就這樣解釋。
胡孝民隨口說:“她今天要去打牌,身上沒錢總不好吧?我現在又不是沒錢,能讓她高興,有什麼不可以呢?”
胡孝民原本以爲,到情報處後,就能收到蔣華安被捕的消息。然而,向陸實聲例行報告,可沒有聽到這方面的消息。早上開一科的情報例會時,也沒有情報組長向他報告。
搞得胡孝民很生氣,拍着桌子怒吼:“諸位不要以爲當了組長就萬事大吉,你們轄區的情報,得盡力蒐集。如果誰懈怠不力,隨時把他撤掉。”
範桂榮在旁邊輕聲問:“科長,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胡孝民冷聲說:“前天晚上,在戈登路大都會舞廳發生的槍擊案,大家都知道了吧?謝芝庭可是個有面子的人物,雖然死在公共租界,可我們也有破案的義務。不說抓到兇手,否則要提供有價值之線索吧?”
四組的陶準然突然說道:“處座,聽說兇手被抓了。”
胡孝民詫異地說:“我怎麼不知道?”
陶準然縮了縮脖子:“聽說抓進了特高課,我以爲處座知道呢。”
胡孝民敲了敲桌:“看看,特高課把人都抓走了,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們這些情報組長,連那些寫花邊新聞的記者都不如。他們還知道養幾個線人呢,你們就知道死守着自己的情報點?”
長官想要發火,隨時能找到一萬個理由。
不管如何,胡孝民總算知道了蔣華安的去向。他已經知道,謝芝庭正是死在蔣華安手裡。
令他奇怪的是,特高課爲何會有如此準確的情報呢?艾福莊都已經死了,難道日本人還有內奸?
胡孝民不能直接與特高課接觸,昨晚抓到蔣華安,今天他就與特高課見面,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纔怪。一次兩次,不會有人起疑心。多來幾次,以後他就是重點嫌疑對象。
胡孝民散會後,去了交際處。交際處旁邊就是會客廳,柳娜梅手下的幾朵交際花,負責給高洋房的來客端茶敬菸,算是76號的一大特色。
胡孝民到柳娜梅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姐,你查釘子,要不要我幫忙?”
連顧慧英都知道了“絕密檔案”的事,“釘子”就成了公開的秘密。他如果不表態,反而顯得不仗義。
柳娜梅搖了搖頭:“不用,查釘子的功夫,不是花在這裡。”
胡孝民遲疑道:“我其實聽到一個說法……”
柳娜梅沒好氣地說:“這是中共的騙局?引我上當,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胡孝民說道:“不知姐知不知,青浦工委是什麼時候成立的?真要有這個釘子的話,以他的級別,是青浦工委這種機關能領導的嗎?一九二六年的黨員,那個時候我纔剛啓蒙。”
柳娜梅固執地說:“這確實是個疑點,但也能解釋得通。”
胡孝民說道:“我擔心姐進了死衚衕走不出來了。中共明面上沒與我們作對,可以聽之任之,軍統纔是死敵。”
柳娜梅沉吟道:“身爲情報處的副處長,你難道看不出中共的危害?連汪先生都忌憚中共,我們可不能大意。中國未來最大的變數,很有可能就是中共。”
胡孝民嘆息着說:“他們現在只與工人農民接觸,可軍統卻不斷殺我們的人啊。聽說了嗎,謝芝庭的兇手抓到了。”
柳娜梅一愣:“哦。”
她並不知道此事,一門心思都在找釘子上面,對其他事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