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儘管頭大,駱志遠還是不敢忤逆母親的意願。
他其實知道這是穆青的一塊心病,而安娜不過是無意中投其所好罷了。
見兒子雖然有點勉強,但還是答應下來,穆青也很高興,立即帶着兩女進了廚房去忙活晚餐,這是駱志遠離京前的團圓飯,自然是要豐盛一點的。
讓駱志遠吃驚的是,安娜竟然學會了幾個菜式。
她炒的魚香肉絲雖然味道還欠點火候,但品嚐起來已經像那麼回事了。駱志遠用匪夷所思地目光掃了安娜一眼,見她裹着圍裙,扎着金髮的髮髻,忙裡忙外的樣子,忍不住一陣錯覺,這還是那個冷冰冰的俄國金髮醫學狂人嗎?越看越像是華夏傳統的居家小媳婦了!
其實,來華夏這兩年,安娜的冷淡的性格已經改變不少,只是駱志遠與她聚少離多,並無太大的感觸。謝婉婷一直跟她保持密切交往,對此很有體會。
吃飯的時候,安娜突然有些爲難地望着駱志遠輕輕道:“志遠,還有個事想讓你幫忙。”
駱志遠無奈的聳聳肩:“安娜姐,你別客氣,有啥事就直說吧。”
安娜求助式地拉了拉謝婉婷的胳膊,謝婉婷笑了笑:“志遠,你還記得黨燕燕嗎?”
駱志遠聞言眼前立即浮現出當初那個性格孤僻的福利院女孩的身影,那一雙枯蒿無神的眼睛,那極度缺營養的體格,身材矮小、渾身上下瘦的皮包骨頭,頭髮枯黃乾柴。
黨燕燕是京城福利院收養的一個孤兒,因爲患上抑鬱症與經常去福利院做義工和義診的安娜結緣,之後被安娜收養,那次從莫斯科治病回來之後,一直跟安娜生活在一起。她雖然喊安娜叫姐姐,其實已經將安娜當成了母親。
黨燕燕非常依賴安娜,安娜要去安北,當然要帶着她。
駱志遠哦了一聲:“記得,這孩子怎麼了?”
“安娜姐如果去安北的話,黨燕燕肯定要跟過去,安娜姐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幫黨燕燕找個學校借讀,畢竟她還剛上初中,功課不能耽誤。”謝婉婷道。
安娜一臉期待地望着駱志遠。
駱志遠點點頭:“沒問題。”
他旋即又反應過來:“這麼說,明天這孩子也跟我們一起走了?”
“不,等聯繫好了學校,我送她過去。”謝婉婷輕輕一笑。
穆青接過話茬去:“志遠啊,這孩子很乖,昨天她來家裡一趟,我很喜歡她,你可要幫這孩子找個好學校,幫穆瑾照顧好她。”
駱志遠輕嘆一聲,再無多言。其實他對黨燕燕的印象也不錯,只是一年多不見了,並不瞭解這女孩的近況。想必有安娜的照顧,她已經漸漸走出生命的陰影了。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帶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先趕去了機場。謝婉婷開車送駱志遠去了機場,發現黨燕燕也在。
駱志遠下了車,見安娜身邊站着一個面目清秀身材修長膚色白皙身段初顯的如花少女,一時間有些錯愕,他扭頭問了謝婉婷一句:“婉婷,這女孩是……”
謝婉婷笑了起來:“志遠,這就是黨燕燕啊,你不認識了?”
“她?”駱志遠深深打量着與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13歲女孩,心頭掠起一絲感慨。
黨燕燕的變化,不僅僅是“女大十八變”的因素,還是人生際遇逆轉的必然啊。如果她不是偶然遇到安娜,如果她還繼續留在福利院裡,如果她還沉浸在生命的抑鬱哀痛中不可自拔,她如今的命運可想而知。
她的生命原本充滿了晦澀和灰色,如今才漸漸呈現出花季的本原燦爛。
黨燕燕有些怯怯地擡頭望着駱志遠,小聲問好:“志遠哥哥好!”
