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允搖頭:“怕是難,若是侯爺沒事,他或許還能調動西山北山大營勤王,如今連他也……那就真沒什麼指望了。”
“那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林蘭追問。
李明允苦笑:“都說太子謀逆,其實真正謀逆之人是四皇子,其實他不用這般心急,皇上原本就意屬於他,可現在,我若是屈從,就是對皇上不忠,皇上對我信賴有加,我怎能……若是不屈從,只怕沒好果子吃,我自己無所謂,只怕會連累你,連累李家……”
可不是嗎?太子口口聲聲說愛才惜才,但林蘭明白,太子是個殺伐果斷之人,要不然也做不出這種事,但凡不能爲他所用之人,太子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她更明白明允的懊惱與糾結,本以爲這次可以幫助皇上掃除秦家,穩固政權,不曾想,滅了狼又引來虎,正所謂天算不如人算……其實林蘭很想說,那就做識時務的俊傑吧!然而明允的性子她最瞭解,若真如此,只怕這件事會成爲明允一生解不開的心結,會被他視爲人生的一個污點。
林蘭抿着脣想了想,說:“我想辦法見一見皇上。”
李明允驚道:“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皇上如今被軟禁,誰都見不着。”
林蘭安慰道:“事在人爲,我想,有個人也許會有辦法。”
“誰?你是說林將軍?”李明允猜測道。
“這你就別管了,這些日子你且與太子應付着。周旋着,千萬別把話說死了,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林蘭叮囑道。
李明允點點頭:“我一直沒有鬆口,也沒有拒絕,不然,也活不到今日。”
林蘭寬慰了些:“你明白就好,家裡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都好好的。”
其實她知道就算她不來這一趟,明允最後也會妥協。因爲明允放不下她,放不下家人,只是。她不想明允揹負良心的譴責鬱郁一生。
“李夫人,時辰到了。”太監在外面尖着嗓子喊道。
林蘭撲進明允懷裡,緊緊的抱着他,急切的,不捨的說:“你一定要好好的。”
李明允抱住她,安撫的拍拍她的背,低低的說:“我還是不希望你去冒險,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林蘭伏在他的胸膛,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彷彿是這世間最動聽的聲音,她仰頭嫣然而笑,如冬雪中綻放的紅梅,清豔之極,目色溫柔。語聲輕柔的說:“我也是啊!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放心,我會盡量小心的,不僅僅是爲了你,還有侯爺,還有皇上。”
宮門口。林致遠在那不安的徘徊,直到林蘭安然出來。林致遠眉頭一鬆,迎了上去:“見到了?”
林蘭面無表情的點頭:“見到了。”
林致遠又鬆了口氣:“聽說太子殿下召見了你,急的我一身冷汗。”
林蘭不以爲然的邊走邊說:“你有什麼好急的,我又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我自己能應付。”
林致遠大步跟了上來,對林蘭的無所謂有些惱怒,壓低了嗓音薄責道:“你知道什麼?太子殿下現在疑心重的很,一言不對,很可能會招來殺僧禍。”
林蘭頓住腳步,側目看他,嘴角含了一絲譏誚:“有你這個太子寵臣的父親,就算我所言有失,太子也會看在你的面上,不與我計較不是嗎?”
林致遠差點氣的仰倒,恨恨的咬牙:“走,找個地方說話。”
林蘭正好有事相求,便跟了去。
一路上,林蘭不斷看到官兵在抓人,心情十分沉重,太子爲了鞏固政權,殺雞駭猴無可厚非,但是矯枉過正,殺伐過重,弄得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馬車一直駛入將軍府,林蘭跟着林致遠進了內書房。林致遠屏退了左右,書房裡再無他人,林致遠才道:“你是否以爲爲父幫着太子是失了原則,是不忠之舉?”
