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章真相與身世(2)
然而,在當前這個侯森臨一手遮天的安北市,要從虎口裡拔牙、幫鄭平善翻案,談何容易呢?況且,現在的鄭平善應該是落在了省紀委工作組的手裡,他一個無職無權的小記者,如何能插手進去?
駱志遠沒有慌亂,卻感到非常棘手。
與兒子駱志遠的心思不同,穆青此刻的心情處在激烈的矛盾、掙扎之中。
在安北市,除了穆青和已故的穆青之父穆景山之外,沒有人知曉駱破虜的身世來歷。哪怕是他們的愛情結晶——兒子駱志遠,都概莫能外。
任誰也想不到,駱破虜竟然與京城顯赫的元勳世家駱家有關。
駱家三兄弟早年一起投身革命,南征北戰,成爲抗日戰場上赫赫有名的駱氏三雄:老大駱雲龍,老二駱雲虎,老三駱雲傑。
1944年7月,在一次反日寇掃蕩中,駱家老大駱雲龍夫妻同時壯烈犧牲,時年33歲,任八路軍某師某團副參謀長,留下一子名駱破虜。破虜這個名字,大意就是驅逐外虜,衛我家國的意思。
1951年,老二駱雲虎犧牲在抗美援朝前線,時任志願軍某師副師長,也留下年幼的一子一女:駱朝陽、駱曉霞。
唯有老三駱雲傑在烽火連天的戰爭年代倖存下來,因戰功赫赫55年被授勳爲中將軍銜。後從政,一度進入共和國的最高權力核心層,雖於80年代末退下領導崗位,但在軍界和政壇的影響力還是非常大的。
駱雲龍和駱雲虎雖然先後爲國捐軀,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但因爲三叔駱雲傑在位,獨力撐起了駱家的一片天,駱雲龍的兒子駱破虜也好,駱雲虎的兒子駱朝陽、女兒駱曉霞也罷,都衣食無憂平安健康成長起來。
1961年7月,在上山下鄉運動還沒有真正形成的初期,17歲的駱破虜懷着一腔熱情下鄉來了北方省安北市成縣參加農村建設。
1968年,駱家積極創造條件,讓24歲的駱破虜返京。但此時,駱破虜已經與成縣老中醫穆景山的女兒穆青相知相愛私定終身,割捨不開。
駱破虜返回京城,向家族當家主事的三叔駱老彙報自己與穆青的事情。但這個時候,戴着“江湖遊醫”帽子的穆景山,已經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運動中遭受巨大沖擊和鎮壓,他們的婚事當然得到了駱老和駱家人的強烈反對。
當然,駱家其實也看不起穆青的卑微出身,這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門不當戶不對,又適逢舉國動盪,這樣的婚戀其實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悲情的結局。
駱破虜據理力爭,堅持非穆青不娶,此生忠貞不渝。在駱老的高壓下,他立即用實際行動體現了自己的抗爭,他放棄返京的機會、回到縣裡,旋即與穆青結爲伉儷。
駱老聞訊勃然震怒,當即公開宣佈不認駱破虜這個侄子,與之斷絕一切關係,從此駱破虜不再是駱家的人。
1970年1月,駱破虜與穆青的兒子
駱志遠出生。
革結束以後,穆景山平反落實政策並恢復工作,成爲縣中醫院的副院長,專心整理自己從醫數十年的中醫心得和祖傳鍼灸秘術。
郭破虜在鄉鎮工作,穆青則是縣一中的教師。
一晃十餘年。駱破虜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世家出身,與駱家不通音訊、再無任何往來,日子平淡但卻充實幸福。
穆景山是晉朝醫學大師穆行空的後裔,家學淵源。穆景山自幼學醫行醫,臨證50年,精通內、外、婦、兒、鍼灸,提倡針藥並用,臨牀經驗豐富,獨創了“穆氏針法”,療效顯著,被當地患者美譽爲“穆神針”。
因爲是傳子不傳女的祖傳秘術,獨生女穆青因爲種種原因無法繼承醫術,又別無子嗣,穆景山便從外孫駱志遠10歲時,就強行傳授穆家醫術和穆氏針法。
儘管駱志遠對學醫興趣不高、甚至還有幾分牴觸心理,但還是在外公的強力“壓制”和填鴨式教育中,從被動背誦《藥性賦》、《湯頭歌訣》、《瀕湖脈學》、《醫學三字經》等傳統中醫經典開始,在上學之餘接受穆景山的“家傳醫學課程”,十年磨一劍,縱然是一塊頑石也會被人爲鍍上了一層懸壺濟世的光澤了。
但駱志遠最終還是沒有報考醫科大學,而是選擇了普通大學。這讓穆景山大爲失望,卻又無可奈何。他開始着手將穆氏醫術傳授給外姓的學生,只是當時他年事已高、又纏綿病榻,有心無力了。
1987年夏天,駱志遠考進北方大學中系的時候,穆景山因病辭世,臨終之際爲穆家祖傳醫術無人繼承而長嘆三聲,溘然而逝。
其實當時以駱志遠的高考成績,報國內最高學府燕京大學沒有任何問題的。但父親駱破虜堅決反對他進京求學,駱志遠無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報了北方省內的國家重點大學——北方大學。
1991年夏天,駱志遠大學畢業,分配在市日報社當記者。至於父親的真實身世,從小到大,父母從未提及。母親在京城遭遇車禍身亡,駱志遠也並不知母親進京的真正目的,一直認爲是進京上訪出了意外。
……
“兒子,你去歇着吧,我沒事了。”
穆青輕輕推開兒子,躺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想要進京求援——只要駱家肯施以援手,駱破虜化險爲夷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可她也深知丈夫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丈夫雖然是駱家的子嗣,但一來這麼多年斷絕關係不同音訊,二來駱破虜在駱家沒有真正的倚靠,現在的駱家願不願意出手相助,其實也很難說。
更重要的是,作爲一介平民、一個草根出身的弱女子,她連京城駱家的門第朝哪開都搞不清楚,談什麼求援呢?
想到這一點,穆青心裡就更加煩躁和不安。她慢慢從牀上爬起來,在屋裡轉了幾圈,眼角的餘光發現兒子駱志遠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去休息,面露擔憂之色,就幽幽輕嘆着再次躺下,閉目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