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藥,安好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但靠在牀上聽聲音,從中午就開始下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架勢,反而比中午的時候下得更大了。
萬畝花田那邊,陸曄他們也已經拔了帳篷,全部住進了鎮招待所。
陸玖裹着雨衣穿着雨靴走進來,手裡的傘已經被風吹得斷了好幾根傘骨,索性直接往牆邊一扔,轉頭朝身後擺了擺手。
在她身後,一排六個小姑娘魚貫走了進來。
安好斜靠在牀頭上看過去,對上六雙擔憂的目光,安慰地笑了笑,“你們六個晚飯吃了嗎?”
六個小腦袋動作一致地點了點,素素走過來握住安好的手,“姐姐,你還難受嗎?”
安好這會頭還是昏沉沉的,她也是沒想到一場雨居然讓感冒發作得這麼快,不過在人前還是搖了搖頭,“姐姐好多了,你們別擔心。”
陸玖已經褪了雨披和雨靴也走過來,找了一個小板凳坐下,“天氣預報說明後兩天還會有大暴雨,她們六個的學校已經宣佈停課。現在街上的雨水已經到腳踝深了,後面兩天水位可能還會升高。我下午跟圖南去了一趟超市,大采購了一番,至少物資是不缺的,安好,你要趕快好起來!”
陸玖看着安好的目光有一分極力隱藏的複雜。
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早已經在悄然無息間,成爲了他們所有人的中心。
平時還不覺得,但真的遇到像現在這樣的意外了,才能看到所有人都牽腸掛肚的樣子。
只爲了一個人。
安好輕輕點點頭,就算陸玖不說,她也會盡力讓自己趕快好起來。
因爲一閉上眼,她眼前就忍不住閃過裴笙一身溼衣服都來不及換,輕皺着眉目給她喂藥的畫面。
“對了,阿笙呢,我記得他也淋溼了,有沒有事?”
“少爺在廚房煲粥。”陸玖回了一聲,“沒感冒,只是有點小咳嗽,已經吃過藥了。”
話音剛落,臥室外傳來一道朝這邊走過來的腳步聲。
安好擡頭看過去,就見到罕見地穿着有些厚實的裴笙提了一個食盒走進來,陸玖站起身,朝素素她們幾個小丫頭招招手,等裴笙一進門,就帶人悄悄地出去了。
裴笙走到安好牀前坐下,先伸手摸了摸安好的額頭,這纔打開食盒,從裡面端出一個瓷白的罐子,又拿了一隻碗一枚勺子,舀了一碗粥後又蓋上蓋子,“張嘴。”
“啊!”
裴笙微微吹涼後一勺一勺慢慢喂,“你中午沒吃飯,我熬多了點,慢慢吃。”
安好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口,“冷?”
“天氣變涼了,我多加了一件。”
安好垂眸默默喝粥,在心裡道了句:騙人!
喝完粥,感覺胃裡暖了些,安好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臨睡前,她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中午時候吃的藥裡,肯定有不少助眠的成分。
安好睡下後,裴笙把食盒整理好,提着出了房間。
李直就在臥室門外靜候着,看見裴笙出來趕緊伸手接過食盒,“爺,您······”
裴笙擺擺手,“行了,去刷碗。”
李直動了動嘴脣,還是提着食盒輕手輕腳地走了。
不過轉身的瞬間,一個漢子,眼眶微微紅了紅。
裴笙走到客廳沙發前坐下,過了好一會整個人還跟個雕像似的。
那卡從他口袋裡鑽出來,跳了兩步跳到茶几上,兩隻小眼睛打量了裴笙一番,又看周圍沒什麼人,果斷開口:“喂,你的手?”
裴笙低頭,雙手在面前攤開,肉眼可見的,那雙手在破滅和重生之間來回轉換。這一場景如果被旁人看到,就堪稱驚悚了。
“你不知道你的身體經不起任何一點刺激嗎,居然還敢淋雨!”
那卡看着裴笙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這人都這樣了,居然還敢這麼不管不顧的,就不怕灰飛煙滅嗎?
“沒事!”
