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和鍾寒拉了安葉子,安寶寶跟在安好身後認識莊園裡種的各類蔬果花草,安好見她們真得對這些感興趣,自然也樂得教她們。
安貝貝和安妮對這些沒什麼興趣,拉了司澄跑到不遠處的玫瑰園裡玩起了迷宮。
沒錯,在栽種這些玫瑰花的時候,安好見這些玫瑰的植株都是跟人一般高,就在裡面用了自己學會的一點淺顯陣法知識。裡面的迷宮說不上多複雜,但走起來也別有一番趣味。
等安好察覺到少了人的時候,三個人已經溜進去了。
圖南牽着司至清的手走到田埂上,倒是有些擔心,“安好,她們三個會不會走不出來啊?”
安好正給手底下的玉米苗間苗,回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事,這迷宮不復雜,以她們的智商,肯定能走出來。不過,她們在裡面很可能會各自分開找路,阿南你不妨猜一猜,她們三個,誰會是最先走出來的?”
圖南聽罷笑了笑,“她們三個裡面,安妮最大,司程最小,我猜應該是安妮最先出來,其次是貝貝,最後是司程。”
安好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轉身沿着田埂走回去,看了眼四個蹲在地裡還在一絲不苟間苗的小丫頭,搖搖頭,“我跟你的判斷恰好相反。”
“安好你怎麼想?”
“我覺得,最先走出來的是司澄,其次是貝貝,最後纔是安妮。”
“爲什麼這麼說?”
安好朝玫瑰園的方向看了一眼,“司澄雖然年紀最小,但她直覺很精準,而且有一股跟她年齡和性別都不符的衝勁,當然,這也跟她過往的經歷有關,所以她會根據自己的直覺,選準方向不做其他猶豫。而貝貝,性子很憨厚,說白了腦子一根筋不太會轉圈,但她很會吸取自身的不足,如果她發現一個方向不對,肯定會原路返回,並把錯誤的路線記在腦子了,以後絕不會再犯,這樣遲早能找到正確的方向。而安妮這個孩子,雖然聰明但玩心很重,她的心有些浮,做事喜歡猶豫再三,在這裡反而會因爲有太多猶豫,浪費大量的時間。要不,我們打個賭?”
圖南連忙搖搖頭,“聽你這麼一分析,我對自己剛剛的判斷也動搖了。”
安好一笑,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水龍頭前洗了洗手,拿起一旁的水壺喝了一口,重新給玉米苗間苗去了。
圖南就牽着司至清站在一旁靜靜地看她忙活。
看了一會後,圖南才恍然察覺到,安好的動作看似在每一棵植株上停留的時間挺久,但並不慢,且被她間過苗的那一壟,無論從哪個方向看,不論高矮,植株的長勢,間距,幾乎都一模一樣。
她勉強壓下心裡的震驚,凝眸開始注視安好的一舉一動,過了一會就發現了。安好做這些農活的時候,也保持一種很奇怪的節奏,看久了就有種韻律美的感覺。
“難道,種地也有天賦一說?”
玉米苗栽得並不多,五個人一起上手,沒過一會就完了。
圖南看着面前的五行玉米苗,看來看去,還是認爲安好的那一行確是有種比其他四行更精神的感覺。
圖南並不是錯覺。
如果讓她拿尺子去量,就會發現這一行的玉米苗不管是高度,間距,絕不會差一分,就連每一株玉米苗上的葉子,都是一樣的。
這麼一排的看上去,自然比旁邊高矮不同的玉米苗看起來整齊多了。
但誰也沒有閒心去真的拿尺子量,除非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了。
四個小丫頭自然也看到自己跟安好的區別,本來爲自己幫上忙還開心着呢,出來目光一掃,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沮喪的。
安好看她們這樣,安慰道:“你們第一次下地,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走吧,去河邊歇一會,等日頭高了咱們就去山腳下的果林那邊,我教你們給果樹修苗。”
四個小丫頭臉上這才恢復了笑容。
安好剛到一株樹莓旁邊坐下,陸玖拿着手機走過來了,“安好,池桑越的電話。”
安好拿過手機劃了接通,“桑越,有什麼事?”
“小姐,”話筒裡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今天金正酒家的代表會過來莊園這邊參觀,他們提出想要見一見你。”
安好沉吟了一下,“什麼時候?”