駱志遠微笑着走過去下意識地要摸摸黨燕燕的頭,卻陡然發現,女孩的身高已經不矮,比安娜這個歐洲女子略有不足,但比起謝婉婷來已經矮不了多少了。
“你好,這一年多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駱志遠笑着,“你耐心在京城等一段時間,等我那邊安排好,就讓婉婷帶你過去。”
安娜離開京城,黨燕燕就住進駱家,這是穆青的要求。
黨燕燕乖巧地點點頭:“謝謝志遠哥哥!”
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候機大廳裡就傳來招呼準備登機進行安檢的廣播聲。駱志遠和安娜跟謝婉婷、黨燕燕分手,拖着行李走入安檢區。
安娜不斷回頭跟黨燕燕揮手告別,駱志遠眼角的餘光清晰地發現,女孩柔弱的肩頭在不斷地顫抖,而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被謝婉婷抱在懷裡。
登了機,駱志遠和安娜的坐席不在一起,一前一後,安娜在前,駱志遠在後。
兩人剛坐定,駱志遠坐在靠近機艙窗戶的位置上隨意翻看着航班準備的一本電影畫報,封面是著名香港玉女明星jude(朱迪)酥胸半露巧笑倩兮的單人照。jude曾經飾演過在內地風靡一時的多部電影電視劇,知名度相當高。
駱志遠對她當然也不陌生。
這個時候,駱志遠突然聽到前排安娜那裡傳來一個輕浮的男聲,似乎是有人在跟安娜搭訕。駱志遠起身掃了一眼,見是一個梳着大背頭的青年男子,脖子上戴着一條粗實且金燦燦的金鍊子,比比劃劃的手上還戴着一枚耀眼的寶石戒指,一看就是財大氣粗的土豪。
男子嘿嘿笑着,靠近安娜不停地說着什麼,安娜不置可否地隨意望着他,卻是沒有吭聲。
兩個年輕女子,一高一矮,從機艙那頭走了過來。個子高的身材修長,穿着一件米黃色的大衣,領子高高豎起,一頭披肩發,精緻的臉上戴着寬邊的墨鏡,而個子矮的則穿着比較隨意休閒,揹着一個淡藍色的包。
個子高的年輕女子看也不看駱志遠,就坐在了他的旁邊,而個子矮的女孩則又坐在了她的身旁。兩女湊近竊竊私語了幾聲,戴墨鏡的女子便靠在座位上,似乎在閉目養神。
一股芳香淡雅的法國香水味道傳進駱志遠的鼻孔,駱志遠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他熟悉這種香水的味道,謝婉婷也是用的這個牌子,純法國進口的高端品牌,普通女孩是用不起這個牌子的。
“小姐,你是美國人還是?德國?法國還是意大利?去那邊是旅遊還是……”前排繼續傳來土豪糾纏安娜的搭訕聲。
“no。”安娜淡漠回答。
“no。”
“no。”
土豪以爲安娜聽不懂漢語,就操着蹩腳而生硬的英語磕磕絆絆地說了一通,其拙劣的語法和口音讓坐在駱志遠旁邊的墨鏡女子掩嘴輕笑搖頭。
“小姐,我是北方省人,我可以當你的導遊……”土豪男子繼續厚着臉皮搭訕,在飛機上遇到獨自出行的異國美貌大洋馬,他還以爲是自己的yàn遇來了,心裡懷着不軌的念頭,就付諸了行動。
安娜一直神色冷淡地閉目養神。
土豪男子絮叨得讓她心煩了,她皺了皺眉開口用漢語冰冷道:“對不起,我不是美國人,也不是德國、法國和意大利人……我去北方省是幹什麼,與你無關,請閉上嘴巴,安靜一點。如果你再糾纏,我就報警告你騷擾。”
土豪男子愕然。
他沒想到安娜不僅精通漢語,還是如此得到流暢,甚至還隱隱帶着一絲絲的京片子腔調。
駱志遠旁邊的墨鏡女子摘下墨鏡,莞爾一笑,露出光芒四射的風情。駱志遠眼角的餘光望過去,心頭一動,覺得這女子似曾相識,就多看了一眼。
墨鏡女子趕緊戴上墨鏡,清了清嗓子。她旁邊的助理模樣的女子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駱志遠,旋即別過頭去,扯了扯墨鏡女子的胳膊,伏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jude,這人……”
墨鏡女子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過度敏感。
駱志遠低頭繼續看自己的畫報,突然目光一凝,望着畫報上豔光四射的jude嘴角輕輕一抽,心道不會這麼巧吧?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就是如日中天的香港女星jude?