裴笙淡淡出聲,雙手攏了攏,藏進了袖子裡。
那卡目光復雜地看了他好一會,才輕輕哼了一聲,“你就作吧!”說完扭頭跑沒影了。
安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天明時分了,屋子裡拉着窗簾,她打開牀頭上的燈,去衛生間上了個廁所,回來後剛剛爬上牀還沒掀開被子,看見另一邊被子裡隆起來的大包,動作頓了頓。
她探手過去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看見那張在微黃的燈光下愈發完美的睡眼,安好伸手,在上面輕輕戳了戳。
觸手微涼。
安好一驚,隨後整隻手都摸上了裴笙的半邊臉龐。
正常人蒙着被子睡覺不可能皮膚還是涼的,但安好沒有感覺錯,她手下的皮膚泛着微微的涼意,根本不像是正常睡覺時候的人類的溫度。
她手指微微下移,放到了裴笙的脖子上。
手掌下的脈搏緩慢而勻速地跳動着。
安好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地就做完了這一切,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後背在一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感冒剛剛好轉的情況下,安好也不敢回衛生間洗漱,等心跳平穩下來,安好發現自己沒有半分睡意了,只好起牀換了一身衣服去了客廳。
剛打開門,一陣潮溼的風就涌了進來,安好擡頭看了眼依舊還沒有停歇跡象的大雨,轉身準備泡壺茶來靜一靜心。
剛轉身,她的步子就是一頓。
隱隱約約在風聲雨聲裡,她好像聽到了幾聲敲門聲。
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安好站在原地沒動,側耳又細細聽了聽。
“篤篤篤!”
敲門聲又想了三下,很規律,隔着重重雨幕,進了安好耳朵裡。
想到門外可能是來避雨的人,安好抿了抿脣,在客廳裡搜索了一圈,找出雨靴雨傘,沿着屋檐走了出去。
院子的雨水大部分都流進了地溝,但往下流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雨下的速度,安好一腳踏進去,及膝的雨靴已經沒了大半,一腳踩下去,水花頓時四濺,安好只好擡起一點點腳,一步步朝大門挪過去。
本來一分鐘就就能走完的路程,愣是用了兩倍多。
“吱嘎!”門栓放下,大門打開,安好就朝外面忘了過去。
入目的首先就是一把天青色的雨傘,不同於現在的鐵骨塑料布,這把雨傘看起來很像一件古董。
油紙布,木傘骨,被一隻冷玉般的手握着,隨着傘微微上移,安好對上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在笑,眼尾微微挑起一抹清冷的弧度,裡面的光,讓安好聯想到了自己記憶裡那邊浩瀚無垠的星空。
“姑娘,我可以進去避個雨嗎?”
安好承認,其實她自己也是一個音控。
明明面前的男人看上去第一眼就讓人覺得神秘不可測,但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並不排斥邀請這個剛剛纔見過一面的男人進門。
驚豔是有,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方給她的莫名親切感。
安好覺得奇怪的同時,微微側了側身,留出一半的空間來,“先生請進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廳,安好把人帶到沙發前,“先生請坐。”
再一次擡頭看了男人一眼,安好有些異樣地皺了下眉,她剛剛好像,一扭頭就忘了這位先生的樣子。
但只要再次看到,她卻能一眼就認出來。
奇怪的體驗。
安好回頭拿茶具,等待水開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一直靜靜坐在那的男人再一次開口:“我叫泯螭。”
對方沒有解釋自己的這個名字到底是那兩個字,但安好發現自己居然很自然的就瞭解了,雖然有點奇怪現在還有人用這兩個字當名字,但她的疑惑並沒有顯現出來。
電水壺燒的水發出一聲長鳴,水開了。
現在院子井裡的水不能用,安好是拆了陸玖昨天大采購來的兩瓶礦泉水,也不知道用來泡茶味道如何。
早晨安好一般都是泡紅茶,但現在還有一個人在,安好又詢問了泯螭一句。
對方笑了笑,“客隨主便。”
安好拿起了紅茶罐子。
沒一會,氤氳的茶香瀰漫了客廳,安好倒滿兩杯,剛準備給對方遞過去,就聽到身後房間傳來的動靜,動作快過思想地回頭看了過去。
看到的就是裴笙攏着有些厚重的睡袍站在門口的身影。
她想也沒想站起身走了過去。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冷不冷?”安好握住裴笙的手,不出她所料,這雙手跟他的臉一樣,都帶着好似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涼意。
裴笙目光落在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泯螭身上,兩個男人目光一對,裴笙面無表情,泯螭笑了笑移開目光顧自拿起已經斟好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安好拉着裴笙的手坐在沙發上,“這位泯螭先生是來避雨的,他敲門我至少聽到了,就把人帶進來了。”她說着把剩下的一杯茶遞到裴笙手裡,“喝杯茶暖暖。”
最後纔給自己倒了一杯。
三人一時間誰也沒出聲,默默喝完一杯茶。
泯螭喝着茶的時候一直默默打量着安好和裴笙,他的目光並沒有任何掩飾,但平和沒有侵略性,所以安好倒沒覺得什麼,裴笙卻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位先生好像身體不太好?”
