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彈

莫名其妙地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遭遇諸多坎坷,又被原宿主的青梅竹馬玩弄了一通——如若就這麼歸去黃泉,倒也一了百了。可當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睜開眼的時候,卻望見一道齊人高的水幕背後,漸漸現出一個溫柔的身影。

母妃,和她相依爲命的親人,卻亦是被她親手殺害的孃親,此刻赫然眼前。承乾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可兩隻手剛觸到水幕,卻如火灼一般,燙得縮了回去。怔了怔,想要再試一回,可幕後的母親柔聲制止:“這是黃泉業火,碰不得。”

“可是……”

“母妃知道你想說什麼,也不必內疚。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雖是中了邪術,被人控制了身心,纔會刺殺父皇,犯下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可當恢復神智,看到挺身擋下致命一掌的母妃在父皇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她當真是生不如死。所以極沒志氣的,在秘牢裡割腕自盡。凝望她的手腕,水幕後的美麗女子嘆惋:“你父皇定會查明真相,爲何這麼傻呢?”

承乾苦笑:“就算父皇查到是月昭容圖謀不軌,聯合那個女巫司使邪術控制了孩兒。平冤後,孩兒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即使後宮佳麗衆多,可自從母妃進宮後,父皇便獨寵母妃一人,且這一寵便是十八年。兩人的感情之深,可見一斑。所以她並不認爲自己平冤後,父皇會心無芥蒂,待她一如往昔。弒殺親母,也會令她終日活在愧疚之中,還不如去到地下,和無辜枉死的母妃做伴。可惜……

腦海浮現一個桀驁不羈的身影,承乾幾不可聞地嗤了一聲,心下澀然。而不甚明顯的落寞,仍被幕後的女子看在眼裡,雲淡風輕地問:“在那個世界遇到不順心的事情麼?”

皇家人最忌諱的便是教人瞧出心思。即使長久以來,一直藉着嬌縱任性的假面具,爲母妃擋去那些明爲攀交、實爲藉機引起父皇注意的壞心妃子。可知女莫如母,還是教母妃察覺到異樣。承乾揚了揚脣:“什麼事都瞞不過母妃。”

只是箇中原由,實在說不出口。畢竟堂堂親王,竟會教人玩弄,甚至不久以後,許便會被那個品行惡劣的男人拋棄,委實不願告訴母親,讓她傷神。所以淡淡一笑:“反正梅兒是回不去了,就讓梅兒過去好麼?”

可惜母親斬釘截鐵地搖頭:“你陽壽未盡。過會便會有人引你回去。”見女兒立時沉下臉,極不情願的模樣,微微苦笑,“比起季姑娘,你的境遇好上太多。”

以爲原宿主已在車禍中過世,沒想到那位季姑娘竟然和她一樣,借屍還魂,去到羲和國。承乾頓時怔住,聽母親說:“季姑娘代你活了下來,可也承下你命中的劫,在咱們那裡受了很多苦。”更是懵忡,怔了半晌,才訥訥地問,“她現下如何?”

對她來說,僅過了幾月。可在羲和那裡,已然過去數年。更沒想到季姑娘重生後,竟被淑妃所出的十皇兄看上:“爲了得到她,你那焱哥哥設計害死諸王,連你父皇也遭了他的毒手。”

萬萬沒有想到一向遠離朝堂的十皇兄竟會弒父篡位。更有甚者,竟是爲了得到自己的親妹妹。承乾無可置信,但當母親淡淡告訴她:“堯焱非你父皇所出,不是你的親兄弟。”恍然大悟,也慨嘆那位早便出家的淑妃娘娘竟和別的男人私通,生下十皇兄:“真沒想到。”

在她出生前,淑妃已經帶發出家。所以印象裡,這位庶母是個靜婉如水的和善女子,所以極難想象她竟對父皇不忠。但聽母妃嘆道:“堯焱出生後不久,她便自閉宮所,潛心修佛,也許就是覺得對不起皇上吧。”跟着點頭,“淑妃娘娘的確不是壞心眼的人。”

不若其他妃子,是爲沾光、得到父親的青睞,才接近母妃。所以不曾提防淑妃,也嘆惋造化弄人:“爲何偏要看上‘我’呢?”

即使十皇兄不是自己的親兄弟,可世人眼裡,他們還是手足。如若當真遂了焱哥哥的願,讓他得到季姑娘,豈不被天下人笑死?!

