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看着顧清韻那忙不迭的點頭的模樣,顧老夫人沒有去看顧白汐那窘迫尷尬的臉色,心中,卻是對那未曾謀面的顧白婉起了七八分的厭惡
“祖母,您先前不是說,等着羽兒姊姊來了之後,還有東西要送她做見面禮嗎?”眼瞧着顧老夫人有此事暫且作罷的心思,顧意瀾便也是見好就收,親手遞給顧老夫人一杯熱茶,笑着說道:“是什麼寶貝東西啊?有沒有瀾兒的?”
“你這貪心的小丫頭,什麼時候都少不了你伸來的一隻手!”嗔怪着戳了戳顧意瀾的額頭,顧老夫人心知自己最疼愛的一雙孫兒孫女全都心心念念地向着顧白羽,眼下她也不曾惹出什麼難以收場的事情來,於是便也不再提及前事,只是示意蘭姨將準備好的見面禮拿了出來。
“多年未見,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丫頭各自喜歡什麼,所以金鑲玉簪和鎏金寶石步搖各備了一柄,你們姐妹倆商量着,各自挑一樣兒喜歡的吧。”看着蘭姨將手中的鑲金流彩寶石匣子緩緩打開,顧老夫人對着坐在面前的顧白羽、顧白汐姐妹倆說道。
雖然不再聲疾色厲,顧老夫人的臉上卻也沒了先前那慈祥滿面的和藹笑意。
毫不猶豫地出手將那支金鑲玉簪拿在掌中,向來對珠玉首飾沒什麼太大興趣的顧白羽,此刻只是單純的覺得,這玉簪通體幽翠而紋理暈染的模樣,着實與蘇墨軒那枚玉佩相輔相成。
而一向喜歡金銀珠寶的顧白汐,則破天荒的沒有同顧白羽爭搶,將那價值不菲的鎏金寶石步搖拿在手中,顧白汐假裝沒有看到顧老夫人目光中的嫌棄之色,仍舊是乖巧溫婉地對着她道謝。
“剛從慈恩寺回來,我的身子也有點乏了,你們旅途跋涉的,也定然很累,都先各自回去歇着吧,等晚飯的時候再好好聚一聚。”捶捶有些發睏的腰背,顧老夫人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無論是冷清如空谷幽蘭的顧白羽,還是溫婉若春日玫瑰的顧白汐,哪一個,都沒有完全得着她的心意,看在眼中,竟是莫名的有些煩躁。
逐一起身告辭,坐在主廳中的衆人皆是款款離去。
看着衆人消失在主廳之外的背影,蘭姨一面給顧老夫人捶背,一面出聲說道:“您明明就準備了雙份的見面禮,臨到頭卻讓奴婢換成了一份,看來這姐妹二人,並不十分得您的心意啊。”
“畢竟是別人家的女兒,終究不敵我自己養大的韻兒和瀾兒,有那些打賞她們的東西,不如留着給我的瀾兒做嫁妝。”輕輕嘆了口氣,顧老夫人說道,“只是她們姐妹二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想想,還真是怕平白的把我的瀾兒給帶壞了。”
“表二小姐的性子還算溫婉,老夫人您最初不也是挺喜歡她的嗎?”換手幫顧老夫人揉着肩膀,早就遣散了一屋子奴婢僕從的蘭姨,直言不諱地說道。
從小跟在顧老夫人身邊,伺候了一輩子,照顧了一輩子,貼心了一輩子,她與顧老夫人之間,早已無話不談。
“她那點兒小心思,當我老眼昏花的看不出來麼?”冷笑一聲,顧老夫人回憶着剛剛顧白汐的種種表現和神情,眸帶精明,繼續說道:“顧白羽當仵作驗屍的那件事,根本就是她故意扯到我面前,想讓我更加討厭顧白羽的手段,她那副假的不能再假的神情,想要騙過我,還是要多練幾年的。”
“老夫人您看得出來就好,”點點頭,站在顧老夫人身後的蘭姨贊同的說道,“若是咱家二小姐那番話是真的,那顧白汐和顧白婉這姐妹二人,用的害人手段也都是一樣的下三濫,想來,那羅氏也並非什麼出身高貴之人。相比於表大小姐的母家崔氏,怕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說的是啊,這麼些年的,也就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了。”
長長的嘆了口氣,顧老夫人儘管心中對顧白羽並不喜歡,甚至因爲她出手驗屍的事情而心生厭惡,然而,她卻不能忽視,站在顧白羽身後的,不僅僅有一個討厭和憎恨她的父親顧延庚,還有一個在長安乃至於大興王朝都勢力龐大且聲名顯赫的崔氏家族。
如何處理好顧氏一族同顧白羽及那隱藏在她身後的崔氏家族的關係和利益,卻是擺在顧老夫人面前一道實實在在的,足以令她頭疼的難題。
然而此時的顧老夫人卻並不知道,隱藏在顧白羽身後的,卻並不僅僅是崔氏家族的勢力,還有更多她此刻想不到、也永遠不敢去想的,那令人無法抗衡的勢力和背景。
除了初次見面時因着顧白汐的刻意挑唆而造成的不愉快之外,顧白羽在長安顧家大宅中的生活,確實充滿着輕鬆愉快。