最後還是泯螭一句話打破了客廳的安靜。
“哦,泯螭先生還懂得醫術嗎?”其實要不是真的觸碰到裴笙的身體,光看外表是看不出來裴笙又任何異樣的,但這位叫泯螭的男人張口第一句話就道出了裴笙身體不好,安好難得有些好奇。
這個人,從頭到腳都透露着奇怪的味道。
“略懂!”泯螭的表情和語氣都很謙虛。
但那雙眼睛裡,沒有除了自信之外的東西,讓對上的人下意識就想要相信他。
安好微不可見地晃了晃腦袋,“那泯螭先生能看出來,阿笙他身體怎麼不好嗎?”
問這話的時候,安好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畢竟她知道,裴笙的身體不是用尋常意義上的醫術就能治好的。
這已經涉及到了某些不符合常理的部分。
就跟小鈴鐺的存在一樣。
“湮滅之體,卻又抱九轉生死蓮,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這九轉生死蓮,已經幫你渡了七次死劫了吧,九枚蓮瓣只餘兩枚,這倒數第二枚,看樣子也快碎了!”
安好敏感地察覺到伴隨着泯螭的聲音,裴笙放在她掌心裡的手微不可聞地一縮。
“泯螭先生,你到底是誰?”
安好看了裴笙抿緊的嘴脣一眼,目光看向了對面拿着一隻茶杯把玩的男人。
在這一刻,她有理由懷疑,這個人會來敲響她家的門前來避雨,或許並不是偶然。
但這種聽得雲裡霧裡的感覺,安好很不喜歡。
“我是誰現在不重要,重要的難道不是姑娘你身邊的這位先生嗎,我手裡有他需要的東西。”
“你想要什麼?”
這一次沒等安好出聲,裴笙先開了口。
“我剛從山裡出來······”
“身份,房子,車?”
“這些我都不要。”泯螭很乾脆地搖了搖頭,這人想趕他走的意圖太明顯了,他偏偏就不如這位的意。
“我剛從山裡出來,孤家寡人一個,很需要······”
就在安好和裴笙齊齊屏住呼吸的時候,泯螭終於結束大喘氣,“我需要一個妹妹,嬌嬌軟軟會跟我撒嬌的妹妹。”
安好見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愣了愣。
這是什麼神展開。
第一次見面而已,說到底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怎麼這麼幾句話過去,就變成兄妹即將結拜的場面了。
不光是安好,這會就連裴笙也摸不清泯螭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不瞞兩位,我看這位姑娘就覺得親切地很,在山上孤單慣了,現在突然覺得有個妹妹的話,應該也不錯。”
安好:“······”這兄妹,是能亂認的嗎?
太草率了吧!
“希望泯螭先生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好。”
安好雖是這麼勸着,但卻詭異地發現自己心裡居然對這個提議並沒有什麼排斥的感覺,也是見了鬼了。
“姑娘······”
安好聽着對方一句一個姑娘地叫着,想着對方都已經自報姓名了,自己也不好太小氣,“泯螭先生,我叫安好。”
裴笙自然是婦唱夫隨,“安好的男朋友,裴笙。”連介紹也要和安好的連在一起。
泯螭明顯心情比剛剛更愉悅了些,“我自然不會草率。會敲響門前來避雨,安好你真覺得我是隨機敲得?”
安好的目光一凝。
泯螭坦然對上安好的眼神,“相信你也感覺到了,我們兩個,有一分血脈上的聯繫,只不過你現在的血脈還太過稀薄,所有我能感應到你,但你卻感應不到我。”
他正說着,安好突然看了眼客廳裡的鐘表。
她剛剛還覺得有幾分奇怪,現在都快八點鐘了,怎麼除了自己和裴笙沒有一個人起牀,當時沒來得及細想,這會,安好又轉頭看向泯螭:“你做的?”
