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強壓的滿腔怒火,楚天齊回到辦公室。
也不怪他火起,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被逼中途離開會場。以前在開會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被對手當面攻擊,或突施冷箭的情形。但大多都是對方職務比自己高,是對方以權壓人,而且自己往往也是針鋒相對,甚至弄的對方下不來臺。
在玉赤開發區的時候,副主任王文祥也曾經幾次糾集多人一擁而上,當衆發難,但都被自己強力反擊,把對方臉面打的“啪啪”直響。而且那時候自己初來乍到,地位還不穩固,也沒有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上面還有一個黨工委書記,只是一個準一把手。王文祥發難想要取而代之,也似乎在情理之中,自己有心理準備。
而這次卻完全不同。從今年三月份赴任,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個多月,經過自己的經營,既穩住了局面,平衡了曲、張兩系關係,也形成了自己一定的勢力範圍。現在,自己的地位已經非常穩固,權威日隆,是集黨、政、督大權於一體的真正一把手。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做爲單位絕對的一把手,竟然被一個剛剛向自己低頭不久的下屬所逼。而且自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還無力反駁,只得灰溜溜離開了會場,開創了人生的第一次,真是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楚天齊忍不住暗道:張天彪啊張天彪,你真是賊心不死。看來你所謂的上門請罪,只是權宜之計,只是爲今日出手而進行的一個表演。你打的好算盤呀,利用暫時的示弱,既保住了你自己副局長的職位,也讓我放鬆了警惕,結果今日卻來了狠狠一擊。不得不佩服,你這時機選的妙,你這切入點選的準,竟然讓我意想不到。也不得不佩服,你小子真是煞費苦心,不但用所謂校友關係堵我嘴,而且還炮製了所謂羣衆來信,看來我楚某人還真是低估你了,低估了你這個看似莽撞實則精於算計的人。
滿腔怒火灼燒着楚天齊,使他不停的踱步,在屋子裡來回往返着,一遍又一遍。踱着踱着,他的火氣漸消,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同時幾個問題涌上腦海:
張天彪爲什麼要這樣做?他這麼做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這麼做的目的僅僅是讓我楚某人迴避嗎?
他這麼做,是他親歷親爲,還是替別人操刀呢?
幾個問題一出來,楚天齊的心情也趨於平靜,便緩緩踱到辦公桌後,坐了下來。然後靠在椅背上,思索着這些問題。
……
四點多的時候,曲剛來了。
曲剛的到來,既在楚天齊意料之中,也多少令他不解。
看着曲剛進來,楚天齊沒有像往常那樣,說上一句“老曲坐”或是直接發一支菸,而是就那樣面無表情的盯着對方。
曲剛臉色不太好看,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卻又顯得甚是尷尬,表情也很是僵硬。他徑直坐到辦公桌對面椅子上,從煙盒抽*出兩支香菸,一支遞向楚天齊,一支拿在自己手中。
面對這支香菸,楚天齊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輕輕擺擺手,繼續靠在椅背上,雙臂抱於胸前。
看到對方回絕了自己,曲剛沒有強求,而是把這支香菸放到桌上。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燃了自己手中香菸,吸了起來。
“吧嗒吧嗒”,吸菸的聲音清晰可聞。不知是曲剛故意爲之,想要以此引得對方開口,還是屋子裡太靜了,也許二者兼而有之吧。
直到一支香菸吸完,見對方仍沒有反應,曲剛只得先說了話:“局長,我是來向你解釋的。今天上午,張天彪找到我,讓我向局長提議召開班子成員會,他要彙報假藥案偵破進展情況。我一聽是正事,沒有多想,就向你提出這個提議,你同意了下午三*點召開。在會議進行到中途的時候,張天彪忽然提出讓你迴避,這件事我提前一點都不知情,連想都沒想到。”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楚天齊沒有任何表示,連整個肢體形態都沒有任何變化。
噓了口氣,曲剛又道:“我要是早知道他會這麼幹,說什麼也不會提議召開這個會議,我會堅決把他這個想法給打掉的。我要向你道歉,爲我無意中的推波助瀾道歉。”
你說你的,我坐我的。楚天齊依然沒有接茬。
曲剛繼續說:“局長,就衝張天彪剛纔做的這件事,我再解釋也是蒼白無力的。但我仍然要替他解釋一番,他從進入縣局,就受我的領導,可以說他是我看着成長起來的。他這個人工作作風強硬,敢闖敢幹,同時也很莽撞,甚至有些野蠻,可他心眼不壞。我認爲他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
正是由於我認爲他思想簡單,所以對於今天的事深感震驚。現在我還沒有找他,但我認爲以他的頭腦,不應該能設計出這一系列的動作,很可能是被人矇蔽,讓人當槍使了。當然,即使他是受人使喚,但他的行爲也是愚蠢透頂。因此,我也要代他向你道歉,誰讓他是我一直帶出來的呢。”
雖然楚天齊看似冷眼旁觀,但他的大腦卻沒停止思考,他一直在觀察着對方,聽其言觀其行。只是聽到現在,他也不清楚對方是在繼續演雙簧忽悠自己,還是真的心中坦蕩蕩,也或者就純粹是爲張天彪做解釋。現在對方停下來,明顯是等自己說話,但楚天齊依然沒說,他倒要看看對方接下來會怎麼做。
深吸了一口氣,曲剛又說:“局長,對於張天彪那個混帳提議,我們幾個人都明確表示不贊同,所以他的提議是無效的。這是關於你和何總一起吃飯的幾張照片,你看看嗎?”說着,曲剛把手中的一個紙袋放到了桌上。
“我自請回避。”說着,楚天齊一指那個紙袋,“這個給我看,不合適。”
楞了一下,曲剛拿起紙袋,站了起來,向外走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說道:“局長,這事肯定有誤會,張天彪一定是被人利用了,你被人射了冷箭,我也躺着中槍了。”說完,拉開屋門,走了出去。
看着曲剛的背影,楚天齊自問着:我該相信他的話嗎?
