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新區如今的行政管轄範圍內,歸化鎮和興元辦,政令暢通無阻。惟獨鵬程鎮的情況比較特殊,高新區的任何決策,在鵬程鎮似乎就很難貫徹。當然,面子上是看不出來的,但區裡的工作人員總覺得鵬程鎮就像是區裡的一個獨立王國,跟鵬程鎮的人打交道很難。
所以,也不止是趙寒,大多數區裡的幹部,都對鵬程鎮頗有微詞。只是敢到駱志遠這裡公開說的,目前也只有趙寒一個罷了。
駱志遠心裡很不高興,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他沉吟了一下,擺了擺手,示意趙寒稍安勿躁,先等一會。完了,駱志遠抓起電話就打給了鵬程鎮高斯愷的辦公室,電話響了半天也沒有人接。
駱志遠皺着眉頭又打給了鵬程鎮鎮長黃秀蘭。
這邊倒是很快接了起來:“哪位?黃秀蘭。”
“黃鎮長,我駱志遠。”駱志遠淡淡道。
黃秀蘭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度,恭謹熱情道:“駱書記,是您啊,領導有什麼指示?”
駱志遠笑了笑:“黃鎮長,指示談不上。對了,港商那個項目的土地手續需要鎮裡配合一下,市裡領導催得急,港商方面也也急着資金到位上馬工程,你們看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黃秀蘭心裡咯噔一聲,知道是這事捅到了駱志遠那裡。
其實鵬程鎮配合辦理土地手續只是蓋一個公章初具兩個證明材料而已,這是市裡和區裡的高層決策,鎮裡擋也擋不住。本來,這點事黃秀蘭就能做主,但不成想高斯愷有言在先,沒有他簽字認可,公章不許蓋。既然高斯愷這麼交代過,黃秀蘭也不敢直接跟高斯愷擰着幹。
而話,還不能跟高新區裡過多解釋。
黃秀蘭恭謹地陪着笑:“駱書記,不是鎮裡不配合,只是高書記對公章管理得很嚴,按照程序,沒有高書記簽字,公章和土地有關證明材料沒法弄。”
駱志遠哦了一聲:“高書記在不在?我跟高書記通個話!”
黃秀蘭尷尬地笑:“駱記最近家裡有點事,去了外地辦事,可能要下個月月初才能回來。”
“這麼久?”駱志遠沉聲道:“黃鎮長,你跟高書記聯繫一下,通個話,跟他說一聲,就說市裡區裡催得急,先辦手續,等他回來之後再補程序簽字。按程序辦事是應該的,但也不能教條僵硬嘛。高書記要是一個月不在鎮裡,鎮裡的工作就一直就這麼停止嗎?”
黃秀蘭連連稱是,“駱書記,我馬上跟高書記聯繫。”
駱志遠掛了電話:“好了,老趙,我跟黃秀蘭打過招呼了。你下去辦吧。”
在駱志遠看來,他作爲高新區主持工作的領導,爲了這點小事親自給黃秀蘭打了招呼,應該不會再有問題了。高斯愷就是心裡有牴觸情緒,也不敢公開跟上級領導擰着幹。不成想,過了一會,黃秀蘭又打回電話來,滿是爲難和尷尬。
“駱是等他回來再說,讓我跟駱書記解釋一下,說是涉及鎮裡土地的劃撥,這不是小事,需要召開鎮黨委會集體研究決定,不能他一個人說了算。”黃秀蘭小心翼翼地說着。
就連她都覺得高斯愷有些過了,讓她處在夾縫中很難做人。
她預感到這會引起駱志遠的怒火,果然,駱志遠聞言立即拍案而起:“高斯愷是怎麼回事?這個項目是高層決策、頂層設計,由市裡主要領導推動,市直部門都是一路綠燈配合企業辦手續,怎麼反倒到了你們一個鄉鎮,就開始推三阻四?什麼叫必須等他回來再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多長時間?難道項目就一直拖在這個環節不動,等他高斯愷一個人?”
“他真是好大的派頭和權力!”
“黃秀蘭,你馬上告訴他,這事必須馬上辦,這是命令!如果他不服氣,可以去找市裡領導反映!但是,手續如果不辦,阻礙了項目建設,你們鵬程鎮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另外,他外出這麼久,跟誰請假了?履行過組織程序沒有?你告訴他,他必須要馬上回來工作,否則,就按違反組織紀律和曠工處理!高新區辦不了他,我會去市裡找市領導彙報,讓市裡出面處理他!”
駱志遠的話斬釘截鐵,非常冷肅,不再留任何餘地。
黃秀蘭心裡驚慌起來,慌亂道:“駱書記,您別生氣,我馬上跟高書記解釋,讓他給領導回個話!”