泯螭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兩人這會打起了啞語,裴笙在一邊聽得有些不快,反手握住安好的手,並緊了緊。
安好回神看他這樣子,想了想還是坦白道:“阿笙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言靈師嗎?”
裴笙看了眼泯螭,若有所思,“言靈師?言出,必現!”
安好點頭,“如果我沒有料錯,我身體裡應該有一絲言靈師的血脈。”
這一點,泯螭點頭表示確定了,“不是應該有,是本來就有。”
既然血脈一致,安好又想到這位的手裡還有治療裴笙的東西,沒多想就點了點頭,“好,我可以認泯螭先生你做哥哥,不過,我並不嬌嬌軟軟,也不會撒嬌。”
泯螭:“······”他就想想!
“妹妹,給我一滴你的血。”
還沒結拜,妹妹就交上了,安好有點無奈,還是伸出手,讓泯螭取走了一滴血。
隨後在泯螭的手指上也飛出了一滴,不過安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那一滴血跟她以前見過的大不一樣。
但還沒等看清楚,兩滴血就在半空中融爲一體,隨後消失在空氣中不見了。
自從見過上次小鈴鐺和她結契時的場景,安好對面前的現象好歹多了幾分免疫力,卻也眼也不眨地看着。
也就忽略了泯螭眼底一閃而過的激動。
但泯螭這一瞬間情緒的變化,卻沒有躲過一直默默觀察這他的裴笙的眼睛。
但兩個男人都是壓制情緒的好主,移開眼神後,好像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起吧!”
沒頭沒腦的兩個字,安好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沒過一會,就見圖南和陸玖的房間裡幾乎同時打開了。
陡然看見客廳裡坐着的三個人,兩人一愣,看看安好裴笙,最後都把目光放在了泯螭身上。
陸玖恭恭敬敬叫了聲少爺後,“家裡來客人了?”
圖南卻是臉上多了幾分歉意,“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安好看了泯螭一眼,擺擺手跟兩人示意沒事,又介紹了一番,“這位是我哥哥,泯螭。”
陸玖:“······”安好不是沒有親生兄弟姐妹嗎,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哥哥。
圖南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安好突然多了一個哥哥的事實,“不知道泯螭先生早餐有什麼忌口的?”
泯螭:“我不挑!”
圖南眸光動了動。
這位安好的哥哥,和安好的聲音都是不分上下的好聽!
當然,這也是裴笙對泯螭沒有那麼排斥的主要原因。
永遠不要忽視一個音控對美好聲音的執着。
吃完飯,外面下着大雨也沒法出去,圖南去旁邊院子輔導功課去了,陸玖也自覺回了自己房間,客廳裡依舊只剩下安好裴笙和泯螭三個人。
“哥哥,你剛剛說,你那裡有阿笙需要的東西,是能治好他身體隱患的東西嗎?”
泯螭有些無奈地看向安好,眼底卻是隱含着包容,點點頭,“沒錯!”
“那現在,可以用嗎?”
感受着裴笙涼得有些不正常的體溫,安好就忍不住地揪心,說話聲裡也多了幾分迫不及待。
“不能!”
安好:“爲什麼不能用?”從期待到失望,一秒鐘轉換,安好險些沒喘過氣來。
裴笙握了握安好的手,“別急,聽,哥哥慢慢說。”
這聲哥,叫地泯螭眼角笑意又加深了些。
“現在不能用,以後還是能用的。至少,也要等這場雨停了。來,把它吃了。”
裴笙伸手,接過泯螭扔過來的一枚看樣子像是種子的東西,沒有猶豫,放進嘴裡嚥了下去。
安好感覺到握着自己的裴笙的手慢慢回溫,臉上也多了一抹血色,轉頭看向泯螭,“謝謝哥哥!”
“跟哥哥不用道謝!”