一向溫和敦厚的顧延修,並不曾計較她給衙門當仵作驗屍的事情,反而對她噓寒問暖,生怕她在這裡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而向來就護着她的顧清韻,更是時時處處的隨着她的心意,令宅子裡的下人看在眼中,更是半分不悅的顏色都未曾給顧白羽看過。
再加上整日裡嘻嘻哈哈地纏着她的顧意瀾,此刻透過那不甚清明的銅鏡看着自己那含笑的臉龐,連顧白羽自己,都覺得近來帶笑的表情,實在是做得太多。
“羽兒姊姊,你到底考慮好沒有嘛,光是坐在那裡對着銅鏡傻笑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嘛。”擡起眼眸恰巧將顧白羽那對着銅鏡中的自己淺笑出神的模樣落在眼中,顧意瀾先是被銅鏡中映出的那個清秀容顏驚豔的一愣神兒,隨即便催促出聲。
眼瞧着今日顧延修和顧清韻都有公務在身而被困在了各自的衙門之中,顧老夫人又出門訪友沒空管束她們,玩心甚重的顧意瀾便想偷偷溜出門去逛逛許久未去的集市,於是特地跑來顧白羽這裡費心遊說,卻不想顧白羽始終穩如泰山,半晌也不肯吐口,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小姐,咱們就去逛逛吧,原先在江南的時候就聽說長安的富饒繁華是大興王朝任何一個郡縣都難以企及的,如今我們來了好幾日了,所行之處,卻不過只有顧家大宅的各處院子,既然表小姐都來求你了,小姐,咱們就出去逛逛吧?”
瞧見了顧意瀾偷偷對自己使的眼色,在一旁給顧白羽收拾着書冊的綠衣出聲勸道,“反正我們又不走遠,趕在老爺和表少爺從衙門回來之前進家門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嗎?”
“神不知鬼不覺,你這丫頭說的倒是輕巧,你當這滿宅子的僕從婢女都是透明的嗎?”從銅鏡中將顧意瀾和綠衣那點兒小把戲瞧得分明清晰,顧白羽不鹹不淡的說道。
若說去見識一下這長安城的繁華富饒,她也並非心中不願。只是前幾日纔剛剛惹惱了顧老夫人,身邊的顧白汐又是個定時炸彈,有了悅來客棧房間中柳媽那一番語重心長的談話之後,顧白羽行事思索不由得更加謹慎了一些。
畢竟,牽一髮而動全身,她不僅僅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要保護。
“吶,羽兒姊姊,你若是擔心這個問題,那就太過多餘了,我偷偷溜出去玩兒不止一次兩次了,只要沒惹出什麼需要父親和哥哥出面收拾的禍端來,這滿宅子的僕從奴婢啊,還真就是透明的呢!”
從椅子上跳下來,雙腳纔剛剛落地,顧意瀾便跑到了顧白羽的面前,一臉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說道。
轉頭環顧着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一屋子人,顧白羽的脣角浮起幾絲無奈的笑容,纔剛剛點了點頭,便被歡呼着的顧意瀾從軟榻上拉起身來,乾脆利落的收拾妥當,便奔着長安最繁華的柳巷商業坊直直而去。
親眼見過清州城坊間的熱鬧集市,也親身體會過二十一世紀繁華高端的商業中心,站在柳巷商業坊的入口處向裡望,眼界頗爲開闊的顧白羽,卻着實被眼前的繁華熱鬧所震驚。
密集熱鬧的小鋪整整齊齊的排滿整個柳巷長街的兩側,每個沿街攤鋪的後側,則是林立喧鬧的酒樓商鋪,接地氣兒的商販攤位與格調高華的酒樓商鋪相結合,既能滿足平民百姓與達官貴人的各自需要,卻又並沒有生硬地將二者區分開來。
人潮熙熙攘攘,商品琳琅滿目,置身於其中的顧白羽,才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什麼纔是教科書上所形容的“太平盛世”。
然而此時看着這盛世繁榮的景象而感嘆頗多的顧白羽,卻並不知道,不久後的某一天,明明是一縷誤入這個時空的孤魂的她,卻也不得不站在守護這個太平盛世的危險邊緣。
因爲此刻顧白羽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已經全然被不遠處的那個忽然倒地抽搐的人影所佔據,登時便將初入顧家大宅時顧老夫人那“三思而後行”的教誨拋在腦後,顧白羽沒有多想,便腳步匆匆地跑向了那個倒在人羣中的痛苦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