“不用跟我通話了,手續的事馬上要辦,同時,要求高斯愷立即回來上班,明天來找我報到,明天上午不到,那他以後也不用來區裡了。”
說完,駱志遠就砰地一聲扣了電話。
高欣慶走進來,柳眉輕挑:“怎麼了?你生這麼大的氣?”
“高斯愷太過分了……”駱志遠怒道:“目中無人倒也罷了,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他,但是他竟敢陽奉陰違阻擋項目手續的辦理,真是豈有此理!這不是跟我擰着幹,而是跟市裡主要領導唱對臺戲!”
“高斯愷是很過分,這人太狂。可能覺得自己是勞書記的人,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你不用跟他生氣,一切按組織程序往上報,看看上頭怎麼處理!”高欣慶也很不高興,她也很煩高斯愷。
駱志遠其實也不是真生氣,而是發發火宣泄一下這麼久鬱積下來的負面情緒罷了。如何對待高斯愷這個自恃資歷深的老刺頭,他心裡早有腹案。高斯愷要跟他玩這種手段,還差得遠了。
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在背後陰人。他一直對高斯愷的咄咄逼人給予相應的寬容,但不成想,高斯愷到了這個份上還不識時務,直接觸及了他的最後底線。
駱志遠向來是不做則已做便雷霆手段一擊致命的人,既然決定要拿下高斯愷,他就不會再有任何的遲疑。否則,傷蛇不死反遭蛇咬,就很不美了。
一念及此,駱志遠立即離開高新區,驅車直奔市裡。
他沒有去找滕銘瑄或者林明仁,而是直接找上了市委辦主任唐雪松。
“志遠老弟,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坐,喝茶還是咖啡?”唐雪松的態度極爲熱情。現在,駱志遠在勞力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上升,大抵與最近兩個重大項目有關。
“哎,項目建設雖然有勞書記和滕市長這兩位主要領導親自推動,但還是遇到了一些小難題,解決不了,只能來找唐秘書長協調了。”駱志遠沒有拐彎抹角。
唐雪松訝然:“還有難題?不會吧,勞書記和滕市長親自批示和表態的項目,市裡哪個環節不配合?你倒是說說看,我來負責幫你協調。”
駱志遠嘆了口氣:“市裡各部門是很支持,一路綠燈。但是問題就在鵬程鎮。現在的鵬程鎮,就是針扎不進水潑不進,高新區的政令在鵬程鎮根本就是一句空話。最近,區裡幫企業辦理土地手續,一直就卡在鵬程鎮,說是沒有高斯愷簽字認可就不給辦,我親自給鎮裡打了電話,都協調不下來,想了想,找別人也不合適,去林市長那裡說又有告狀的嫌疑,所以只能找唐秘書長幫着協調下了。”
唐雪松臉色一變,知道是高斯愷那邊跟駱志遠不對付。駱志遠既然親自來找上他,說明矛盾已經公開化了。
唐雪松遲疑了一下:“我跟高斯愷關係倒是還不錯,我抽空跟他通個話。不過,鵬程鎮是高新區的下屬鄉鎮,他還不至於跟區裡對抗吧?這點組織原則都沒有?”
“呵呵,唐秘書長,有些話不好說,我也不能不負責任亂說。但是,作爲我來說,如果沒有難處,我是不會來找上領導的。其實啊,還不僅是港商這個地產項目,還有即將恢復建設的俄國人的醫藥項目,需要鵬程鎮配合的事情還很多,現在已經不好弄了,要是日後出了什麼問題,我怕就難辦了。”駱志遠不動聲色地又道,話裡意味深長。
唐雪松眉頭皺緊,心裡有些不高興。駱志遠公開找上他,話裡話外不乏暗示和要挾,無非是想要通過他傳話給市委書記勞力——如果不把高斯愷調走,駱志遠也無法保證這兩大項目正常建設運作。
駱志遠走了。唐雪松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高斯愷家裡的電話,他熟悉和了解高斯愷的性格,知道其人一定在家裡生憋氣。
對高斯愷,唐雪松很不滿,你心裡憋屈不痛快——那也不能公開跟駱志遠擰着幹,駱志遠目前可是手持尚方寶劍,仗着兩大項目建設,在市裡主要領導心裡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最起碼目前是如此。你這個時候不長眼,豈不是自尋死路?也太幼稚和弱智了。
其實,所謂當局者迷。別人看起來,高斯愷的行爲很弱智很幼稚,但他自己就偏偏意識不到。他只不過是借這種做法來多少發泄一下內心的怨氣,給駱志遠心裡添添堵罷了。他並沒意識到,這直接觸怒了駱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