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駱志遠又去了史可仁家。史可仁今天一早出差去南方開會,家裡只剩下蔡琴一個人。蔡琴剛給女兒擦拭了身子,就聽到門鈴響,去打開門一看,見到駱志遠,不由奇怪地望着駱志遠:“小駱書記,我們家老史出差去了,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駱志遠擡起頭,望着史家的門內,楊柳在蔡琴的身後向他興奮地揮揮手。
駱志遠笑了:“蔡老師,我不是來找史局長的,我是來給楊柳小姐鍼灸的。昨天給楊柳號脈之後,我回去仔細想了想,覺得可以嘗試着給楊柳鍼灸,疏通血脈,說不定會有效果。”
蔡琴大喜,趕緊把駱志遠讓進門來。她關心女兒心切,根本沒有仔細想駱志遠話語中的各種漏洞。如果是史可仁在家,肯定會引起懷疑。
駱志遠進了楊柳的病房,他向蔡琴身後的方向笑了笑,蔡琴禮貌客氣地也笑着,其實駱志遠不是衝她。
駱志遠取出了自己的鍼灸包,遲疑了一下,還是笑道:“蔡老師,麻煩你把病人的衣物脫了,我要給她下針。”
蔡琴皺了皺眉。女兒雖然成了植物人,但身子卻是女孩子家的身子,半點也摻不了假,怎麼能脫光了讓駱志遠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看——縱然他是醫生,也不可以。
另外一個楊柳也有些意外,她漲紅了臉,垂下頭去。
駱志遠輕嘆一聲,真誠道:“蔡老師,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這套針法隔着衣服是不行的。我主動上門,主要還是想盡力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請您不要誤會。”
蔡琴擡頭望着駱志遠,見對方目光清澈,心裡也知道這位年輕人主動上門肯定不是爲了唐突女兒佔便宜,人家一番熱情好意爲女兒治病,如果她再計較這些,就不太好了。
況且,駱志遠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想必不會做下賤無恥之事。
“你有把握嗎?”蔡琴遲疑道。
駱志遠笑了笑:“我只能說,儘量試一試。”
蔡琴望着閉目昏睡的女兒,日漸憔悴形銷骨立的女兒,咬了咬牙,開始俯身給楊柳脫去外衫。
其實因爲長期臥病在牀,爲了照顧楊柳方便,蔡琴只給女兒穿着一件外衫,脫去外衫就是赤果果的肉體了。只是一年多纏mián病榻,楊柳的身子之消瘦之病態可想而知,幾乎讓人不忍看下去。
蔡琴哀傷地替女兒蓋住下體的羞處。
站在駱志遠身後的另外一個楊柳羞得臉色紅潤能掐出水來,只是她任何的羞澀,也只有駱志遠才能感覺到,僅此而已了。
駱志遠輕嘆一聲,開始給楊柳下針。
他下針的速度很快,認穴極準。雙手揮舞間,楊柳赤身上就佈滿了十幾根明晃晃的金針,駱志遠下完針立即避嫌地扭轉身去,不再看。
他望着另外一個蔡琴所看不到的楊柳,見對方的身子似乎又透明瞭一些,心頭一動。他眨了眨眼,意思是問她有何感覺。
憑直覺,駱志遠覺得他給楊柳下針,這另外一個她,不會毫無感受。
“我感覺渾身發燙,好熱的。”楊柳在他耳邊輕輕道,聲音興奮無比。
駱志遠渾身一震,眸光也是興奮起來。他頭一次遇到楊柳這種靈異的病患,在這種情況下治療更是生平頭一遭,心頭也充斥着些許的刺激感和成就感。
片刻後。駱志遠回身捻動楊柳身上的一根金針,目光嚴肅。
蔡琴緊張地盯着他的動作,生怕漏過任何一個細節。同時,若是駱志遠流露出一絲不軌,她就將他趕出家門,她都做好了報警的思想準備。
駱志遠捻動金針,閃電般再下一分。
陡然間,耳邊傳來另外一個楊柳的驚叫聲:“啊!!!”
駱志遠回頭掃了她一眼,楊柳哆嗦着紅着臉小聲道:“駱書記,我好癢,好癢!”
