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鐘。
玉赤縣開發區主任辦公室。
楚天齊坐在沙發上,非常享受的抽着香菸。主任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着省商務廳投資促進處中型企業處負責人陸嬌嬌。
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楚天齊真誠的說:“謝謝你,我知道你到這兒,是專門給我幫忙來了。”
陸嬌嬌沒有接他的茬,而是坐在辦公轉椅上,腳撐住地面,連續轉了好幾個圈,口中嘖嘖連聲:“不錯,到底是一把手,這椅子這麼舒服。”
“你笑話誰呢?就這幾百塊錢的椅子,能入了你這省廳領導的法眼?”楚天齊調侃道。
“哎呀,大主任,就幾百塊錢?那不也得你一個月的工資呀。”陸嬌嬌搶白道,“在縣裡就是好,你看看這屋裡的傢俱、擺設,我的辦公條件是沒法跟你比了。我們一共三個人,倒也是裡外屋,可加起來的面積,也就你辦公室這麼大。那椅子根本不能轉,還是四角着地,就連扶手上包的一層皮子都磨壞了,椅背上壞了個洞,直接用透明膠帶紙粘着。檔案櫃上油漆掉了很多,顏色都泛黃了,屋裡更沒沙發,就擺着幾個可以疊放在一起的小椅子。”
楚天齊一笑:“陸大處長,拿我們鄉巴佬開涮呢?你說的這是剛解放時商務廳的辦公設施吧。”
“我哪有資格拿你這土豪開涮?我說的都是真的,就這高廳長還教育我們要繼續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呢。”陸嬌嬌說着,又坐着椅子轉了一圈,“還有,我哪是什麼處長?就是一小科長。只不過人們一直這麼講而已。估計市、縣的人們是爲了能方便辦事才這麼喊的。還有就是廳裡的人,爲了虛榮,也就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應着。我一開始不習慣,現在也就裝糊塗了。嘿嘿,不過在老領導面前就不敢裝了,所以我上午介紹的時候,也就用了一個模糊的詞——負責人。”
楚天齊幸災樂禍道:“呵呵,這還差不多,要不你也升的太快了,讓我這鄉巴佬情何以堪啊?就是科長的話,在下面也得奮鬥好多年呢。”
“行了,別那麼泛酸了。你也說了,在下面當一個科長就要奮鬥好多年,可你倒好,現在年紀輕輕的,就是正科級雙料主任,不知道讓多少人嫉妒呢。”陸嬌嬌詭秘的一笑,“說明你這個人也真是善於鑽營,你說我當初怎麼就沒發現呢?咯咯咯……”
被對方這麼調侃,楚天齊沒有合適的語言反擊,只得陪着“呵呵”的傻笑。笑罷轉移了話題:“省廳領導下來檢查,中午卻只吃了工作餐。這要知道的,是你讓勤儉節約,也爲了方便下午工作。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慢待了省城領導呢。”
“別得了便宜賣乖,我看你今天就是沒拿我們當回事,故意只弄了一個條幅來寒酸我們,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麼怕對我們影響不好。”陸嬌嬌“怒”道。
“天地良心,我怎麼敢對省廳領導不敬呢,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呀。”楚天齊連連叫屈。
“哎,你這是遇上我們這大頭兵了,要是來大領導看你還敢不敢這麼不重視。”陸嬌嬌嗔着,然後話題一轉,“不過,你以後在迎接上面領導的時候,也得注意了,要提前打聽清楚,來的領導到底是喜歡張揚還是比較低調,你要按領導的喜好來佈置。”
“我也明白迎合領導的好處,可那不是在鑽營嗎?就是在搞花架子,在鋪張浪費。”楚天齊很執拗。
“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只要把領導侍候高興了,領導就會多支持你的工作,你不是能多出政績嗎?況且還能多給單位和百姓帶來好處,也能爲當地經濟發展做出貢獻,何樂而不爲呢。這和鑽營、鋪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陸嬌嬌認真的說,“你當前的任務是把你負責的工作做好,讓開發區生存並升格,而不是隻考慮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可……”楚天齊只說了一個字,就閉上了嘴。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上綱上線了,但從心裡來說,他還是不完全贊同對方的觀點。
“行了,不和你說這事了。”說着,陸嬌嬌話題一轉,“剛纔在會議室,聽了你們的介紹,我和小張、小劉又翻了當地的一些資料,整體感覺你們這裡缺少可用於招商的資源,而且有的資源開發項目也不適合入駐開發區。”
“是呀,確實是,這也是我比較頭疼的事,但現在也只能憋着勁,低頭往前拱。”楚天齊點點頭,“嘿嘿”一笑,“所以,才需要陸大處長多多幫忙呀。”
“於公於私,幫忙是肯定的。否則,我也不會爭取這次來玉赤的機會。”陸嬌嬌表情嚴肅,“有那麼一句話,叫‘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可你們開發區目前基本沒有梧桐樹,至於你們的那些優惠政策,好多地方都有,甚至比你們力度要大的多,有些土地幾乎就相當於白給了。當然,這種賠錢賺吆喝的方式,也不可取,不值得學。以開發區這種現狀,恐怕就是我那裡儘量幫忙牽線的話,效果也未必理想,保住開發區的任務也很難完成。”
楚天齊點點頭:“是啊,現狀就是這麼個現狀,關鍵還有一點,這裡更需要有企業帶頭進入。所以,縣裡才決定,成立一個以農業園區爲主的實體公司。”
“成立公司的目的,大家都清楚,但事實卻是仍需要有資金實力的公司入股,前提還是招商。否則即使公司成立了,也不過就是名義上有土地的一個空殼而已。”陸嬌嬌支招道,“我覺得你可以換一個角度想想,可不可以來一個‘借雞下蛋’?”