林蘭沒有搭腔,但那不屑的神情已經做出了回答。
林致遠悶悶嘆氣,說道:“太子重視爲父,不過是因爲爲父在軍中的威望,如今太子當政,大權在握,爲父手中的兵馬皆在北疆,拿什麼與太子抗衡?爲父若不這麼做,如何保全你的明允,保全侯爺?若無爲父從中周旋,那些一頭腦熱的武官們還不知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蘭兒,大勢已去啊!”
是啊!大勢已去,四皇子爲了今日步步爲營、籌謀已久,說句不好聽的,即便他明日就要做皇帝,也沒有人可以阻擋了,他忍耐一時,不過是爲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而不管是明允還是侯爺,還是那些仍在糾結的大臣們,遲早都得屈從於這個現實。
“我想請你幫個忙。”林蘭擡眼道。
林致遠微一怔愣:“你要做什麼?”
林蘭定定的看着他:“我想見皇上一面。”
林致遠臉色大變,失聲道:“你不要命了麼?皇上如今被軟禁在昭和殿,外頭侍衛重重把守,若沒有太子的手諭,便是連只蒼蠅也休想飛進去。不行,這事絕對不行。”
林蘭上前一步,態度堅決:“皇上被幽禁,可總得有人進去伺候,送飯食的,請脈安診的,只要有心,總得想到辦法的,我一定要見一見皇上。”
面對女兒的執拗,林致遠氣的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只好好言相勸:“蘭兒,你見了皇上又能如何?難道你以爲事到如今,皇上還能有回天之力?現在巡城司兵馬、御林軍、西山北山大營皆在太子掌控之中,更不用說太子還得到了諸多武將們的擁護,如今。不是文臣動動嘴皮子就能左右朝政的時候,誰手裡有兵權誰說了算,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林蘭道:“我知道大勢已去,我並不想做那扭轉乾坤之舉,我也沒那能力,想必皇上心裡也是清楚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皇上可以不甘,或許他以爲太子再大膽也不敢做殺父弒君之事。可他忽略了一點,巔峰的權利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來說具有多大的誘惑,這誘惑足以使人喪失本性。太子要殺父弒君,完全可以做到不留痕跡,一旦時機成熟,太子絕不會手軟。可在這之前,會有很多人因爲想要做個忠臣而喪命,也許是明允,也許是侯爺……我想做的,只是告訴皇上這個事實,天意尚可轉,大勢不能違。如今只有皇上才能解這個死局,不管是爲己還是爲他人,皇上都該有所決斷纔是。”頓了頓,林蘭苦笑道:“太子要封我爲大義夫人,其實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大義之人。沒好處的事我不做,我只想和我的丈夫安安樂樂的過日子,如果明允因此有什麼不測,我絕不獨活。”
林致遠不可置信的看着決然的女兒,他一直知道這個女兒很有主見,卻不知她能把問題看的這麼透徹。只要皇上還堅持,就等於把那些忠臣與他的大臣們逼上了絕路,若是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倒也罷了,問題是,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他也知道女兒和明允感情深篤,卻不知已經深刻到生死相隨的地步,這傻丫頭啊……明允那小子真是好福氣。
“罷罷罷,爲父且看看能不能幫你安排,此事得計劃周詳,萬分謹慎,爲父絕不允許你去冒險。”林致遠無奈的妥協。
馮氏聽說老爺帶了林蘭回來,忙放下手頭的事準備過去相見,走到一半又停下腳步。
“夫人……”末兒好奇,夫人怎麼不走了?
馮氏沉吟着搖頭:“還是回吧!他們父女兩好不容易能在一處說話,我去了反倒不好。”
林蘭出了將軍府本欲前往靖伯侯府,想想又算了,此時風聲緊,爲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是遠着些的好。
馬車剛停下來,銀柳就迎了上來,替二少奶奶掀開車簾,扶她下車。
“二少奶奶,見到二少爺了嗎?”銀柳關切問道。
林蘭微微一笑:“還算順利吧!這麼大冷天,你在屋裡等就是了,何必跑出來。”
銀柳輕咬着牙道:“在屋裡呆着還不如在外頭呆着心裡舒坦。”
林蘭眉梢一挑,斜眼看銀柳,銀柳面上有不忿之色,便問道:“可是舅夫人又不安份了?”