駱志遠眼角的餘光投射過去,越看越像,但駱志遠畢竟不是狂熱的追星族,就算是認出了jude,也沒有跟jude“套近乎”或者做出其他過激行爲的心思。
前排的土豪還是不死心,繼續喋喋不休地糾纏,終於惹惱了安娜,安娜霍然起身,憤憤地向空姐招了招手,態度堅決地要調換座位。
空姐一怔,但還是同意給安娜調換位子,因爲左邊還有兩個空位。
土豪男子惱羞成怒,坐在那裡不懷好意地盯着安娜挺翹豐腴的**,不甘心地低低嘟囔了一聲:“裝什麼裝,大洋馬、臭biǎo子!”
土豪的聲音雖然小,但還是傳進了安娜和駱志遠的耳朵。安娜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見駱志遠陡然起身來怒視着那人,冷斥一聲:“你怎麼出口傷人?”
土豪勾搭外國美眉不成,心情正鬱悶間,突然聽到後面有人站出來“抱打不平”,一甩頭,一瞪眼:“管你屁事!少管閒事,一邊涼快去!”
不要說安娜是母親穆青的乾女兒,就算是拋開這一層身份不說,安娜也還是他的朋友,駱志遠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安娜平白受男人羞辱。起初,他並沒有太計較,因爲一兩句搭訕就動火太沒必要,但不想這混賬玩意竟然出口罵人,駱志遠焉能按捺得住。
“安娜姐,去找空警。”駱志遠向安娜揮揮手,安娜點點頭,立即奔向已經走過來的空姐。
土豪大怒,起身來隔着座位就一把向駱志遠推搡而來,駱志遠冷冷一笑,探手切住此人的脈門,略一用力側擰過去,土豪就驟然覺得半截身子動彈不得,發出痛苦的一聲呻yin。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空警和空姐趕緊過來處理。駱志遠見空警過來,就鬆開了土豪的手腕,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
“怎麼回事?”空警皺眉問道。
安娜揚手指着土豪男子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簡短說了一遍,因爲事情不大,也沒有釀成什麼後果,頂多算是乘客間發生的一點爭執,那空警略一沉吟,就安排空姐把土豪男子帶到了前頭,爲他調換了位置。
土豪男子一邊離開,一邊用惡狠狠的目光望着駱志遠,向駱志遠做了一個等着瞧的手勢。
駱志遠曬然一笑,懶得理會他。
衆人坐好,繫好安全帶,飛機正常起飛。
但飛機剛上天不久,駱志遠旁邊的墨鏡女子就開始反應不適,摘下墨鏡,臉色蒼白,俯身做嘔吐狀。她的助理趕緊呼喚空姐,空姐過來詢問的當口,墨鏡女子就手捂小腹部,發出痛苦至極的呻yin聲。
空姐見狀不敢怠慢,立即一邊向機長彙報,一邊利用廣播向機上乘客求助,詢問有沒有醫生。
安娜早已湊了過來,開始爲女子作臨場檢查。駱志遠也起身來俯身下去,觀察着女子的臉色。
安娜擡頭望着駱志遠,急急道:“志遠,似乎是急性腸胃炎的症狀。”
駱志遠不動聲色,抓過女子的手腕來,切住脈門來號了號,點點頭:“是急性腸胃炎沒錯。安娜姐,你幫我取出鍼灸包來。”
幾個空姐圍攏過來,見安娜和駱志遠的樣子像是醫生,就請周圍乘客回到座位上,不要打擾駱志遠施救。
“這位先生,您是醫生嗎?請問需要我們做什麼?”一個空姐柔聲問道。
駱志遠擺擺手,卻從安娜手裡接過自己的金針來,指了指女子的小腹:“安娜姐,你解開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