因是難以接受另個自己可能被皇兄捉去做妃子,承乾憂憤交加。但聽說季姑娘已經嫁人,且已有了身孕,暫時放下心來:“總比做‘親哥哥’的老婆強。”

就是嫁給一個販夫走卒,也好過被皇兄立爲皇后,一輩子擡不起頭。重重點了點腦袋,讚許季姑娘下嫁那個侯府世子,實爲明智之舉。不過母親告訴她,曾經深愛的男人現亦在季姑娘身邊,心中頓起波瀾:“您說,莫尋愛上‘我’了?”

男人捧不得。過去不惜放下親王的架子,天天在他身邊打轉,甚至尋死覓活,阻止他和別的女人成親,還是沒能令他動情。可如今,不但對“她”死心塌地,而且季姑娘清楚明白地拒絕了他,仍未撼動莫尋的心意。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該笑立場倒置、自己多年來的心願得了。還是唏噓此承乾非彼承乾,現在的“她”,已是一個叫做季悠然的異世女子……

“季姑娘真是個幸運的人呢……”

不但十皇兄、北方蘭滄侯世子、乃至自己過去的心上人爲她癡狂。雷憶,那個混帳男人,也是真心實意地愛她……

回想兩人纏綿時,雷憶的種種失常舉動,承乾重重咬了下脣,鼻尖微酸。可想到原該自己受的磨難,季姑娘一力扛了下來,不禁慚愧自己暗生的嫉妒之情。搖了搖頭,無奈笑笑:“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也許我和季姑娘命該如此。”

命運坎坷,卻得到幾個男人的真心。和前世一樣過着舒坦的日子,枕邊人卻想着他的青梅竹馬——雖是迥異的命運,可她們兩人皆是有得有失,還算公平。聳聳肩,承乾釋懷:“盼季姑娘能和那位蘭滄侯世子白頭到老。”

自身難保,對於去到羲和國的季姑娘愛莫能助。惟有祝福她早日逃離十皇兄的魔爪:“也盼十皇兄認清情勢,莫要對季姑娘癡纏不休。”

已爲人婦,不若鮮果子可口。而且立後關乎皇室體面,定會遭到朝臣的反對。所以不自覺已被“滿腦子歪魔邪道”的喬天潛移默化的承乾頗篤定另個世界的自己不會背上兄妹通姦的污名。可惜她並不知曉自己那位十皇兄便是喬天口中的那種思想行爲與平常人迥然相異的鼻涕(BT)怪人,也不清楚代己承下多舛命運的季悠然即要面臨一場生死考驗。所以嘆了口氣,對母親道:“梅兒真的不能留下來麼?”

如若還陽,她勢必要面對雷憶,面對不堪的現實。可母親語重心長地道:“你的生死造化,母妃做不了主。不過你已是平民百姓,在那邊莫使性子,也不要將自己當作皇族。否則你會失去很多東西……”

包括原可給你幸福的人……

可惜還未說出口,那個名喚宵藍的掌生死的神仙驀然出現,對承乾道:“你該回陽世去了。”惹得承乾橫眉豎眼,“我自願留在陰間還不成麼?”

丰神如玉、翩然卓逸的白衣神仙淡淡瞅了她一眼:“想得美。”便拎起她的衣領,伴着憤怒的咆哮,悠悠而去。

“莫要執拗過去。往前看,梅兒。”

只可惜被強行拽走的女親王已然聽不見母親的忠告,激烈掙扎仍被神仙如棄敝屣地扔出鬼門關後,承乾不堪刺眼的光亮,嘆着氣,閉起了眼。直到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頗想攥起拳頭,給這混帳男人一記狠拳。怎奈渾身劇痛,連動手指的氣力亦無,惟有恨恨地放棄,竭力撐開眼皮,便見那張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見她回醒,立時目露狂喜,仿似沒有看見她眼中的怒火,猛得將她擁入懷中:“悠然!”

幾要將她揉入懷中,擁得如此之緊,險令她窒息,亦讓她徹底清醒——季悠然,那個陪他走過青蔥歲月的女子,纔是他愛若性命的人。而她,不過是個替身,被他毀了清白,騙得團團轉的笨女人……

自嘲一笑。想要推開這個可恨的男人,只是渾身使不上力,惟有冷哼出聲,才令他鬆了桎梏,神情緊張地問她:“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