銀柳忿忿道:“按說她是舅夫人,奴婢們理應好好伺候她,若是伺候的不好,受些呵斥責罵也是應該的,可是,沒得這樣作踐人,大家怕給二少奶奶添堵,都瞞着不說,只一味小心的應承,誰知舅夫人越發的厲害起來,二少奶奶是不知,她還每晚讓如意替她洗腳,旁的人都不遣,就遣如意,還有,打從舅夫人來後,憨兒少爺的乳孃就沒吃過一粒鹽花,舅夫人還每天逼她吃一點鹹味沒有的豬蹄,乳孃起先還忍着,今日實在是吃不下了,舅夫人扯了乳孃的頭髮就打,如意她們去勸,竟也捱了一巴掌,還說什麼,都是一羣沒用的廢物,你們主子不會調教那便她來調教之類的,今兒個中午,她要桂嫂給她燉雞,桂嫂說眼下是國喪,就是乳孃吃的豬腳都是偷偷摸摸弄進來的,可不敢給她做,舅夫人鬧起來,把廚房的鍋都給砸了……二少奶奶,別的都罷了,可舅夫人這樣不知分寸,豈不是給咱們李府招禍嗎?”
銀柳說了一通,見二少奶奶臉色陰沉下來,又覺得自己太多嘴了,暗暗自責,周媽都說先忍着,可她怎麼忍不住呢?二少奶奶爲了二少爺的事已經夠心煩了。銀柳期期艾艾道:“二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說這些給二少奶奶添堵的。”
林蘭冷哼一聲:“你沒錯,無須自責,我的人還輪不到別人來使喚作踐。”
林蘭徑直往裡走,一肚子的火氣,這陣子她憂心明允的事,姚金花只要不那麼過分。她也懶得計較,可現在聽說了這些,她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下的。
姚金花鬧了一場,桂嫂也沒鬆口給她燉雞,姚金花揚言,遲早要桂嫂滾蛋,然後悻悻的回房去了。
桂嫂和雲英等人收拾一屋子的狼藉。雲英邊收拾邊氣憤的嘟噥:“也就二少奶奶不在府裡,她纔敢這麼鬧,我就不明白。周媽爲什麼不出來管管。”
桂嫂不以爲然道:“管什麼?只管讓她鬧,鬧的越厲害她就能早點滾蛋了。”
“可是……咱們都不告訴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怎麼會趕她走?她就在咱們這些下人面前耍威風。見了二少奶奶就老老實實的。”
桂嫂含了一絲譏誚道:“雞零狗碎的事你一件一件去說,二少奶奶聽的疲了,也就無所謂了,況且二少奶奶能爲了她打罵幾個下人就趕人?咱們就得這樣縱着她,這樣才能一股腦兒的算總賬。”
雲英恍然,心中的怨氣也消散了,笑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桂嫂笑道:“小妮子,你還嫩呢!學着點吧!周媽若連這點心計都沒有,葉老太太能讓她過來幫襯?哎!把那口碎了了大鍋拿到外頭去,要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還有那些碎瓷片,先別倒了,堆到門口去。”
林蘭回到落霞齋,徑直去到姚金花房中。姚金花正坐在炕上嗑瓜子,兩個小丫鬟在陪憨兒玩耍。
見到林蘭黑着臉走進來。姚金花心裡驀然發虛,訕訕笑道:“林蘭回來啦!快過來坐,這是新炒的葵花籽,香着呢!來嚐嚐……”
“小梅,小蘭,你們帶小少爺去別處玩耍。”林蘭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小梅小蘭趕緊給憨兒少爺繫上斗篷。抱了出去。
“銀柳,去把這院子裡的下人都叫來。”
銀柳應聲便去。
姚金花看林蘭這架勢就知道肯定有人去告狀了,不覺有些膽怯,旋即她又鎮定了下來,她又沒做錯什麼,再說她終究是林蘭的嫂子,林蘭能拿她怎樣?
