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是從西部邊遠山區的一個小學校寄來的,信的內容是感謝副鄉長蔣野捐了三千元的文具款。信中表示,蔣野在匯款時並沒有留下姓名,而是學校通過查找匯款時的郵戳,聯繫到了玉赤縣郵政局。玉赤縣郵政局經辦業務的人,正好認識蔣野,當時還特別留意這筆匯款。
信的末尾寫道:鄉長,我們已經瞭解蔣副鄉長的情況,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掙工資,而且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妻子又身體不好。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擠出這筆錢支持我們,讓我們倍感他的無私與偉大。給貴鄉長去信,首先是感謝在您的治下有這樣的好心人。其次就是我們全校師生感謝蔣副鄉長的援助,希望把他的善舉反饋給貴鄉,讓貴鄉能夠知道他的善行。
信的最後一句話是:願好人一生平安。
感謝信裡夾的那張紙條,是一張收款收據。交款人寫着“蔣野”,款項來源是“捐款”,金額是“三千元整。”
看楚天齊沒有說話,寧俊琦問道:“你怎麼看?”
楚天齊又想了一下,說道:“我也說不好,就隨便說說吧。對方小學位於西部邊遠山區,那裡要比我們這兒還窮,條件也更艱苦,那麼小學肯定也要比我們這裡差。對於我們這裡的小學來說,三千塊錢都可以辦好多事,那麼對於他們那裡來說,就堪稱是鉅款了。所以,收到這筆錢的時候,他們肯定希望瞭解捐款人的信息,以表示感謝之意。經過輾轉打聽,當得知是蔣野捐的善款後,他們本來應該是直接向蔣野感謝。但卻把信寄給了你,明顯就是希望你在知道這件事後,能對蔣野進行表彰。”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是的,對方的想法很樸素,也很簡單,就是希望用這種方式感謝好心人。正像他們最後的那句話一樣,‘願好人一生平安’。這樣的行爲本身就值得肯定,更何況蔣野經濟本不寬裕,就更是難能可貴了,確實值得大書特書。這樣吧,我去向黃書記彙報一下。”寧俊琦說道,說完,站起了身。
“鄉長,校舍建設的事,我還沒向你彙報呢。”楚天齊趕快說道。
“哦,那這樣,你長話短說。”寧俊琦道,“五分鐘時間夠嗎?”
楚天齊就是一楞,從寧俊琦的語氣可以聽出來,她對感謝信的事很重視,急着和書記統一意見。於是,他說道:“夠了。我就是告訴你,全鄉校舍新建、修繕、加固工作全部完成。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請你去檢查一下。”
“那好啊。你的工作效率很高,果然在七月底之前完工了,而且還提前了幾天,我先對你提出口頭表揚。就是不知道工程質量怎麼樣,我很期待儘快到現場看一看。”寧俊琦高興的說道,“時間你安排,明後天應該都有時間,你定了以後,再告訴我。”
“鄉長,天氣預報說,近期有大雨。趕早不趕晚,就明天吧,早看早放心。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楚天齊回道。
“好,那就說定了。”寧俊琦爽快的說道,說完,又笑着說:“我看你是着急讓我看到你的政績吧?”
楚天齊也笑答:“鄉長,我沒那麼膚淺。”
寧俊琦調侃的說道:“小同志,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也想早點看到嶄新的校舍。”說完,又問道,“還有其它事嗎?”
