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是第一次對“吃獨生女絕戶”這件事有了認知。
【她是獨生女,以後,都是我的!馬上,領了證我就翻身了!】
這—句阮卿反覆聽了好多遍。
有長久的壓抑,有快要勝利的興奮,有要翻身做主人的急迫與憤憤。
阮卿那天聽了很久,等系草回到她的房子,她已經把他的東西收拾好,不搭理他的任何辯解和哀求,要求他立刻離開。
然後打電話給公司請了個長假。她那一年的績效額度已經完成了,本來就可以休息了。
她自己出去玩了半個月,玩累了,回到了爸爸媽媽身邊,休息了一個月。
聽她坦白了情況,爸爸媽媽倒是沒說什麼,畢竟分手已經成了事實。
但他們給她安排了相親。
“門當戶對,知根知底。”阮卿說,“我那時候心態就是很無所謂。讓我去見我就去見唄,又不會少塊肉。”
“反正之前談戀愛我也一直很快樂,也不覺得虧。現在刁該放下就放下。”
她於是去跟相親對象見面了。
哪知道,有時候父母介紹的人是真的可以很靠譜。
對方家裡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私企業主二代。比起阮卿家裡爸爸已經有退休之意,對方家裡現在是他在打理,生意蒸蒸日上。
其實說他是二代有點委屈人家,他很早就插手家裡的生意,可以說是1.5代。但沒這麼稱呼的。
二代比她大好幾歲,已經快滿三十。見面之前爸媽就說他成熟穩重,見面了發現真的和校園戀愛完全不一樣。
沒有那些蠟燭擺心形,打熱水打飯送感冒藥紅糖水芬必得。但就是穩,方方面面都很穩。
經濟條件,家庭作風,個人情緒。
“要說那種戀愛時候的心怦怦跳,一天不見就想得厲害,每天都想黏在一起……之類的那些感覺,是沒有的。可能是我自己當時也已經擺脫了那種戀愛模式,就是經歷過事了,想的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當時就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可靠呢?跟他在一起一點都不累,不會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就連自己的情緒都變得穩起來。而且他也很會照顧人,特別能提供情緒價值。”
“其實他這個人就是,如果我沒有經歷前任的事,大概不會喜歡跟他這樣的人談戀愛,總是覺得還是缺點激情。”
“可就是正趕上這個空檔吧,我對‘戀愛’這件事本身已經在反彈。正在這個時候遇到了他。”
“其實就一個感覺,他這個人,太適合結婚了。”
糟了個大糕!
婚事明明沒成,阮卿都還對這廝評價這麼高!!
廿七看出來了,的確不是趙昊能比的。阮卿跟趙昊分手的時候,那種態度就像扔一件穿舊了過時了的舊衣服,沒有絲毫留戀。
對這個人就完全不一樣了,阮卿講着講着,眉眼間竟然有點懷念。
廿七必須出手了,他提醒她:“那後來爲什麼沒成呢?”
果然阮卿眉間的懷念、悵然都消失了。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這句話是一個真理。”阮卿想起了後來那些事,“他能把人照顧得很好很妥帖,但是有時候也會流露出一些小霸道,我其實當時就有感覺,但是沒太往心裡去。”
“事實證明啊,戀愛時候偶爾出現的一些小小的不舒服的感覺,其實就是你的潛意識在向你告警。”
“你要是忽略了它,後面一定會吃教訓的。”
阮卿繼續講:“我們認識之後感覺挺到位的,就開始交往。當時我的工作在一線城市,他呢,因爲生意的緣故也經常會去那邊,有時候一待就是一個禮拜半個月,所以也不算是完全的異地。”
“但他家廠子還是在這邊的,跟我爸媽一個城市,而且同一片工業區。”
“交往了快一年吧,他提結婚。就是很順其自然,我也覺得可以結婚。這事就提上日程了。”
“然後他跟我提出來,希望我辭職回家,全力支持他。”
“我當時就不同意,你說我的性格是那種能待在家裡做全職太太的那種人嗎?肯定不是。”
“他提了兩次,我都拒絕了。他就沒再提,轉而建議我,不如離開一線,到省會去自己做。可以先從工作室開始,以後要是發展得好,再擴大公司規模。”
“真的聽着特別好的建議。而且省會開車回我爸媽那裡,城間高速也就不到兩個小時,超級方便的。”
“我聽了也是很動心。而且他的態度也是超級好,非常支持我自己做事業的樣子。還有我爸媽也是這樣的態度,因爲我們家和他們家在省會那邊也有很多人脈,做什麼事情都很方便。而且我做的這個行業,說實話客戶羣就是我爸他們那個圈子的人。真運作起來能做的很好。”
“就是大家都表現得非常支持我。”
“那你說我會怎麼選?我當然是說幹就幹咯。一線的工作我直接辭了,到省會那邊去一邊準備婚禮一邊準備工作室的籌備。”
都進展到婚禮這一步了。
雖然明知道最後沒成,廿七還是緊張起來。
幸而,阮卿說:“就在我們婚禮前三天,我無意中看到了他手機裡,他和我爸媽有一個羣,我看到了聊天記錄,才知道他們是怎麼算計我的。”
他們一起鬨着阮卿辭去一線城市的工作回到省會,說支持她做自己的事業。
實際上,他們三個計劃着讓她一結婚就生孩子。他們計劃讓她至少生兩個,他們甚至都商量好了,一個跟夫家姓,一個跟孃家姓。
他們覺得一時騙騙她沒關係,等她有了孩子,就會知道他們都是爲她好。
女人不能太晚生。
阮卿當時看着那些聊天記錄,和一年前看聽系草的那些狂言,又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雖然不同,但有一點是完全相同的。
“這不是我想要的。”她說,“我當時太清晰地意識到,他們計劃給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在對這件事上的理解上,廿七遇到了一點困難。
他不知道阮卿介意的到底是哪一點。
他試探着問:“你是生氣他們沒跟你說真話?還是……就是不想生孩子?”