……
看着屋門再次關上,楚天齊攏了攏煩亂的思緒,繼續按自己思路,分析着整件事情。
不用說,種種跡象表明,張天彪今天就是故意爲之,他提議召開會議,就是爲了向自己發難。至於所謂的對事不對人,鬼才相信。
自己本已和他緩和,他張天彪爲什麼還要這麼做,他到底爲了什麼?他就不怕自己收拾他?張天彪不應該想不到這些問題,但他仍然這麼做了,那就說明他有恃無恐。他是吃定了自己,還是有什麼大依仗呢?
如果是吃定了自己,那就不應該只是這小小的迴避了,迴避一個案件,對自己的實際權力並沒有影響,自己仍然可以收拾他。這顯然不是他的目的,除非是讓自己失去這個一把手職位,把自己趕出許源縣公安局。現在他不惜和自己弄僵,那就說明他對廢掉自己的權利很有信心,憑他張天彪一人之力能做到嗎?顯然不可能,那麼他背後就肯定有一個或多個靠山。
如果自己被擠走或是被拿掉,這局長職位肯定也輪不到他張天彪,那麼他就是在替人操刀了。那個背後的人究竟是姓曲還是姓張呢,亦或還另有他人?
如果張天彪真是替別人奪局長寶座的話,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名次前移?僅此而已。那麼問題又來了,他這麼做可是得不償失的,萬一不成功,出局的可就是他張天彪了。這是一個賠本的買賣,張天彪不應該想不到,但他仍然這麼做,那就說明他還有大的企圖,也可能是他背後人有大企圖。
這個企圖究竟是什麼?楚天齊忽然靈機一動:不讓我插手偵破假藥案。如果僅僅是因爲擔心我和何佼佼的關係,擔心我處事不公,那麼他們大可不必這樣做。但他們做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個假藥案大有貓膩,是某些人擔心我打翻他們的奶酪。
對,一定是。楚天齊篤定的認爲。那麼何氏造假一說,似乎就疑點更多了。難道這一切都是人爲設計的?這麼設計的目的,究竟是針對自己,還是針對何氏呢?也或者是一箭雙鵰?
如果是人爲設計的話,嶽江河的交待是否客觀,是否被人動了手腳?如果說岳江河被人動了手腳,那會是誰呢?在嶽江河被抓直到交待之前,張天彪、柯曉明都和嶽江河沒有單獨接觸的機會,曲剛是和自己一同趕到,趙伯祥更是沒在現場。那麼在此段時間和嶽江河接觸的,也僅是高強等人了,會是他們嗎?高強應該肯定不會吧?那又會是誰呢?
如果嶽江河可能被人動了手腳,那麼後續抓到的五個嫌疑人也被人使了手腕?否則他們爲什麼都供出了何氏藥業,爲什麼都有那些帶着“何氏藥業”字樣的物證?
六個人都是同樣的供述,都有同樣的物證,莫非何氏藥業真的造了假?或是企業內部出了內鬼?
那麼多天都沒有實質進展,怎麼僅三天就一下子出了六個嫌疑人,而且都是知曉上線情形的嫌疑人?這也太巧了。這些人證、物證都指向了何氏,這就更巧了,巧的不免讓人生疑。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麼會不會是自己的思路錯了呢?是不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