楊柳感覺渾身發癢,越來越癢,癢得她難以自制,忍不住癱坐在地板上,蜷縮着身子顫抖着。剛纔她的感覺還不明顯,可此刻,她渾身似是通了電流一般,麻癢難耐,根本控制不住情緒。
“見效了。”駱志遠長出了一口氣,他望着楊柳,迴避着牀上的楊柳,蔡琴認爲他是守禮君子,心裡感動,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牀榻上的楊柳毫無知覺,而鍼灸的所有生理病理反應全部體現在另外一個靈異的身上,駱志遠心裡感慨萬千,很難形容內心深處是一種什麼感受。
駱志遠遲疑着,心裡漸漸拿定了主意。他決定下一次猛針,試試兩個楊柳的反應。
他緩緩捻動金針,猛然下了兩分。而沒等蔡琴反應過來,他又再下兩針。
病榻上的楊柳還是沒有反應,但另外一個楊柳反應卻很激烈,她哆嗦着臉色煞白,痛苦地呻yin着,光潔的額頭上冷汗如雨。
駱志遠咬了咬牙,再下一針。
病榻下的楊柳猛然驚叫一聲,身子一個抽搐,竟然活生生地暈厥了過去。當然,她折騰的動靜再大,蔡琴也沒有任何意識。
駱志遠苦笑一聲,卻猛然擡頭望向了牀榻之上。
伴隨着另外一個楊柳的暫時性暈厥,牀榻上的楊柳長長的眼睫毛動了動,兩隻無神的眸子緩緩睜開,眨了眨,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呻yin之聲。
一年了,這是女兒頭一次有身體上的知覺和反應。儘管楊柳再次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之中,但蔡琴還是狂喜交加,激動地淚流滿面,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謝,謝謝,謝謝,駱書記!”蔡琴緊緊抓住駱志遠的手,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激動的笑容。
自打女兒出了車禍變成無知無覺的植物人,蔡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傷了多少心。後來,楊柳長期臥牀,作爲母親,她當仁不讓地擔當起照顧女兒的重任,可是,她心裡又充滿着哀傷和焦慮:她的年紀漸長,如果自己老去,植物人的女兒又將依靠誰來照顧?
這是一個現實的命題。
駱志遠淡淡笑着,望着蔡琴,心說你竟然現在還矇在鼓裡,不知道你現在的丈夫人面獸心就是傷害你女兒的罪魁禍首!不知道一旦真相揭破,你能不能承受住這一切?
由此可見,史可仁的隱藏之深。難怪古人常說,太虛僞、太善於隱藏的人,不是當世梟雄就是大奸大惡之徒。毫無疑問,史可仁必屬於此列。
蔡琴跟他夫妻這麼多年,連兒子都生了,都不清楚他的真面目。連女兒都差點毀滅在他的手裡,還竟然與之同牀共枕。
“蔡老師,您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駱志遠握了握蔡琴的手,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蔡琴繼續連番道謝,熱情挽留駱志遠在家吃飯,駱志遠當然婉言謝絕。
其實他對蔡琴的心態洞若觀火,她本已對女兒的病情絕望,不抱有任何希望,沒想到半路里殺出一個駱志遠來,神醫鍼灸妙手回春,讓她看到了女兒楊柳康復的一線生機。此時此刻,對於蔡琴來說,駱志遠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焉能放手。
“您別客氣,我還有事,我明天再來給楊柳鍼灸。您但請放心,只要我有時間,一定會來。既然我伸了手,就一定會治療到底。”駱志遠聲音淡然而堅定。
蔡琴深深望着他:“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駱書記,我替楊柳謝謝您了!”
駱志遠笑了笑:“沒事,蔡老師,一點小事,不過——”
駱志遠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道:“我建議蔡老師要看好楊柳,她現在這種情況,隨時都有可能清醒過來,這樣,您最好跟她睡在一個房間,辛苦一點晝夜陪護,一旦她有甦醒的跡象,還請馬上通知我!”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駱志遠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電話號碼條子遞給了蔡琴。
蔡琴雖然覺得駱志遠的話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就當成醫囑答應下來。事實上,就算是駱志遠不說,她最近一段時間也會日夜守着楊柳,觀察楊柳的反應。
駱志遠不過是未雨綢繆,擔心史可仁知道楊柳有甦醒和康復的可能後,心生歹意。
駱志遠離開史家,下了樓。
蔡琴千恩萬謝地一路將駱志遠送到樓下,望着駱志遠離去才上了樓。
駱志遠走到史家所在小區的門口,慢慢迴轉頭來。楊柳一路相隨在後,見駱志遠回頭,嫣然一笑。伊人笑容依舊燦爛和明媚,只是臉色卻非常煞白,病態的煞白。而她的身影,也似乎蒙着一層淡淡的薄霧,漸趨透明的質感。
駱志遠輕嘆一聲:“楊柳,你感覺如何?”
“挺好的,謝謝你了,駱書記。”楊柳幽幽笑着。
駱志遠聳了聳肩,眸光有些複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事情很明顯,你們兩個難以共存,我希望你能做好思想準備。”
躺在病牀上的楊柳有了知覺和意識,但另外一個靈魂體存在的楊柳卻開始有消散的跡象,氣息微弱。駱志遠知道難以兩全,也非常無奈——治好一個,必然以另外一個楊柳滅亡爲代價,一個人兩種特殊的生命體顯然是不能並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