女人不想生孩子不難理解,因爲會死。
廿七那個時代,富貴人家正妻有了嫡子之後常會主動給丈夫納妾,不一定是多麼地想討好丈夫,很大一個原因是她們不想再繼續生孩子了。
女人生孩子的死亡率太高了。
比起盲婚啞嫁的丈夫,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嫡子在手,財產我有,至於丈夫,愛跟誰睡跟誰睡去。
“我介意的是,”阮卿說,“別人企圖控制我的人生。你說的兩點,都可以被包含進這一點中。”
“他們通過欺騙,而且是聯手欺騙的手段,企圖操縱我的生活,安排我的人生,這對我來說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而且他們是我當時完全信任的人。你知道我當時一邊準備婚禮一邊籌備工作室,我那時候心裡有多充實嗎?我覺得自己真是個人生贏家啊,事業婚姻兩豐收!”
“結果呢?”
廿七明白了,在小本本上默默記錄:她的原則,人生由己。
想了想,再記錄一條:生孩子的事要聽她的,不能強求。
還有一條:不可以欺騙她的手段達到目的。
阮卿捋捋頭髮:“所以我後來回想起來,當初交往期間那種偶爾出現的不舒服的小情緒全是預警。真的是要重視起來。那其實就是直覺,你的直覺已經在告訴你事情不對了。”
於是阮卿在離婚禮還有三天的時候,跑了。
“其實我當時該往哪跑?一線那邊吧,大家都知道我辭職結婚還要開自己的工作室,一個行業就這麼大點圈子,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我也挺不想回去的。”她說。
廿七說:“所以就來江城了?”
“好多事都是契機吧。我當時腦子挺亂的時候,我以前的一個客戶給我打電話,他也是本省人,他老家就是江城的。他把老家的老宅重建了,然後因爲很喜歡我之前給他一線的別墅設計的風格,還想找我。就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去一趟江城做他這一單。”
“就是正迷茫的時候接到這麼一通電話,我開着車就來了。然後就在這邊落腳,一眨眼兩年了。”
過去講到這裡,廿七已經很明白爲什麼阮卿後來會跟趙昊那樣不成熟的人湊在一起了。
他原就是覺得趙昊過於稚嫩,與阮卿不太般配,若說阮卿就是看重他的色,這些天相處,又覺得阮卿不是這麼淺薄的人(大霧)。
知道了她經歷過的,再看她的選擇,便明明白白了。
廿七甚至看明白,如果趙昊老老實實不整幺蛾子,說不定阮卿願意一直跟他處下去。
趙昊分手的時候時其實是不樂意的,但他是自己作的,怨不得誰。
對了,小本本上趕緊記一筆:要守身,不要勾三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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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草、二代和趙昊踩過的坑,他都要避開。
終於又關了燈,臨睡,阮卿問:“你呢?不是都要做祖父的年紀了嗎,沒什麼感情經歷嗎?”廿七說:“也遇到過一些好女子,也有似對我有意的。”
阮卿:“然後?”
“沒有然後。”廿七扯扯嘴角,“她們有意的,是趙四公子。”
阮卿:“噢……”
阮卿說:“睡吧。”
阮卿又說:“等身份的事搞定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談戀愛了。”
廿七“嗯”了一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