楚天齊回了一聲“沒有”。
“那你回吧。”寧俊琦說着,向辦公室外走去。楚天齊跟在後面,出了鄉長辦公室。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就在走廊拐角處,楚天齊突然低聲說道:“他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寧俊琦就是一楞,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於是停下腳步,嚴肅的道:“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明知道寧俊琦的話有調侃的成分,但楚天齊還是不由得臉一紅,急忙說道:“算我沒說,算我沒說。”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寧俊琦遲疑了一下,邁動腳步,繼續向走向書記辦公室。
……
書記辦公室。
黃敬祖坐在椅子上,仔細看着手裡的感謝信。
寧俊琦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着。
放下手中的信件,黃敬祖把老花鏡放到了桌子上,用手捏着眼睛周圍,說道:“最近,眼是越來越花了,看點東西不戴眼鏡就看不清楚。戴不了多大一會兒,眼又不舒服。”
寧俊琦笑着道:“主要是剛戴,不習慣,過一段應該就適應了。我爸剛戴那兒,就是這樣。”
黃敬祖看似隨意的說道:“哦,你父親也經常熬夜看文件。”
“他?哦,他就是愛看書。”寧俊琦隨口答道。
黃敬祖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探討,而是指着桌上的感謝信,說道:“寧鄉長,看完這封信,你有什麼想法?說一說。”
“書記,我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請你指正。”寧俊琦謙虛的說道。
黃敬祖也客氣道:“不必謙虛,我們共同商討。說吧。”
寧俊琦點點頭,說道:“書記,蔣野同志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身體不好的妻子。他現在一個月五百來塊錢,前幾年更少,攢這些錢可能要好多年。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把省吃儉用的三千元錢,捐給了西部邊遠小學。這種行爲值得肯定,這種精神也值得我們學習。我認爲,首先我們鄉應該對他進行表彰,既有精神的獎勵,也要適當有物資的補償。
他的這個事蹟很有典型意義,和中央提倡的精神,也很吻合。我們是不是可以把他的這種精神適當擴大一下宣傳,比如上報縣委宣傳部,讓電視臺、報紙對蔣野同志進行採訪報道。也可以請縣裡向市裡相關部門推薦。”
“這樣啊……”黃敬祖斟酌着用詞,說道,“蔣野的事確實很有代表意義,也應該宣傳,只是這個宣傳範圍,是不是不宜過大。我是這樣考慮的,蔣野既然採用匿名方式捐款,那麼他就是不想張揚。這也許是他一貫低調的作風使然,也可能是他還有別的顧慮,所以他才採取了做好事不留名。如果大張旗鼓的宣傳,可能就違背了他本人的意願。”
“書記,正因爲他自身經濟困難,卻幫助了別人,所以他能做出這事種本身就非常可貴。他把錢捐給了教育事業,這可是可貴中的可貴。而且他還甘願默默奉獻,就更是難能可貴。”寧俊琦扳着指頭說道,“基於這三*點,我們更應該對他大力宣傳,以感染和影響更多的人去從事這樣的事情。同時,也通過宣傳他,給他帶來名譽或是其他方面的收穫。”
黃敬祖平靜的說道:“寧鄉長,你被他這種事跡感染,要爲他這個無名英雄做點事情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我們更應該尊重他的意願。我看這樣吧,等抽時間,我找一找他,諮詢一下他的意見再說,怎麼樣?”
寧俊琦沉吟了一下,說道:“好吧,那您就儘快找他談一談,動員他配合宣傳一下。”
“我盡力吧,也不知道他出門回來沒有?”黃敬祖說道,“寧鄉長,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寧俊琦回答,然後站起身,準備離開書記辦公室。
“篤篤”,敲門聲響起。黃敬祖說了聲“進來”,門一開,一個方臉、短髮的男人走了進來。
看到來人,寧俊琦笑了,說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老蔣,你做的好事,幹嘛還要保密?現在人家都把信寫到我這了,對方可是什麼都說了,你就老實交待吧。”
進來的人,正是蔣野。他聽到寧俊琦的話,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額頭上冒出了汗珠,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什麼事也沒做呀。鄉長,你可不要聽他們胡說。”
寧俊琦點指着蔣野道:“書記,你看到沒,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裝。”
蔣野搖着雙手道:“鄉長,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你可別聽他們胡說,不信,我可以發誓。”
不等寧俊琦說話,黃敬祖搶過了話:“老蔣,你這是怎麼了?給別人捐了三千塊錢,也不用這樣保密吧?現在對方都把感謝信寄來了,你還要對我倆隱瞞,是不是信不過我們二位領導啊?”
“捐三千塊錢?是這事啊?”蔣野如蒙大赦一樣,有氣無力的回道。
“哈哈,老蔣,聽你的口氣,還捐了不止這一次啊?”寧俊琦追問道。
“鄉長,沒有了,沒有了。”蔣野急火火的說道。
黃敬祖說道:“老蔣,做好事不留姓名,難能可貴。但你也不用這麼打馬虎眼吧。”說完,接着道,“鄉長想對你大力宣傳,我的建議是要低調,要尊重你不願出名的本意。本來我是想單獨找你,既然你現在來了,那你就表表態,是想出名呢,還是想繼續低調呢?”
“我,我聽領導的。”蔣野抹了抹頭上的汗,心不在焉的說道。
黃敬祖敲着桌子道:“你這不等於沒說嗎?鄉長的意思是要大力宣傳你,我的意思是低調,你到底選哪種?”
蔣野這才聽明白了,急忙說道:“我,我聽書記的,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