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夏日午後,在關允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刻,夏萊的聲音突如其來在耳邊響起,一如多年前在京城大學的校園內,他正躺在一棵大樹下午休,一個女孩突兀地出現在面前,擋住了陽光,俯下身子對他展顏一笑說道:“同學,螞蟻在你的臉上打架。”
初戀,永難忘懷的初戀,瞬間在往事的記憶中鮮活起來。
夏萊……關允頓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萊,真的是你嗎?”
“不是我,還能是誰?”夏萊的聲線一如從前純淨而輕靈,就如天上劃過的鴿哨,在關允的腦海中劃過一條清晰的往事分隔線。
“你……還好嗎?”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多少次關允都在想象接到夏萊的電話會是怎樣的狂喜,不想事情真的發生了,心情卻是莫名的平靜。
“我……還好。”夏萊的情緒微有波動,她聲音中微微顫抖的起伏讓她猶如夏日午後的一個美夢,不期然就飄到了關允的生命中,“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情?”關允想問問夏萊在美國過得好不好,在從事什麼工作,一個人是不是習慣,或者……是不是身邊又有了知心愛人,等等,許多話如潮水一般洶涌澎湃,卻始終衝不破喉嚨,他只是雲淡風輕地地回答,儘量不讓自己的真情實感流露。
“我懷孕了……關允驚呆了。
曾經,關允愛夏萊如生命。視夏萊爲他的心頭熱血,他在孔縣浮沉的一年時間,也全因他和夏萊的愛情之故,但他從來沒有埋怨過夏萊一句,也從不後悔他對夏萊愛的付出。
在夏萊遠走高飛之後,他多少次想知道夏萊的音訊,哪怕只有一句話。但他苦等了幾個月,由苦苦的等候到深深的失望,夏萊杳無音訊。
而現在。當夏萊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在耳邊響起,沒有告訴他她在美國做些什麼,也沒有說她過得好不好。卻說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她懷孕了——關允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你平常工作忙,沒有出國的機會,我想能不能請溫琳過來,我也好有個伴……”夏萊的聲音低了下去,或許有說不盡的孤單和無盡的落寞,她無從訴說,即使現在面對曾經的愛人,她也再難如以前一樣開口要求關允必須爲她做些什麼,“我一個人,快撐不下去了……”
如果說先前關允還能故作堅強。努力做到心如止水的話,那麼當他聽到夏萊一個人的鬱鬱寡歡時,終於,他的淚水奪眶而出。夏萊本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從小到大她沒吃過什麼苦受過什麼委屈。直到遇到他愛上他之後,她的命運才陡然轉了一個九十度的直彎,從此,她爲愛難過,爲愛奔波,到今天。又爲愛而一個人孤苦無依。
夏萊是他生命中永遠的痛!
“你在哪裡,我馬上去看你。”關允扭過身去,背對着齊昂洋和遠處的工地,不讓別人看到他的悲傷和淚水,他是一個堅強的男人,就算有淚,也要流在人後。
“不要了,你不要來。”夏萊急急地說道,“我不想見你。”
“爲什麼?”關允低低地吼道,“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孩子的父親,爲什麼不能去看你?”
“因爲……因爲你和一佳有婚約了,因爲你現在是市委一秘,因爲你是官場中人,你不能出現任何生活作風問題,還因爲……我還愛着你,所以我不能見你。”
也許夏萊的理由不是理由,也許她的擔憂沒有道理,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對關允的愛依然熱烈而纏綿,是關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答應你。”爲了避免夏萊的情緒波動,關允不再堅持,“我會讓溫琳去陪你。”
“謝謝你,關允,還請你不要告訴別人,也別告訴一佳,我不想讓孩子成爲你和一佳之間的障礙。”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竭力壓抑情緒的波動,夏萊匆匆說了一句話後就掛斷了電話,“我會和溫琳聯繫,祝你和一佳幸福。”
盛夏的陽光熱烈而奔放,肆意地落在關允的身上,火熱中蘊含人生的酸甜苦辣,關允緊緊握住手中的電話,久久無語,任由汗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在臉上奔流。
淚是喜悅的淚。
夏萊命運多變,但終於蒼天有眼,她有了身孕,總算不再孤單。關允不是女人,但能體會一個女人對於不能生育失而復得的喜悅。女人天性有母性的光輝,一個不能做母親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夏萊此生除了不能和他在一起,有了和他的生命結晶,也當無憾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昂洋來到了關允身後,他輕輕拍了拍關允的後背,嘆息一聲說道:“老弟,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要記住,我會一直站在你的身邊。”
關允回身,一拳打在齊昂洋的肩膀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我要當爸爸了!”