裴笙在一邊看着安好,又看兩眼泯螭,兩人明明長得並不相像,而且從認識到現在都不超過三個小時,卻是意外地相處起來就跟真正的兄妹一樣。
回想起方纔看到的泯螭眼裡那一抹激動,裴笙可以確信,安好和這個泯螭之間,一定還有某種關係。
但謎底,只能等日後再揭曉了。
暴雨果真下了足足兩天兩夜,等雨停了,街道上的水還有小腿深,但家家戶戶也都開了門,上班的上班,學校也開課了。
安好風寒來得快好得也快,等雨一停,她就迫不及待準備出門看看她的莊稼果樹還有花花草草蔬菜們如何了。
裴笙需要趕回東海總公司那邊處理事務,無所事事狀態的泯螭自然跟着安好來了荒原這邊。
也幸虧了在建設荒原的時候,陸曄帶着工程隊已經做好了排水工程,雨後的荒原出了道路上有些泥,植物們被雨打得有些蔫外,倒是沒出什麼意外。
巡視一圈後,安好這才鬆了口氣。
回頭就對上了泯螭有些緬懷的目光。
緬懷?安好被自己這個念頭驚了驚,一堆蔬菜花草而已,能有什麼好緬懷地!
“哥哥,我帶你去我的新家看看。”
泯螭含笑點點頭。
去的時候陸曄正帶着人裝鎖,還有好幾輛大車停在門口,見安好好奇,陸曄走過來解釋道:“這是少爺着人運來的,都是安好小姐清單上的東西。”
安好恍然哦了一聲,跟陸曄說了句辛苦,帶着泯螭進了大門。
“這裡的房子都是我自己設計的,還有裡面傢俱裝飾什麼的,不過不知道哥哥你會來,如果你也喜歡這裡的話,我也給你設計一個屋子吧!”
安好對設計房子的興趣雖然沒有種田那麼濃,但也是個比較中意的愛好了,“哥哥你喜歡什麼風格的,跟我說說。”
兩人正討論着建房的細節,安好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顧長安打來的。
因爲突然下大雨,顧長安和顧老爺子的行程也不可避免地被耽擱了,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因爲到東海市的路上還有不少的積水沒有排完,行程還需要延後,顧長安就決定今天過來拜訪了。
安好和泯螭只好又回了小院。
到家沒一會,就迎來了帶着一後備箱禮物過來的顧長安,還有一個安好已經沒有多少印象的人。
安好想了好久都沒想起來這位的名字,還是顧長安開口喚了對方一聲,她這纔想起來。
秦漠的大表弟,見面朝自己告白被拒絕的朝爵。
安好把兩人領進門,朝客廳裡看了一眼,沒看見泯螭。
這兩天她差不多已經習慣自己這位哥哥神出鬼沒的特質了,也沒有多在意。
“長安,朝少,請坐吧!”
朝爵聽着安好客套而生疏的稱呼,身形僵了僵。
他現在已經想要反思,自己這一趟,到底該不該來了。
這也見了幾次面了,自己想說的也說了,沒有迴應,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絕了。
這一趟死皮賴臉地跟過來,到底還是,不甘心!
不見了的泯螭在哪裡呢,他現在又回到了安好的新家門口。
“安安說她忘了件東西,我過來取!”
陸曄也知道面前這位是安好小姐新任的哥哥,把手裡的鑰匙遞過去,“裡面的東西剛剛搬進去還沒來得及收拾,有點亂,先生別介意。”
泯螭接過鑰匙點點頭,進了院子,手一揮,關上了大門。
進了小樓裡,泯螭看着簡單擺放的各式傢俱和裝飾品,開始往外掏東西。
千年冰紗,嗯,做窗簾還不錯。
萬年天絲綢,以前小妹妹最喜歡這種料子的觸感了,裁一裁夠幾張牀單了。
玉桃木案几,小妹妹最喜歡在上面寫寫畫畫了,必須留着。
······
一個小時的時間,泯螭幾乎在房間裡所有差不多類似的東西,都換了一個遍。
好在安好一直以來的喜好都沒什麼差別,換了一遍再看,跟原先差別不大。
但料子跟原來已經截然不同了。
其實裴笙能買到的東西自然也不會是凡品,但在泯螭眼裡,還是有些不夠格。
要不是怕動靜太大,他都想把這間宅子從頭到尾都翻新一遍。
裴笙是第二天一早回來的。
當時安好正在和泯螭吃早飯,見裴笙回來,安好又回廚房拿了一隻碗,遞到裴笙面前的時候罕見地有些冷臉,“你是不是連夜處理完工作回來的?”
裴笙看着安好手裡的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臉上的表情罕見地有點慫。
安好一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下嘆了口氣又忍不住心疼,“下一次你回去,我跟你一起!”
裴笙猛地擡頭看向安好,嘴角不收控制地彎起:“好!”
“吃飯吧,想吃灌湯包還是雞蛋餅?”