“弟妹這是要做什麼呢?”姚金花依舊磕着瓜子,不緊不慢的說着,心裡卻是七上八下。
林蘭不語,冷着臉走過去,在姚金花對面坐下。
不一會兒,銀柳把人都叫了來。
林蘭淡淡的掃了姚金花一眼,又把目光移到衆人身上,乳孃的頭髮已經梳理過了,整整齊齊的,只是眼睛還是紅腫,如意的皮膚細白,那左臉頰上的巴掌印十分刺眼,林蘭強忍住怒氣,慢聲說道:“嫂子,聽說嫂子埋怨我手底下的這些人不會做事,欠調教,如今我把人都叫來了,嫂子就幫忙調教調教,我也好學學嫂子的本事。”說罷,林蘭撫了撫裙裾上的細微皺褶,好整以暇,準備聽聽姚金花的高論。
姚金花愣了愣,一副愕然的神情:“妹子,你這是哪裡聽來的閒話?我何時有過這等埋怨?”
林蘭輕微一嗤,叫如意:“如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如意低着頭出列,擡頭瞄了姚金花一眼,又低了下去,不說話。
“你可別告訴我,是你自己不小心撞到門柱子之類的。”林蘭淡淡道。
如意抿了抿脣,吞吞吐吐道:“是……是舅夫人……”
姚金花昂着下巴晃了晃腦袋,一副就是我做的你又能怎樣的神情:“沒錯,是我打的,誰叫她對主子不尊重來着?做奴才沒個奴才樣,還敢爬到主子頭上拉屎拉尿,還教訓不得了?”
如意猛然擡頭,眼中泛着淚光:“舅夫人這樣的指責,奴婢可不敢當,奴婢雖然低賤,卻也知身爲一個奴婢該謹守的本份,欺主之事,奴婢斷然不敢,還請二少奶奶明鑑。”
“奴婢可以作證,如意姐姐沒有不尊重舅夫人來着,是舅夫人打乳孃,如意姐姐去勸了幾句,舅夫人就拿如意姐姐撒氣,而且不止如意姐姐捱了打,錦繡姐姐,小蘭小梅都被舅夫人打了,憨兒少爺都被嚇哭了……”雲英義憤填膺的說道。
“你們這是聯合起來污衊我。”姚金花反咬一口,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好像她纔是最冤的那一個。
“奴婢纔沒有,奴婢是實話實說,我們伺候二少奶奶這麼久,二少奶奶從來都沒動我們一根手指頭,舅夫人來了幾日,這院子裡的下人,除了周媽,誰沒被舅夫人打過?”雲英已經得了桂嫂的指點,這會兒子倒豆子似的控訴姚金花的惡行。
“舅夫人還硬要廚房給她燉雞,桂嫂沒依着她,舅夫人就把廚房也砸了……”
姚金花強詞奪理道:“難道不應該砸嗎?廚房是做什麼的?不就是做吃的嗎?我不過是想她做道燉雞而已,她也要推三阻四的,這不明擺着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回二少奶奶,老奴真不是故意要違拗舅夫人的意思,只是眼下是國喪,誰還敢大魚大肉的往家裡搬……”桂嫂解釋道。
“放屁,我只聽說過國喪期間,不準設宴不準娛樂,可沒聽說過連葷腥都不能沾的,你少拿這種藉口來搪塞。”姚金花大聲駁斥道。
林蘭嗤鼻一笑,慢悠悠的說道:“嫂子啊嫂子,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我又沒錯,你有什麼好說的?”姚金花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