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欣的事算是定下了。
府裡的人面上畢恭畢敬,可背地裡暗自鄙夷。倒是大夫人這個做嫡母的盡職盡責,逮了兩個嚼舌根子的打了板子,才平息了事端,臨了又怕怠慢了韻欣,專門給弄琴軒指了四個水靈靈的丫頭。
木犀給劉媽媽傳了信,沒過三四天,劉媽媽領着丁香進府來了。
兩人先去拜見了老夫人。
進門,劉媽媽和丁香就給老夫人跪下來磕頭。老夫人忙叫兩人起來.問了問家裡的情況。
劉媽媽說“頭前一年,家裡忙亂,一直也沒回來看望您老人家。今年日子好些了,奴婢就想着回來看看您.帶了些新鮮的山貨孝敬您。禮雖輕些.好歹是咱們的一點心意。您老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可以換換口味。奴婢選的這些子東西都是好克化的.留着給您嚐個鮮兒。”
老夫人笑着謝過。
劉媽媽又道“還沒跟您老說、丁香年前嫁了人。這孩子無父無母,也算是從府裡出去的。成了家也沒回來磕過頭,這次奴婢帶她來專門給您老磕頭,順帶看看姑娘。”
老夫人有些意外,“丁香嫁了人?哪裡人?難怪這髮飾也變了。”花溪並沒跟府裡提起丁香嫁人的事,老夫人當時允了丁香與劉媽媽一起出府,因爲她是個下人沒太在意。這會兒聽劉媽媽說起,雖然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放在心上。
劉媽媽解釋說“是我本家的侄子,早年親生父母去世了,將他託付給我。我在城裡尋了份木匠差事。那孩子學得不錯,如今在師傅鋪子裡幫工。人實誠,總是感念我早年的恩情.一直待我如親人。後來我出府了,這孩子一直在身邊伺候。我看丁香年紀也不小了,就做主讓兩個孩子結了親。”
聽劉媽媽說起自己,丁香不禁臉紅,低着頭不說話。
老夫人見她害羞,笑着說“這是好事。來人,取十兩銀子,另外去庫裡把年前送來的那兩匹蜀錦拿來給丁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劉媽媽惶恐,忙拉着丁香,“啊呀,丁香.還不謝老夫人!”
丁香作勢跪下,磕頭謝了恩。
老夫人笑笑.說了兩句便打發人送她們去看花溪。
劉媽媽到了花溪園子時,花溪早就得了信.在屋裡等候。
一進屋丁香給花溪磕了頭,花溪象徵性地賞了些東西做樣子,然後打發了屋裡的丫鬟,讓她們去陪丁香說話,自己留下劉媽媽在屋裡。
人一走.劉媽媽忙低聲問道“姑娘急急尋奴婢來,可是出了什麼事?”
“還想着您要過幾天才來,怎麼這就來了?”
“得了信兒.怕您有事.心裡着急。”
花溪將上巳那天的事說與劉媽媽知曉.略去了自己偷聽那段順帶把上次老夫人壽宴的事也提了提。
“……五姐的事已經定下了,平王大婚後擡進去。五月.除了服.六姐和七姐及笄。府裡定然要給二人議親。您也知道我當初回府是萬般無奈……莊子裡被人看着,生活清苦.剛好有那機會.自然要回來。如今外面的鋪子生意也安穩了.您老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宅子.我想買上間小院。”
“您這是……?”劉媽媽猜到了七八分.卻又不敢肯定。
“就是您想的那個意思。”花溪語氣中帶着無奈,“我想出府了。”
“您這又是何苦?只怕老夫人、侯爺不會應允的……再說,我瞧着老夫人待您不錯。您呆在府裡,在外人眼裡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小姐,可若是出了府……”
花溪拉着劉媽媽的手引她坐到炕上,面對面說:“我知道媽媽一心爲我好。我是您一手帶大的,什麼性子你比別人要清楚。我在府裡才兩年就見了這麼多事。雖說都是自已姐妹,可像她們那般去想去做,我是不樂意的。這兩年家裡老夫人、夫人們待我是好,您瞧着放了心。等我年紀到了.說不定她們會許一門不錯的親事……可您別忘了我到底是爲了什麼被接回來的?您又怎麼出去的?”
