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是雷鵬進來,楚天齊預感到,肯定那事麻煩了。他既期盼對方快點說出答案,又擔心對方說出來。
雷鵬也一改往日的大嗓門,而是坐到沙發上不停的低着頭抽菸。
“說吧,什麼結果?”楚天齊先開了口。
雷鵬繼續低着頭:“鞋碼對上了。”
就這五個字,意思再明白不過:你楚天齊不但沒有被排除懷疑,反而嫌疑更大了。
“哦”了一聲,楚天齊沒有說話,也點着一支香菸吸了起來。一時間,屋內煙霧升騰,味道嗆人。
雷鵬說:“只有靠你自己了,別人誰也幫不了你,應該想起來了吧,沒有什麼難以啓齒的。只要你現在告訴我,我馬上去核實,爭取第一時間洗脫你的嫌疑,頂多不超過這周,就還你清白。”
楚天齊搖了搖頭:“想不起來,永遠想不起來。”
“你到底怎麼回事?我就不相信你想不起來,除非那天你被外星人擄走了,除非從那天開始,你就失憶了。”雷鵬說了兩句氣話,又語氣一緩,道,“哥們,別賭氣了,有什麼難言之隱,你都可以說出來。不會又有什麼需要保密的事吧?即使有的話,你也必須講出來。換句話說,我現在就好比你的醫生,對醫生是不需隱瞞,也不能隱瞞的。”
停了一會兒,楚天齊搖搖頭:“就當我被外星人擄走了吧。”
“你……你倒真會順杆爬。”雷鵬氣不打一處來,“我告訴你,就你現在的態度,對你一點沒有好處。”雷鵬站起身來,徑直推開套間屋門,說道,“進來,到這兒說。”
楚天齊雖然不準備說什麼,但他也擔心兩人的對話被有心人聽到。他沒有說什麼,乖乖的跟着走了進去。
關上套間屋門,雷鵬語重心長的說:“哥們,現在你的鞋印比對結果,領導那裡已經有了,這還是我左壓右壓拖到的現在。領導已經多次督促我,要我抓緊時間,省廳那裡催的很緊,省文物局也一直在催……”
楚天齊大聲道:“我就奇了怪了,你們警察不去找真正的犯罪分子,反倒成天盯着我不放。你們也不想想,我要那東西有什麼用,我能往那弄。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國家幹部,是全縣唯一的雙料正科主任,我有什麼理由做那傻事,我瘋了不成?不該我說,你們警察就是一羣酒囊飯袋,就知道拿老實人開刀。”
雷鵬“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少胡攪蠻纏,還把整個警察隊伍扯進來了,還否定了我們的工作?現在找你就是正找,換做誰都得這麼做,誰讓你是知情人,誰讓你說不清那天的去處呢?你少拿無稽之談搪塞我。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態度,對你不但沒有好處,還會越來越爲利。如果換一個人,不會有我這樣好態度的,你想想吧。”
“少來這一套,不是我就不是我。現在光是開發區的事,就讓我焦頭爛額,結果你們又來添亂。要早知道這樣,我瘋了,非得下*賤的把這消息告訴省文物局?我真是自找麻煩,自找無趣,那時真他孃的不如把那個破洞填了。”楚天齊不停的發着牢騷,“他孃的,也賴我,沒事弄那個破拓片幹什麼?真是閒得蛋疼。”
雷鵬手指着對方:“虧你還是正科幹部,說的這叫什麼話?簡直就是滑稽,就是混帳話。我告訴你,如果你還什麼都不說的話,局裡就會換人,就會按照正常程序推進,到時你就更被動了。你現在跟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不會對別人講,即使擔點責,我也認了。要是換成別人……”
楚天齊打斷對方:“換吧,早換人早省心,省得你成天叨叨個沒完,煩死了。你走吧,讓別人來。”
“真不識好歹,等別人來了有你好受的。”雷鵬站起身,向外走去,“到時不但滿城風雨,恐怕暫時工作都得放下了。”
楚天齊沒有說話,任由對方說着,聽着對方的腳步聲到了外面屋子。
腳步聲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再次響起,雷鵬又走了進來。站在那裡,雷鵬又嘆了口氣:“哎,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要不這樣,你回憶回憶,還向誰說過發現那個地方的事,包括無意中說到的。”
楚天齊沒有說話,低下頭沉思起來。這件事最先知道的是寧俊琦、夏雪,剛前幾天柯興旺也知道了,鄭義平知道的更多一些。可這些人他能說嗎?不能說。而且他們肯定和盜墓的事沒有一點關係。自己現在成天糾纏在裡面就夠麻煩的,不能再把他們牽扯進來,而且要是說出領導的名字。一旦他們被問到此事,那他們還不把自己恨死?尤其柯興旺能給自己好果子吃?