“那邊的人昨天晚上也喝了不少,要等下午了。還有,聽青洲說昨天你給了他一個醒酒湯的房子熬給我喝,謝謝小姐。”
安好沉默了一下,“以後不用這麼拼,以身體爲代價去賺錢,在我這裡並不提倡。”
話筒那邊靜了靜,“我知道了,小姐。”
安好掛斷電話,輕輕吐了一口氣。
陸玖見她這樣子,“安好,其實商務合作的基本模式,就是喝酒吃飯,酒桌上談事。”
安好把手機遞給她,“但我不想。”
她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安好還是不想,上輩子已經爲了自己送了命的人,這輩子還要這麼辛苦地去給她幫忙。
陸玖看安好這個樣子也不敢在說什麼了。
她總覺得安好和池桑越之間,肯定不止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那麼簡單。
但更多的,就不是她該問該知道的了。
這一點,陸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從安好說了自己的判斷後,圖南就時不時注意着玫瑰園的出口。
終於等到出口處的花樹動了動,一個黑色的小身板從裡面走了出來。
“是司程。”
安好也看過去一眼,對上司澄看過來的目光,朝她招了招手。
本來還繃着小臉的小姑娘頓時彎了彎眉眼,顛顛跑了過來。
安好看見她額頭上的汗,遞了一張紙巾過去,“迷宮好玩嗎?”
司澄頓了片刻,誠實地搖搖頭。
“爲什麼?”
司澄動了動嘴脣,“我怕我出來晚了,師傅你先走了!”
安好摸了摸她還有些扎手的頭髮,“放心,師傅一直站在你面前。”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安貝貝從裡面鑽了出來,一聲粉色的運動裝被玫瑰枝勾破了一個口子,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掩着怕安好看見。
安好也當做沒看見,這孩子有些敏感,安好有心想鍛鍊鍛鍊她,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一次過了二十多分鐘,安妮才最後鑽了出來。
也是三個人裡面最狼狽的。
上午紮好的辮子已經鬆鬆散散炸成一團糟,身上的衣服勾破了好幾處,就連臉上也多了兩道紅紅的劃痕,紅着眼圈慢吞吞地挪了回來,“姐姐!”聲音裡已經隱約有了哭腔。
安好拿開安妮捂着臉的手,仔細看了看她臉上的劃痕,“沒事,只是輕微破了點皮,這兩天別洗臉了,用溼巾擦擦就行。不過,安妮你是出來最晚的,司澄比你早出來半小時,貝貝也比你快二十分鐘,你知道爲什麼嗎?”
安妮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你可以去問問她們倆。”
跟兩個比自己還小的請教,安妮有些拉不下來面子,安好見她這樣,“安妮,我早就發現你的包袱比其他人要重。一個人的漂亮是父母賜予的,但你如果過於在意自己的漂亮,那她就會成爲你的負擔,去吧,在她們兩個人身上,也有你需要學習的地方。”
安妮擡頭,對上安好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等安妮走後,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安好跟安妮對話的陸玖才輕輕出聲:“安好,我覺得你很有做老師的潛質。剛剛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你的形象很威嚴。”
安好擺擺手,“當老師不是我的愛好。”
“種田纔是!”
“沒錯。”
人都到齊,衆人轉戰果園。
等這片地方恢復安靜,泯螭帶着自己強硬收來的徒弟,從河對岸的一株桑樹後走出來。
“小子,你身上戾氣太重了。”
“別叫我小子,我不小了。”
“那好吧,跟我說你叫什麼,我考慮給你換個稱呼?”
“燕西行。”
“那以後我就叫你小西吧!”
燕西行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你什麼時候肯放我走?”自知自己現在沒有反抗的能力,燕西行也不準備去爭辯這個稱呼了,直截了當地問道。
泯螭看了他一眼,“我放你離開的話,你會不會立刻就去找昨天算計你的那個黃毛,準備報仇雪恨?”
燕西行沉默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蠢!”
泯螭給他下了一個評論。
“先不說他已經決定要你的命,就說明他對你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你現在勢單力薄,回去,也就是送命的份,還報仇雪恨,你以爲你在做夢嗎?”
燕西行知道泯螭說得沒錯,但還是忍不住攥住拳頭咬了咬牙。
“可我兄弟還躺在醫院裡,醫生說很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他是爲了替我,才······”
“這樣吧。”泯螭打了個響指,“我們做一個交易。我把你那兄弟救回來,你,就跟我妹妹,學一段時間的種地,怎麼樣?”
燕西行聽得一愣,臉上的激動一閃而過後冷冷笑了下,“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治病?”