齊昂洋大吃一驚:“啊,金一佳懷孕了?”
關允嚇了一跳,急忙把齊昂洋拉到一邊:“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是夏萊懷孕了。”
“夏萊?”齊昂洋愣了愣,忽然一臉傷悲地搖了搖頭,“總算蒼天開眼,夏萊不再一個人孤單了。”
一句話說得關允又傷感了,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麼,忽然見遠處一輛警車開來,車到身前,急剎停穩,從車上跳下來兩個人,一人劉寶家,一人雷鑌力。
“關哥。”
“關哥。”
劉寶家和雷鑌力先向關允打了招呼,又向齊昂洋問好,然後也不避諱齊昂洋在場,直接說道:“據可靠情報,有菜刀幫的人來黃梁想對你不利,被戴堅強廢了一條胳膊,灰溜溜回燕市了,不過走的時候撂了狠話,說只要關哥一進燕市,菜刀幫就會要你一條腿。”
菜刀幫是燕市的幫派,不老老實實在燕市呆着,還敢來黃梁撒野,簡直無法無天,關允也不生氣,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條腿跟了我二十多年,我可不想讓它跟了別人。”
戴堅強和屈文林被收服後,一直忠心耿耿,確實如楚朝暉所說一樣,忠誠不二。後來鄭天則自殺身亡,戴堅強和屈文林完全認清了形勢,非常感激楚朝暉及時拉了他們一把,否則現在他們說不定也隨着鄭天則一起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戴堅強和屈文林暫時被郭偉全安排在一家公司的保安部,拿一份不菲的工資卻不用上班,只是爲了有一個掩飾的身份而已。二人現在已經認定了關允是值得追隨一輩子的頭兒,下定決心誓死效命。
關允沒怒,齊昂洋倒怒了:“太張狂了,敢跑到黃梁耍橫,丫的,要是讓我遇到,廢一條胳膊太便宜了他,最少還得打斷一條腿。”
關允笑了:“鬥狠就不用了,等有一天我去了燕市,倒真想當面會會三大幫派的頭頭。三大派能在燕市風生水起,不是隻靠武力纔有今天,肯定有智囊人物,而且,背後也會有強有力的後臺。我說昂洋,你在燕市的年頭也不短了,怎麼就不虎軀一震收拾了三大幫?”
齊昂洋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燕市市長或市委書記,管不了燕市的治安,只要三大幫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沒空理會他們。不過……”他眼中閃過狠絕之色,“上次在燕市找你的麻煩,現在又敢追到黃梁,回頭我得好好和他們說道說道。”
“你有沒有覺得三大幫有恃無恐的背後,有很深的政治目的?”關允腦中一個思路慢慢成形,“而且對方還膽大包天到黃梁來恐嚇我,我覺得不僅僅是嚇嚇我那麼簡單,其實是想警告我,不想讓我去燕市。”
“有道理。”關允一點,齊昂洋也想通了什麼,“你明明沒有招惹三大幫,好吧,就算是因爲你保護紅顏馨惹怒了他們,但也是願賭服輸,非要糾紛個不休,就不明智了。你說得也對,三大幫在市裡和省裡確實都有後臺,但具體是誰,我也不敢肯定。既然找上門了,咱們兄弟還怕他們不成?等我回燕市,好好查查三大幫到底想幹什麼。”
混黑社會的想洗白上岸可以理解,上岸就上岸好了,還想搖身一變成爲官場中人,這種麻雀變鳳凰的身份轉變反差也太大了,黑社會混官場?想想就好笑,也不知道動不動就動手罵孃的黑社會穿了西服打了領帶在臺上講話會是什麼德性?
當然關允不是預言家,並不知道十幾年之後有一個人研究透了鄭天則的發跡史,然後一路靠黑吃黑混到了公安局長的高位,最後險些被自己的主子滅口,緊要關口賣主救榮,終於保下了性命,其人入獄之後最感謝的一人就是關允。
“我決定了。”關允忽然昂首挺胸,臉上寫滿了朝氣和自信,“等黃梁的事情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後,我去燕市和你匯合,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不信不能在燕市打出一片藍天。”
“好,就這麼定了。”齊昂洋哈哈大笑。
關允也一起笑了,在關允和齊昂洋的笑聲中,後蔣雪松時代的黃梁,正式進入了下一個階段。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