許久不提起這事,劉媽媽確實沒大在意,這時間花溪忽然提起,她纔有所覺。剛剛只看着老夫人賞給丁香的那些東西,就覺得老夫人看重姑娘,再加上進了園子瞧見姑娘日子過得比以前好,竟忘了當初慕家人接她回來的初衷。
劉媽媽搖頭嘆道:“奴婢這日子過得順了,人也老糊塗了,差點忘了這茬。萬一不是您想的那樣,您不是虧了嗎?您這兩年過慣了好日子,在外面受苦的地方可比府裡多多了……“
知道劉媽媽擔心什麼,花溪不以爲意.笑着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可是十二年的日子不短,苦日子都刻在心裡,我是不會忘的,出去再苦能苦過那些吃糠咽菜的時候?在慕家我是個外人。她們爲我着想又能着想到哪裡去?說句不中聽的話,她們怕是打着算盤者我能賣個什麼好價錢。侯爺的差事萬一不滿意的話,指不定會爲了巴結那些權臣貴戚什麼的,送我去做小。我不喜歡,也不想如此被人不明不白地送嫁。難道媽媽忍心見我如此……”
花溪紅了眼眶,劉媽媽看着心疼。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見她如此傷心,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剛剛還猶豫不決.這會兒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照姑娘說的,慕家的人將她送人是大有可能、四小姐已經去了就留下姑娘一根苗.自己怎麼也不能看着慕家的人送姑娘去跳火坑。不過,這些還都是姑娘自己猜測,老夫人和侯爺並沒有真做什麼,姑娘擔心的好像有些早了。
劉媽媽摟着花溪低聲安撫道:“姑娘你切莫傷心。只不過,老夫人和侯爺他們不會憑兩句話就放您出去的.不然他們也不會常年給莊子上安置人手……要能放早就放了。”
花溪從劉媽媽懷裡退了出來,抹了抹眼淚,“這事媽媽不必操心,您只要在外面偷偷幫我買好房子就是了。”
雖然知道花溪從小心思冷靜縝密,但劉媽媽還是不放心,“房子事不難.只是出府這事難辦。您可要仔細了,莫給人抓了把柄,受了連累。”
花溪點點頭,握着劉媽媽的手道:“媽媽只管放心。我不會亂來的.不準備周全我是不會動的……”
劉媽媽尋思了一陣,張口提議道:“我看這事,您要不去求求五姑奶奶?她看在您孃親的面上,說不定能幫您一把。奴婢總覺得這事急不來,緩緩再看,指不定府裡不會把您隨隨便便送人的……”劉媽媽雖然嘴上應着,可心裡還是沒底,五小姐謹慎,盼着她會勸勸姑娘不要輕舉妄動。
花溪知道劉媽媽的心思.一時也沒指望她能變過來,便也不再勸她.只要她幫忙做事就好。
“嗯,我曉得利害。房子不過留着以防萬一.總歸是名下的產業.就算買下來不用不住,租出去賺些租子也好。姑母那邊,我會去探探口風。”
花溪本就拿不準慕向卿會不會幫她,但慕家唯一可能幫助自己的又有能力幫自己的只有慕向卿。慕向卿是威遠侯夫人,說話做事自然以威遠侯府爲先,雖然這事不會牽涉威遠侯府.但萬一被發現了,慕向卿也會難做。以慕向卿性格來說,她是不會貿然同意的。所以,自己還得好好思量一番,一定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聽花溪提到慕向卿,劉媽媽心上稍安.想了想點頭道:“離六姑娘、七姑娘議親還有些時候,您跟五姑奶奶通通氣,商量着來,可別着急壞了事。”
“媽媽您是爲我操心,花溪明白的。花溪知道這事急不來.我會好好佈置的。您老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花溪取了些銀票和首飾遞給劉媽媽,“這些是過年老夫人給的壓歲錢.還有些首飾,您拿出去當了換了銀錢置辦宅子用。”
劉媽媽不肯收,退給了花溪,“上次您給的還沒用完。您介紹宗家的姑娘來鋪子,後來宗家姑娘用這好.又引了好些貴家姑娘來光顧鋪子,如今的生意紅火多了。鋪面都盤下了,不用付租子,您留在賬上的錢也沒送進府過,給您置辦套小院子足足夠。”
劉媽媽知道自己別處幫不上什麼忙,但是置辦套宅子還是可以辦到,所以死活不肯再拿花溪的銀子。花溪也沒強塞。
臨走時劉媽媽又好生叮囑了花溪一番,要她一定要小心行事,纔不舍地跟丁香離開了。
三且二十五是程嘯林兩週歲生日。
花溪隨慕修遠、韻琳、韻寧去程家做客。
剛跨進慕向卿屋裡,花溪還沒回過神來.一團紅色的東西就從門後撲進了花溪懷裡,差點把花溪撞倒了,花溪一低頭,就看林哥兒仰着小臉衝着她笑.高興地喊着“姐姐,姐姐一一”。口比上回見時清楚多了。
林哥兒穿着斜襟紅底的團花小襖,藏青色綢布褲子,腳上登了雙虎頭鞋,頸子上戴着鎏金項圈,項圈上掛着把小金鎖。他抱着花溪的腿.呵呵笑着,粉雕玉琢的,像是年畫裡嬌憨可愛的抱魚娃娃。
花溪看着娃娃可愛,心上歡喜,蹲下來抱起林哥兒,手臂一重,不禁笑道:“呵呵,咱們林哥兒長大了.姐姐都快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