“‘借雞下蛋’,什麼意思?”楚天齊反問。
“這個詞可能不太準確,我的意思是說,可以篩選已經在玉赤縣發展的公司,請他們在你們這裡成立一個經濟實體。”陸嬌嬌字斟句酌的說,“肯定有好多公司在玉赤縣做生意、投資項目,但他們當中好多都是用以前就存在的公司在做。可以讓他們在開發區成立一個分公司或是子公司,用以經營當地業務,並繼續拓展相關市場。這些公司本身對當地有着更爲詳盡的瞭解,已經在當地相關行業投入了資金,所以請他們進入就比讓陌生公司進入更容易一些。這樣的公司,就相當於已經在當地產蛋的雞,只不過我們是讓這隻雞或是它的親屬到開發區來產蛋。”
“你的比喻倒很形象。”楚天齊笑道,然後面色一黯,“這種方法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總有撬行的嫌疑,似乎有些不地道。”
“狹隘,太狹隘了。”陸嬌嬌搖搖頭,“如果已經在某個鄉或是某地成立類似的公司,這樣的企業應該不會輕率決定搬到開發區。但如果只是做項目,而沒有成立公司,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想啊,如果他們要在項目地成立公司的話,早就成立了。可現在還沒有成立,那就是當地只適合打一槍就走,不適合長期作戰,所以他們不成立相應的公司,你就不存在撬行的事。再說了,如果沒有把這些企業留在玉赤開發區,而是被其它縣、區搶走的話,那纔是最悲哀的。”
對方說的道理,楚天齊完全明白,其實也基本贊同對方的觀點,可具體事情有具體困難,他還需要仔細考慮。於是,點着一支菸吸上,一言不發。
陸嬌嬌“嗤笑”一聲:“我料想你肯定已經琢磨過這個事,只是礙於女友的面子,擔心沒法跟女友交待,所以才這麼躑躅不前吧。”
楚天齊擡起頭,嘴巴動了幾動,沒有說話。但那意思明白無誤:你怎麼知道?
陸嬌嬌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她再次一笑:“能想到這點並不難,你在之前的時候,在青牛峪鄉工作時間最長。近期招商的幾個企業,你又是親自操刀者,對他們太熟。有的企業我也親自參與招商了,所以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就能想到。”
“你說的沒錯,可是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楚天齊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只是因爲寧俊琦。你想啊,現在有幾個企業在青牛峪做項目,可遲遲沒有成立公司或是擴大生產的動作。顯然是那裡不太適合他們的要求,或是還有別的考量,這樣的企業正是我們可以爭取的。但是如果真那麼做成了,青牛峪鄉老百姓肯定罵死我了,尤其馮俊飛可是和我死對頭,他更是恨我到家了。”
“我說你狹隘,你還就是狹隘。”陸嬌嬌點指着楚天齊,“把公司安在開發區,但資源還在青牛峪鄉,並不影響項目開發。相反因爲這裡離項目地較近,反而會促進項目開發。老百姓怎麼會罵你?再說了,有些事老百姓並不關心,也不瞭解。至於你說馮俊飛,那就更不是理由了,他要有能耐的話,早幹什麼去了?我看你的心檻還是因爲寧俊琦,因爲她纔是你最在乎的。但是我告訴你,這些道理她完全懂,而且也肯定支持你。”
楚天齊急忙問道:“爲什麼?”
“不爲什麼,因爲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比你更瞭解女人的心思。”陸嬌嬌很是自得。
“真的嗎?”楚天齊狡黠一笑,“那要是她以後怪罪下來,我可就說是你給出的主意。”
陸嬌嬌一楞,然後大叫道:“好啊,原來你早打上鬼主意了,現在是在利用我啊。”說着,她站起身,向楚天齊快步走來。
就在走出幾步後,陸嬌嬌忽然半屈着腿站在當地。然後迅速向裡屋跑過,進得裡屋後,又折返出來,抓起桌上的挎包,快步衝了進去。
楚天齊一楞,旋即笑了:看來她是三急了。
……
十多分鐘後,陸嬌嬌從裡屋出來了。她雙頰緋紅,表情尷尬,沒有再坐到椅子上。而是說了句“我去看看小張他們。”說完,向辦公室外走去。
既然客人要去別處,楚天齊也便站起身跟了出去。同時,他心中暗自腹誹着:至於嗎?不就是方便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