泯螭眉毛微微挑了挑,“小西,我既然能救了你的命,自然也能救得了病。”
燕西行忍不住轉頭去看泯螭臉上,他對這個人的眼睛印象最是深刻。
從昨天晚上把自己從車輪下救起來起,到現在他們的這一番談話,他發現這人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無波無瀾,好像任何事情到了他面前,都微不足道。
這一刻,理智站在了上風,他突然想賭一賭。
“好,我去!”
於是在臨近正午安好打算帶着一大幫子人打道回府的時候,就見自家哥哥帶着昨晚的那個少年走到自己面前來,“安安啊,小西他準備學種地,你幫哥哥帶一段時間唄!”
安好:“······”
泯螭走了,留下跟在安好身後亦步亦趨的燕西行。
安好猶豫良久,才忍不住回頭問他:“小西,你真的想學種地嗎?”至少在她看來,這孩子,怎麼看都不像喜歡種地的主!
燕西行對上安好的目光,又很快地偏了偏頭,輕輕嗯了一聲。
安好有點懷疑她家哥哥給這個孩子洗腦了!
不過現在人也到了自己手裡,安好自然也不好放任不管,索性一個電話把正跟在自家師傅身邊鞍前馬後的穆開陽給叫了過來。
跟兩人做了簡單的介紹後,安好讓穆開陽暫時先把小西給認領了,並囑咐穆開陽,“我下午過來的時候,你下午四點左右過來,你把人給我帶到這邊來!”
燕西行倒是沒有任何猶豫很乾脆地跟穆開陽走了,安好就有點頭疼了!
她哥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
下午四點之前,安好在小院裡吃完午飯後午休,午休後把還睡得有些迷糊的司澄給叫了起來。
師徒兩個盤腿坐在院裡的大棗樹下,“做我的徒弟,最先要學的,不是文,也不是武,而是看人。這一點,我想你司澄你,會比你師兄更優秀!”
司澄在這一刻終於露出了一點疑惑:“師兄?”
“嗯,”安好點點頭,“他比你還要小一歲,不過你入門晚,還是要叫他一聲師兄的。不過他現在在老家上學,你們想要見面,就要等寒假的時候了!”
司澄點點頭,“那師傅,認人要怎麼學?”
“你後天也要跟着一起去上學了,學校裡有老師,有同學,你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讓認識你的每一個人都能夠和你友好相處,師傅就算你合格。”
司澄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
莫雲裳躺在另一邊的躺椅上邊養傷邊聽着這師徒兩個的對話。
爲小司程默了聲哀。
這孩子應該覺得這個任務很容易,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小孩子之間也不例外。
就像A和B互相討厭,你能保證讓A和B都喜歡自己嗎?
司澄信心滿滿地去看自家弟弟了,對於自家師傅給自己挖的大坑,恐怕真到了實踐的時候,纔會察覺到吧!
安好四點到了莊園,燕西行和穆開陽已經在果園旁邊等着了。
見安好一到,穆開陽就告辭離開,留下安好和穆開陽兩個面面相覷了一會,安好輕咳了一聲,“上午時候的果樹枝還沒有剪完,小西你今天就跟我一起撿果樹枝吧!”
燕西行沉默着點了點頭。
安好到了工具屋那邊,拿了兩個剪刀出去,遞給他一把。
“待會你先看着我是怎麼剪的。”
燕西行繼續沉默着點頭。
安好走到上午時候還沒有修剪到的地方,雙手握住了剪刀。
“果樹前幾年都不會結果,是因爲它們需要一個積蓄期,如果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叫做厚積薄發。現在它們的枝條還太過幼嫩,就像未成年的孩子,我們需要把它叛逆的地方剪掉,讓更多的營養來支撐它的主幹,等到明年,它們成年後,纔不會因爲把過多的養分用在沒用的枝條上,使得它們的主枝得不到充足的營養,這樣的話,果實才能更多更甜美。那小西,你看,這就是他們叛逆的部分。”
安好話音剛落,咔嚓一聲,一支長得很繁茂的樹枝被剪斷落在了地上,“修剪的時候,主要修剪的就是它們細弱,雜亂的部分,它們長在枝條上,不但分割了果樹的養分,也阻礙了枝條和枝條之間的通風,還有光照,所以,要想讓一棵果樹果實累累,在它還沒有定型的幼苗期,修剪枝條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你看着我把這一棵樹修剪完,就自己找一棵還沒修剪的,試試吧!”
