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給審計局一個人打電話確認,果然有這麼回事,但具體原因對方也不知道,這不禁讓楚天齊浮想聯翩。結合孔嶸昨天在書記辦公室的表現,以及魏龍昨天所講關於孔嶸打電話的事,楚天齊意識到,這個孔嶸現在可能真不好惹。
魏龍今天能再次打電話向自己提醒,也讓楚天齊再次感嘆誤會這個東西可惡。如果魏龍還在繼續誤會着自己,自己又怎麼能夠了解到這些信息?不過魏龍之所以誤會,主要是那事太接近了。魏龍剛和自己透露過他兒子越獄的事,讓自己提防着,結果沒幾天他兒子魏超羣就被抓了。而且魏超羣被抓當日,自己就被公安局長當衆表揚,還給自己敬了軍禮。把兩件事放到一起比較,任誰都可能產生聯想,也不能怪魏龍心眼小。萬幸的是,昨天巧遇魏龍,自己在發現對方異常後,及時和對方進行了坦誠溝通,這才冰釋前嫌。
在感嘆誤會的同時,楚天齊也在感嘆牛正軍的正直,像他堂哥牛正國一樣正直,甚至稍有過之。昨天上午牛正軍來的時候,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當時楚天齊還以爲對方是受孔嶸擺佈來找茬,直到牛正軍走了,楚天齊心裡還不踏實。雖然牛正軍拿走了複印件,雖然牛正軍表示會如實反映,但楚天齊還不免擔心對方是在應付、忽悠自己。
後來牛正軍去了縣委書記辦公室,在書記柯興旺有明顯偏袒、孔嶸問話有明顯傾向的前提下,他並沒有懾於對方的威逼、暗示,公正、客觀的彙報了調查情況。直到那時,楚天齊心裡纔算踏實,非常感念這個國資辦主任的正直,同時也爲了曾對對方有懷疑而深感慚愧。
想到昨天的事,楚天齊對一些世事的巧合很有感觸。那天自己去找徐敏霞,想要打聽補償款下撥的事,正好趕上徐敏霞不在。在很不情願的情況下,楚天齊纔去找了縣長,結果縣長給出的答案,令楚天齊很不滿意並深感擔憂。正好孔嶸就來了,就向縣長彙報了所謂“處置國有財產不當”的事。
正是由於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楚天齊從縣長辦公室出來後,馬上給陸嬌嬌打電話詢問。陸嬌嬌的解答,給楚天齊吃了一顆定心丸,他知道根本就不涉及國有資產的事。而且陸嬌嬌也對樣本合同中的用詞提出了修改建議,這樣,最終合同中才出現了“在建工程”的字樣。否則,楚天齊就會自己給自己設了套,就會讓本來明朗的事變的糊塗,就會給對方留下挑刺的漏洞。
楚天齊不禁感嘆:巧合有時弄人,有時也助人。而且同一件事,對於不同的人,卻有着不同的認識和感悟。比如那天在縣長辦公室巧遇,自己對於提前能得到消息而高興,而孔嶸就對那件事感到悲哀甚至憤怒。
正感嘆着,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楚天齊說了聲“進來”,一個人走進了屋子。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開發區副主任王文祥。
雖然王文祥有時還陰陽怪氣的,甚至在背後還會有一些不得體的小動作,但整體態度不錯,工作很是積極。見是王文祥到來,楚天齊忙招呼道:“老王,來,坐,抽根菸。”說着,讓王文祥坐到了對面椅子上,並指了指桌上的煙盒。
王文祥也不客氣,把手中的東西往桌上一放,坐到椅子上,直接拿出一支菸,點着,吸了起來。吐出一串菸圈,王文祥打了個重重的“哎”聲。
楚天齊一笑,調侃着:“老王,這是怎麼啦?嫂子又給氣受了?”
“哎,要真是那樣,倒好了。”說着,王文祥把扣在桌上的幾張紙翻過來,向前一推,“主任,你看看這個。”
楚天齊拿過來一看,這份東西正是幾天前給縣委報的文件,向縣委、政府彙報六.一八開工儀式的事,請縣裡批覆。報告還是那份報告,只是在報告第一頁右上角多了幾個字,是對這份報告的批覆。
批覆很簡單,就十個字:譁衆取寵、勞民傷財,取消。後面的簽名是“莊浩仁”,日期正是今天。
看完批覆,楚天齊擡起頭來,目光投向王文祥。
王文祥說道:“今天早上,我剛從家裡出來,準備來上班,就接到了莊主任電話,讓我去一趟縣委辦。一進莊主任辦公室,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把我一頓批評。說什麼‘多幹點實事,少弄點花架子,不要華而不實’,還說‘現在開發區工作是開展了一點兒,但離要求還差得很遠,不要翹尾巴,不要忘乎所以’。當時把我弄懵了,直到看見這個批覆,我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他還說什麼了?”楚天齊追問。
“我馬上向他做解釋,告訴他,搞開工儀式是爲了提振開發區士氣,是爲了增強投資企業信心,是爲了適當宣傳,爲了擴大招商成果。”王文祥說話時也是滿臉憋屈,“他聽完我的解釋後,繼續批評我,說咱們的想法太狹隘、做法太膚淺。還說要靠綜合實力,要靠服務,來贏得投資商、贏得口碑。而不是靠大把花錢,弄這些花裡忽哨的東西,來賺取虛名。我看他這純粹是上綱上線,曲解本意。”
楚天齊微微一笑:“老王,別上火。他沒說這是他的意思還是別人的?”