也罷,也罷,就我一個人扛着算了,扛到幾時算幾時,大不了這一堆這一塊。楚天齊賭氣的想着,說出的話也是氣性十足:“沒和別人說過,就現在和你說了。”
“你……你無賴,混蛋。”雷鵬被氣的爆了粗口,“你楚天齊也是識文斷字,也是明事理的人,本來很簡單的事,你非要他孃的弄的難以收場。我告訴你,一旦換了別人,有你好果子吃,你馬上就得……”
楚天齊無所謂的嗆話道:“好啊,換人吧,我早就說了,早就嫌你煩了。你最好現在就換,馬上就換。我也沒拉着你的胳膊腿,是你非要死乞白賴不走,非要充大尾巴狼。”
“混帳,不可理喻。”雷鵬氣的呼呼直喘粗氣,“誰願意管你,廁所石頭又臭又硬,愛咋咋的。”
“對,愛咋咋的。”楚天齊也繼續嗆着火。
雷鵬大步向外走去,猛的拉開外間屋門,邁了出去。就在他已經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再次返回屋裡,輕輕把門關上,說了一句:“哥們,好自爲之,我還會再來的。”
本來想再嗆一句,楚天齊喉嚨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來。自己剛纔的話已經夠重,不能再說傷人話了。
“咣噹”一聲響動,雷鵬的腳步聲遠去了。
屋子裡只留下滿屋的煙霧升騰,還有就是帶着滿腦門官司、內心既無奈又內疚的楚天齊。
當然知道好哥們是爲自己好,當然知道雷鵬夾在中間有多麼難受。楚天齊明白,雷鵬現在肯定頂着很大壓力,肯定是左右爲難、難以做人。做爲刑警隊長,雷鵬上有局長、省廳領導壓着,還有省文物局那邊不停的追着。這倒不是讓他最爲難的,最爲難的是,有自己這個多年的好哥們。雷鵬想幫自己洗脫嫌疑,可自己執拗的做法,既讓他替自己着急,也讓他無奈、甚至憤怒。
正因爲知道雷鵬夾在中間難受,正因爲知道局領導不會一直縱容雷鵬毫無進展,所以楚天齊纔拿混帳話激對方,希望雷鵬能迎難而退,也省的左右爲難。可現在雷鵬的態度很堅決,他不會主動退出的。這讓楚天齊既深深感動,也很替哥們着急。
楚天齊知道,雷鵬現在的做法,會讓他在領導那裡失分,會在下屬面前丟份,甚至會對現在的工作都有一定影響。如果就這樣耗下去,等待雷鵬的,將會以“辦事不力”這個理由,被領導把這事交給別人的。到那時,如果自己不說,肯定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楚天齊既替好哥們着急,也替自己未來的境遇擔憂,但他卻又不能說出那個人。而且即使說出來“龍哥”,對方應該也不會替自己做這個證明,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可就這樣耗下去,一盤活棋也會變成死棋。其實現在自己已經繫上了一個死扣,而且死扣已經越來越緊,這讓他左右爲難,卻又無奈至極。
楚天齊甚至痛恨,痛恨自己那天爲什麼要開車出去了,如果不到鄉下,就不會遇到“龍哥”,也就沒有這一系列的麻煩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不可能重新來過,哪有那麼多如果呢?
……
就在楚天齊左右爲難的時候,有一個人也是如此,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開發區副主任王文祥。
王文祥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向領導負荊請罪,有時是一天一去,有時是隔一、兩天再去。可是領導每次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冷言冷語,反正是沒給王文祥好臉色。
在去領導那裡的時候,王文祥總會說自己錯了,可究竟錯在哪,又說不太清楚。於是他就把能想到的錯誤,一條條的向領導坦白着。面對着王文祥的自我解剖,領導不批評對錯,也不認可是否說到點上,頂多就是譏諷幾句。
放長假的當天,領導就出門了。王文祥想去懺悔也沒機會,只好把這煩惱繼續裝在心裡,只好繼續自我剖析,想找出自己究竟錯在哪。
聽說領導回來了,王文祥計劃今晚上再去領導家認錯。
剛辦了一會兒公,王文祥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一個朋友打來的,朋友告訴了他一個秘密:石重生原來並不叫石重生,而是叫石磊。朋友還告訴他,這個石磊以前和領導有過節,朋友在說這個過節的時候,也是說的有聲有色,興趣盎然。
帶着疑問,王文祥又找人覈實了石磊的事。果然,儘管說法差異很大,但石磊和領導有過節卻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王文祥終於明白,明白領導爲什麼對自己怒不可遏。他第一時間想到,可以明白的向領導道歉了,但轉念一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意識到,如果領導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早就說了,顯然領導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醜事。
可是如果不說到點上,又如何讓領導原諒自己呢?王文祥一時左右爲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