泯螭眼看着一場興師問罪轉眼間變成撒狗糧現場,摸摸自己微微有些撐的肚子,起身,“趕緊吃,吃完上山,今天是個好日子!”
安好聽得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一時沒忍住激動,啪,筷子掰斷了!
裴笙忍笑又給她遞了一雙。
吃完飯,安好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泯螭和裴笙上山了。
等走到泯螭說的地點,不知道安好愣住,裴笙也愣了愣。
這地方不是別的,就是上次裴笙帶着安好拜訪他師傅是,一起登的昆吾山,走到最裡面那一處天坑。
“這地方,是特意選的嗎?”
安好聯想到裴笙也曾經說過這個地方對他的身體有壓制作用,忍不住問道。
泯螭這才倒是沒賣關子,爽快地點了點頭,“煞氣凝結之地對裴笙的身體有壓制作用,但也僅僅只是壓制罷了,他的力量僅僅靠壓制是解決不了的,需要中和。”簡單解釋一句之後,泯螭擡頭看了眼頭頂上的湛藍的天空,隨後扭頭看向裴笙,手指着天坑,“跳下去!”
安好:“······哥哥,這都不知道有多深!”跳下去,還有命嗎?
“我下去過,坑深八百米,放心,摔不死人!”
安好:······一點也沒覺得放心!
“我記得有一句話叫量變引起質變,等你到坑底的時候,我會往下施壓,等這些煞氣壓縮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把東西給你,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怎麼做!”泯螭囑咐了裴笙一通,又看向不掩擔憂的安好,“放心,哥哥肯定還給你一個健健康康的愛人。”哪怕付出的代價有點大。
裴笙這會已經站在了天坑邊沿,回頭看了眼緊張到有些失措的安好:“等我!”
安好捂着嘴點點頭。
感情上她想過去阻止,但理智又把它拉了回來。
知道裴笙的身影消失在天坑裡,安好突然感覺有些虛脫。
也只有在這一刻,她才猛然察覺到,自己對裴笙的喜歡,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那麼深了。
如果裴笙他出了意外,安好覺得自己也會跟着跳下去。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但看着泯螭認真的模樣,安好也不敢過去打擾,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祈禱。
天坑底部的裴笙同樣不輕鬆。
安好是心理上的煎熬,他是身體上的煎熬。
如同實質的煞氣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但四周越來越濃重越來越寂靜的黑暗和對身體的壓迫撕扯力,絕對是能讓人痛不欲生的程度。
等到落在天坑底部的時候,裴笙身上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了。
全身都是被煞氣腐蝕的痕跡,他體內的湮滅能量蠢蠢欲動,裴笙剛準備繼續壓制的時候,聽到了耳邊來自泯螭的聲音,“不用壓制,把能量釋放出來。”
在聽到泯螭聲音的那一瞬間,裴笙眉目一凜,生平第一次,沒有去壓制湮滅的力量。
安好站在天坑不遠處,在裴笙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絲足夠毀天滅地的力量。
但泯螭的動作更快。
在那股力量即將攜着煞氣衝出天坑的那一瞬間,泯螭往天坑正中央扔出了一個土色的泥塊。
好吧,至少以安好的眼光來看,那就是一個方方正正顏色土黃的泥塊!
就在泥塊碰到那團氣體的一瞬間,安好腳下一晃,站穩後才意識到,剛剛那是她腳下的大地顫抖了一下。
安好忍不住靠近了幾步,朝天坑裡面看過去。
就看到了那個泥塊和一團黑色的氣體打架的場景。
場面有些有些奇幻,但安好能感覺到,那個泥塊還不是那團黑色氣體的對手,它在慢慢地被吞噬,每一次碰撞,都肉眼可見地縮小一圈。
但安好也注意到,那團黑色的氣體顏色,也在悄無聲息間變了顏色,原本的純黑色,這會因爲吞噬了泥塊的原因,已經變成了有些深的灰色,而且,它還在慢慢地變淺中,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
安好忍不住扭頭看了眼泯螭,或許,她這個哥哥,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時間慢慢過去,那個拳頭大的泥塊,終於只剩下最後指甲蓋大的一點,在兩者再一次產生碰撞的那一瞬間,“停!”
