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夏秀才連忙阻攔。無論如何,他都捨不得自己的娘子去做工。
田氏是夏家進門的第一個兒媳婦,本來應該要下地種田的。但是夏秀才卻將夏老太太提出來做例子,在夏老爺子面前作好作歹,不肯讓田氏下田,只讓她在家裡和夏老太太一起做些家務。
後來,夏家老二的媳婦羅氏進門,卻沒有田氏這般好的待遇,農忙的時候要跟着男人們一起下田勞作。可即便是羅氏下田的時候,田氏也是不需要去的。爲了這件事,羅氏當時可沒少抱怨。
分了家之後,沒有爹孃管着,也沒有妯娌們之間的攀比,夏秀才就更不捨得田氏下地幹活。之後,女兒長大了,慢慢地將家務也分擔過去大半,田氏的日子就越發的好過。
可以說,自從嫁給了夏秀才,田氏就再沒有吃過什麼辛苦。這都是因爲夏秀才心疼她。自家的事夏秀才都不捨得她操勞,更不可能讓她出去看僱主的臉色,給人做活賺取那一點點的報酬。
見夏秀才果然捨不得她,田氏心中難免得意,面上卻不肯顯露出來,只是唬着臉,問夏秀才:“又不讓我去做工,你還有什麼來錢的法子?”
這依舊是讓夏秀才找大妹借錢的意思。
夏秀才一時無語,一邊將兩人的話都聽在耳中的夏至卻有了計較。
田氏要去做工,那就讓她去。讓她自己吃些辛苦,下次要給田家拿錢的時候,她或許就會多想想了。這麼想着,她就裝作沒聽懂田氏的意思,以爲田氏是真打算去做工的。
“今天我聽栓柱媳婦說,小王莊有僱女工的,活計輕省,給的工錢還多。我說我想去,可栓柱媳婦說,我年紀小,人家不要。”
因爲夏秀才半晌沒回話,田氏就有些賭氣,故意問夏至小王莊是誰家僱女工,僱去是做什麼活計,到底給多少工錢,做出一副真的打算去做工的樣子。
夏至低着頭,不看夏秀才也不看田氏,回答的卻一板一眼:“說是驗看貨物,不是什麼人都要,只要精細的管家娘子。工錢多少栓柱媳婦也不知道,就說給的挺多的。”
“這樣細巧的活計夏至確實做不了。”田氏聽的,就有些得意,“我去卻是正好。你大秀才賺不出錢來,也只好我去。”
就算是活計再輕省,那也是給人家做工,要看人家臉色,要吃苦挨累的。夏秀才可捨不得田氏,只說不讓她去。“……肯定辛苦,而且也賺不了幾個錢,還是我來想辦法。”
“你又想不出辦法!”田氏就提高了嗓門,“就算是再吃苦,再賺的少,那也是錢。你沒本事,我只有受苦。”
這麼說着,田氏還站起身來,作勢要去找栓柱媳婦:“我去找她,這份工,我要了。”
夏秀才也忙起身,拉住了田氏不讓讓她去,但終究還是不肯說去大妹家借錢的話。
田氏瞧瞧夏秀才,氣的冷笑,越發的要去。
夏至就將手裡的韭菜放下,一溜煙地跑到後院來。她徑直進了上房,到夏老爺子跟前說話。“爺,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十六,有啥事,你喘口氣兒再說。”夏老爺子讓夏至彆着急。
“是這樣……”夏至忙就如此這般將事情說了,“爺,你就出面,讓我娘去做幾天工吧。”
夏老爺子沉吟不語。夏秀才常年在府城,不知道鄉下的事情。田氏這兩天一趟一趟地忙着進府城、回孃家,所以也不知道小王莊的事。但夏老爺子卻是知道的。
“十六,你說的僱工的人家,是王有才家是不?”夏老爺子問夏至。
夏至點頭。王有才家是小王莊有名的地主,家裡也有幾傾良田。不過他不像其他的種田人家,他地裡種的不是糧食,而是蔬菜。
他別出心裁,專門提前種些小白菜、小蘿蔔之類的鮮菜,趕在大量新鮮蔬菜上市之前,將這些嫩菜送到市集和府城裡,竟然很受歡迎。
以夏至的理解,這不能算作是反季節蔬菜,因爲畢竟沒有相應的技術。但王有才也算是很有心思,理所應當地賺錢。
他家現在確實在僱工,但僱的不是什麼輕省又賺錢的驗看貨物的女工,而是男女不拘,只要能幹能吃苦的收菜工人。
爲了趕早將鮮菜送到城裡去,這些工人差不多半夜就要下地,泥裡來水裡去,腰彎下去半天也直不起來,很是辛苦。
田氏作態要去做工,那就讓她去做這個收菜小工好了。
跟夏至確定了是王有才家,夏老爺子就知道要做的是什麼工了。老爺子有一會沒有說話,然後才低頭看着夏至。
“十六啊……”老爺子沒把話說破,他只告訴夏至,“你爹是不會答應的。”
“我爹不知道究竟是做的什麼工,”夏至非常鎮定,“我娘也不知道。她應該不是真想去。爺你出面把這件事攬下來,我娘爲了跟你別苗頭,爲了給我爹看,她一定會去。”
只要田氏去了,一時半會地就別想回來。夏至偷偷握拳,大眼睛忽閃忽閃地。
“你娘自打嫁進咱們家,就沒吃過苦……”夏老爺子遲疑,田氏怕是做不來收菜的小工。
夏至看着夏老爺子,突然明白了。“爺,你心腸太軟了。”
夏老爺子就呆了,半晌才露出苦笑,擡手摩挲夏至的發頂:“我們十六是個明白孩子啊。”
“爺,咱不狠這一回,以後我和我哥、我弟,不知道還有多少苦頭吃。你瞅眼不見,我可能就被田來娣給賣掉哇。”而且,只是讓田氏去做幾天的小工,根本就說不上狠心。好多田氏那個年紀的媳婦都在王家的地裡幹活。
“十六,你說的對。爺就來做這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