“他說了一句‘縣委主要領導非常不滿意’,然後就讓我回來了。”說到這裡,王文祥又補充道,“主任,你看這事還有迴旋餘地嗎?大家都準備挺長時間了,要不你再找縣領導請示請示?”
聽王文祥說完,楚天齊沒有馬上表態,思索起來。這件事看似簡單,只是否了一份報告,只是要求取消一個開工儀式。但楚天齊卻明白,這絕對不是一個孤立的事,這絕對和某些事有關。
昨天在從縣委辦公樓下樓的時候,楚天齊曾經和莊浩仁擦肩而過,莊浩仁還主動問了開工的事,問儀式準備的怎麼樣了,並提前祝賀成功。這才僅僅半天,莊浩仁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不用說,一定是莊浩仁受到了外力干擾。那這個外力就呼之欲出了,非柯興旺莫屬,莊浩仁說的“縣委主要領導”已經很明確了。縣裡早不否定,晚不否定,偏偏挑在這個時候,那麼肯定是和昨天上午書記辦公室的事有關。
楚天齊之所以篤定的把此事和昨天的事聯繫在一起,是有他的道理的。他知道昨天上午的事,純屬孔嶸一手導演,柯興旺只不過是執行導演。最後這事導演砸了,落了縣委書記的面子,因此柯興旺肯定非常生氣。雖然楚天齊自認所謂“處置國有財產不當”很冤枉,但柯興旺肯定不這麼認爲。柯興旺肯定會認爲楚某人就是惹禍的根苗,把氣發到自己身上也就順理成章了。
也不排除柯興旺又受到了孔嶸的干擾,孔嶸可是有柯興旺把柄的。關於把柄之說,雖說是由魏龍*根據聽到通話猜測而得,但“審計財政局”的決定被取消,就是一個佐證。那可是常務副縣長安排的,徐敏霞也不是一個善茬,但仍然是這樣的結果,那就只能解釋成柯興旺在極力替孔嶸排雷了。柯興旺爲什麼要如此維護一個下屬局長?那要是沒一點說法的話,還真就解釋不通了。
不用說,否定這個儀式,就是給自己添堵,就是不想讓自己出風頭。取消儀式的決定,無論是柯興旺本意,還是受孔嶸左右,都是在報復自己。對於這一點,楚天齊心裡跟明鏡似的。
既然這是縣委書記的意思,既然是爲了報復自己這個開發區主任,那自己還找領導請示個屁。那不是自找無趣,甚至要自受其辱嗎?
想明白這些,楚天齊表情倒很平靜:“老王,縣裡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吧。縣裡是站在全局考慮問題,肯定要比我們看問題全面,也看的深遠。我分析之所以不讓我們搞,可能也是怕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尤其現在離月底付款日期已經很近,說不準領導也是怕老百姓到時攪鬧一下吧。”
“不是還沒到月底嗎?老百姓憑什麼鬧事。”王文祥並不認同,“我們已經準備快一週了,開發區和企業的好多人都調動了起來,就連一些所需東西也和供貨商打過招呼,這可怎麼辦呀。”
“縣裡既已決定,自有他的道理。”楚天齊安撫道,“我們自己馬上停下來,至於企業,他們自己想搞就搞,我們不能限制。和單位人員多解釋解釋,同那些供貨商也及時聯繫,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上命難違,大家都要理解。”
“那,那要是企業和供貨商問起來,我怎麼解釋呀,就實話實說嗎?”王文祥說着,站了起來,看着楚天齊。
楚天齊略一思索,說道:“你這樣,和他們就說,市裡剛剛有了會議精神,要求各地減少類似慶典,縣裡也必須執行。”
“好吧。”說完,王文祥無精打采的走了出去。
看着王文祥的樣子,楚天齊明白,對方不只是因爲儀式被取消,更重要的是,一個絕佳的展示機會就這樣沒了,王文祥焉能不氣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