伴隨着泯螭這道聲音落在,已經快要衝出天坑的灰色氣體,詭異地在原地停滯了一下。
這是安好第一次親眼看到言靈的力量,原來它不止作用於人類和動物,還能作用在別的存在上。
也是在泯螭話音落下的那一秒,站在天坑地步看着上方動靜的裴笙按照自己的直覺,動了。
湮滅的力量本就紮根在他的身體裡,兩者之間早已經有了分不開的聯繫,裴笙信念一動,被泯螭壓制住的灰色氣體瞬間下落了近十米。
但此刻是它最後擺脫控制的機會,所以灰色氣體又奮力上升,兩者開始了拉鋸戰。
安好的心也跟着灰色氣體一上一下。
泯螭看了安好一眼,安慰道:“放心吧妹妹,論毅力,這團氣,還不是裴笙的對手。”
安好吃下了這顆定心丸,但不能看到裴笙,心還是始終提着。
泯螭看着安好這副模樣,幽幽嘆了口氣。
女大不中留啊!
現在的安好和裴笙還不知道,就在湮滅力量吞噬掉那個土黃色泥塊的時候,茫茫宇宙中,一個蒼翠碧綠色的星球,瞬間灰黃,失去了生機。
裴笙和灰色氣體的拉鋸戰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那團氣體到最後也因爲費了不少力氣,從一開始的好幾十平方米大,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巴掌大,安好站在天坑邊緣,朝天看只能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影子。
裴笙看着面前左衝右突的灰色氣體,抿着脣面無表情。
這就是讓他二十多年來想盡一切辦法除掉的東西,從出生以來,它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卻也是最不聽話的一部分,而現在。
裴笙伸出手,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制服面前的這團氣體。
當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面前的空氣中畫出一個自己下意識想要畫出的圖案,裴笙明顯地察覺到面前的這團灰色氣體顫抖了下,隨後一上一下地動了動。
這是,求饒。
裴笙冷冷一笑,內心毫無波動。
伸手,捏住那團氣體,毫不猶豫地按在了他畫出來的血色圖案上。
隱隱約約聽到了無聲的慘叫,裴笙眼看着這團氣體一點點好像被無形的火焰焚燒般,慢慢消匿於無形,原本血色的圖案也變成了淺淺的銀灰色。
裴笙一動,圖案就好像找到了主人,在裴笙面前晃了晃,最後停在了因爲衣服破碎露出的鎖骨處,一頭紮了進去。
裴笙的動作微微一僵,在那道圖案印上來的那一瞬間,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裡的血液一瞬間奔流的聲音,伴隨着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桎梏,被打碎了。
遙遠的星河深處,那顆瞬間灰黃的星球,無聲爆炸,瞬間變成了宇宙中的煙塵。
裴笙擡頭,看見飛快下落的泯螭,抿抿脣:“謝謝。”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抹時時刻刻威脅到他身體的能量已經不在了,或者說也不是不在,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在他的身體內,但至少,自己以後都不會受到它的威脅了。
泯螭看着裴笙的眼神多了幾分深邃。
但很快就把這一抹情緒隱藏了,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伸手扔給了裴笙一身衣服,“換好,我帶你上去!”
裴笙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同時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臉色忍不住黑了黑。
擡頭見泯螭還在看着自己這邊,裴笙用眼神告訴他:轉過身去!
泯螭不動。
兩人僵持了三分鐘。
見裴笙依舊還是方纔託着衣服的姿勢,泯螭暗暗翻了個白眼,轉身。
裴笙儘量小聲地把破衣服脫下來,也顧不得擦一擦身上不小心蹭到的泥土了,快速把完整的衣服套了上去。
“我好了!”
泯螭回頭,從頭到腳打量了眼裴笙,“都是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裴笙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哪都不好意思。”
泯螭:“······還走不走?”
裴笙朝頭頂看了一眼,天坑太高,他看不清安好的臉,但自己能感覺到,上面的那個小丫頭是從自己跳進天坑開始,到現在,都在一刻不停歇地關注着他。
“走!”
等兩人到了地面站在安好面前,裴笙還沒來得及伸手,就被安好一個猛撲踉蹌着後退了一步。
他一邊穩住身形伸手抱住主動鑽進自己懷抱的小丫頭,一邊伸手安慰地順順安好的頭髮,聲音這會放得要多柔和有多柔和,“阿好別擔心,我好好的回來了!”
安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抱着面前的人埋在對方脖子裡猛點頭。
一旁再次被強喂狗糧的泯螭:總有那麼些時候,看這位妹夫分外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