安好說完就閉嘴不再張口了,她速度很快,只要眼剛到,手在不到一秒鐘後就緊跟着到了,一時間整個空間裡只剩下喀嚓喀嚓的剪刀聲。
燕西行忽然感覺到有點緊張。
他抿脣看着安好的動作,或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態度跟賽車時候一樣的認真。
安好停下剪刀,他也跟着鬆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棵果樹全部的修剪過程。
真的就這麼有意思嗎?
安好離遠了一些,把自己修剪好的果樹認真打量了一遍,“當然,修剪的時候也要注意着他樹的形體美,這樣看着才比較賞心悅目嘛!小西,你自己挑一棵,試試看吧!”
安好說着自己顧自走到下一棵果樹前,剪刀再一次揮舞起來。
燕西行走到一棵果樹前,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剪刀,深吸一口氣,又回頭偷偷看了安好的背影一眼,舉起了剪刀。
安好把兩棵樹剪完,回頭看了一眼燕西行的方向,發現他還在第一棵樹前活動,擡腳走了過去。
打量了一圈修剪好的果樹,安好朝他笑了笑,“第一次剪到這個水平,還不錯,只要修一修樹形就更完美了,加油好好幹,我看好你!”
燕西行被說得微微側了側頭,耳尖紅了紅。
果林很大,兩個小時的時間,兩人剪得手痠了就歇一歇,在歇息時候的聊天中,安好也瞭解了這位叫燕西行的少年爲什麼會願意跑過來跟她學種地。
“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吧,就算你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光看那個黃毛已經想要你的命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動什麼惻隱之心,跟你冰釋前嫌之類的,你只是咽不下那口氣,你心裡有一股火,這股火不會隨着時間的過去慢慢滅掉,反而會越燒越旺,直到燒沒了你的理智!”安好坐在果林旁的長木椅上,看了身邊的少年一眼,“小西,現在的你,就像這些還沒有修剪的果樹,你有心想要爭奪更多的陽光和雨露,卻忽視了那些逆生病弱的枝條,現在的你,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斬斷那些雜念,把心裡的那股火,咬了牙也要壓住,然後強大起來,再去奪回該有的公道。我哥哥他能把你救回來,就說明你們兩個有緣,他那個人,很少會特別去關心一個人,你應該感到慶幸。而且他也很厲害,你做他徒弟,並不虧!”
燕西行抿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心裡的那股子彆扭到底還是消了下去。
沒有了那股彆扭,燕西行想起了昨天泯螭把自己救出來的場景。
那個時候的他倒在依舊還在轟鳴的摩托車旁,頭磕到堅硬的路面上眩暈升騰,身前是快速接近的大卡車,他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死神的召喚。
就在那散發着橡膠氣息的輪胎離他的頭只有不到三米距離的時候,一隻手,扯住了他的胳膊,自己只感覺到眼前一花,身後就想起了刺耳的剎車聲。
有人把他從死神的懷抱裡搶回來了!
“小子,救你一條命,要現在就還哦!”
耳邊的聲音漫不經心,但讓他記憶深刻的,還是那一道目光。
平靜寬和,好像不會被任何事所擾。
“安小姐,我覺得你有一點,跟泯螭很像!”
“哦?”安好挑了挑眉,“哪一點?”
這段時間過去,安好已經發現,無論她看多少次泯螭的臉,依舊記不住他的樣子。次數多了,她現在已經不會刻意去記泯螭的那張臉了,自然想不到自己跟泯螭還有那些相像的地方。
“你們的眼神。”
安好目光一頓。
“你們的眼神,能夠帶給被你們注視着的人,一種很平靜的情緒。我小時候在山腳下長大,曾經有一個老和尚來我們家化緣,他說,這叫心境!”
“曾經我以爲我看透了這個世界,但現在我發現不是,至少我還看不透你們!”
安好發現燕西行眉宇間的戾氣已經消散了些,朝他笑笑,站起身,“好了,今天的教學結束,我要去那邊播音,你要回我哥那邊嗎?”
“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嗎,我還沒見過播音室?”
安好看他難得露出幾分好奇,點點頭,“既然你想看,那就跟我來吧!”
燕西行跟在安好身後,一路默默地跟着到了宅子前,開門,上樓,進播音室。
“你可以去外面搬把椅子過來。”安好坐在設備前一一打開要用的儀器,見燕西行直挺挺地在房間裡站着,朝外面指了指。
等燕西行搬着椅子回來,就看到安好已經戴上耳麥,微微低頭,眉眼恬靜如春水,有種無聲淨化人心的魔力。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