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變相斷路情況下,棚戶區居民又艱難的生活了六、七天,迎來了新的一週。在過去的一週裡,人們除了要應對日常的工作外,還要每天爲拉水、運物奔忙,更要爲可能隨時出現的新災難而擔憂。
由於生活的壓力,由於拆遷事項的愁苦,棚戶區的人們整日愁眉緊鎖,好多女人更是以淚洗面。
在這些發愁的人家中,第一排居民更是苦不堪言,焦老五夫妻則又多加了幾個“更”字。
由於這些天總擔心家裡出事,既擔心房子突然被拆,又擔心老婆有什麼意外,還要爲吃水、運物奔忙,焦老五並沒有出去擺攤。當然了,他之所以留在家中,不只因爲拆遷所帶來的有形與無形的壓力,也由於左鄰右舍的尋找、打問。
相比起焦老五來,好多居民家硬扛的意志並不堅決,既想多拿錢,又擔心招來什麼災禍,還擔心得不償失。
這不,剛一大早,楊老漢、劉蘭花兩人又來了。在這些鄰居當中,這兩家人來的也最勤。
相比起那些說風涼話、看熱鬧的鄰居,楊、劉兩家人要厚道的多,不但沒有說三道四,而且也給予了實際的幫助。
有一次,焦老五家煤氣忽然沒氣,正好被楊老漢趕上。楊老漢二話不說,扯着焦老五兩口子,去家裡吃了飯,還聯繫換氣站,幫着焦老五送來了煤氣罐。在焦老五家被砸以後,也是楊老漢第一時間送來塑料布,才讓焦家少吃了一些土。
擔心忽然有什麼不測,也怕孩子受到驚嚇,焦老五兩口子才決定把小兒子送走。由於走的匆忙,也正好孩子輔食短缺,楊蘭花立即拿來奶粉和餅乾,給了焦老五家孩子。
對於這兩家提供的東西,焦老五自是還要還回去,情誼也肯定要補上。而且做鄰居這麼多年,這些幫助放到平時不算什麼,也正常不過。但現在不是平時,現在各家東西都緊,都可能面臨焦老五同樣的困境,尤其好多人更是繞着焦老五家走,生怕招致禍端。
在人人唯恐躲之不及的時候,楊、劉兩家的情誼更顯彌足珍貴,焦老五既感激也珍惜。因此面對楊老漢與劉蘭花徵詢意見,焦老五都傾心告之。
今天看到楊、劉進屋,焦老五夫妻向着二人苦澀的笑笑,請二人坐下,一時不知說什麼。確實也是,大家都面臨着同樣的困境,一張嘴就是那些頭疼的事,越說越不心寬。
“唉……”嘆了口氣,還是楊老漢先出了聲,“老五,就現在這樣,你說該怎麼辦呀?”
焦老五同樣打了唉聲:“唉,我這心裡也亂糟糟的,七上八下,一時也沒個注意。”
“老五,那我們還能撐着嗎?能撐到什麼時候呀?會有結果?”劉蘭花一連提了好幾個疑問。
“會不會有結果,現在真不好說。以前的時候,我總認爲會有政府和相關部門管,尤其本身就在市區,即使區裡不管,市裡總該管吧。可現在已經停電差不多一個月,斷水也半個來月,路都被堵了一個星期,還不知啥時候會被徹底圍在裡面,活活困死。就是鬧騰成了這樣,市裡竟然沒有一個領導過問,更沒有一個部門到這來,我這心裡也沒底了。”說到這裡,焦老五又長嘆了一聲,“哎……”
“哎……”
“哎……”
跟着又是幾聲長嘆。
嘆過之後,楊老漢又道:“老五,你說會不會市裡不知道?雖說咱們就在市區,可市區有一百多萬人,又不止咱這拆遷,市領導又怎會知道咱們這一小撮人?再說了,現在到處有警察攔着,市領導辦公電話也打不通,聽說那個什麼網絡也被控制着,也許市領導真的不清楚咱們這裡的事。”
“會不知道嗎?那些傢伙動靜鬧的那麼大,又把咱們困了這麼多天,市裡就沒人注意這事。領導手底下可是有好些人的,這些手下也應該知道,也應該報給市領導呀。難道真的不知道?還是那些市領導眼瞎了,要不就是豬油蒙心壞了良心?”焦老五顯然也吃不準情況。
“市領導知不知道先放一邊,反正現在是沒人管,我們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到底該怎麼辦呢?”劉蘭花又提出了這個最現實的問題。
“你們說怎麼辦?”焦老五反問着
與楊老漢對望一眼,劉蘭花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道,這纔來問你的。”
“那你們傾向於哪種情況?”焦老五繼續追問。
“當然是想繼續扛着,想着把該得的得到,畢竟咱們要求不過分,都是正常的,聽說別的市都這麼做,咱們這有的縣也變相補夠了。”說到這裡,劉蘭花語氣一轉,“哎,可是這耗到多會是個頭呀,也不知道能不能耗到底。”
楊老漢跟着附和:“是呀,就是想扛,這肩膀頭子也沒人家的硬呀,實在不行,實在不行就忍個肚疼吧。”
看了看楊、劉二人,又看了看自己老婆,焦老五搖了搖頭:“我覺得不能認,就是認了的話,恐怕也得活活氣死。咱們一年辛辛苦苦下來,也掙不了幾萬塊錢,到年根更是仨瓜倆棗都攢不下,這可相當於一年多收入呀。有這些錢,幹什麼不行?”
“可,可我們能撐住嗎?”
“是呀,該怎麼扛呀?”
楊老漢、劉蘭花都生出質疑,卻也帶着某種期盼。
剛要說話,焦老五衝着老婆示意:“你出去看看。”
“看什麼?”女人不明白丈夫的意思。
“看看有沒有人偷聽,有沒有人要出壞。快去快去。”焦老五催促着老婆。
“哦,哦。”女人疑惑的點點頭,轉身出了屋子。
瞅着老婆出了院子,焦老五關上了裡、外屋門,看着楊、劉二人,壓低了聲音:“這麼的,要是實在不行,你們該籤就籤,由我一個人扛着。他們只要不答應條件,我堅決不籤協議,愛咋咋地,反正我就這一堆這一塊。”
“那怎麼行?”
“咋能讓你一個扛着?”
楊老漢與劉蘭花都表示反對。
“你們放心,只要他答應了我的條件,我絕不會悶聲得好處,也絕對讓他們給你們同樣待遇。”焦老五做着表態。
“老五,我們不是那意思。”楊老漢急急擺手。
“是呀,怎麼能讓你一人扛呢。”劉蘭花也不同意,“咱們都扛着,人頭兒多一點,他們還得好好想想。要是光你一個的話,他們絕對什麼事都會做出來,到時把你弄死都有可能。”
“弄死我?好呀。我還就不信這邪了,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沒什麼好怕的。如果真能拿我一條命,給老婆孩子和你們爭到應得的東西,我也就值了。實話跟你們說吧,這幾天我出去的時候,已經有兩回接到生人警告,讓我‘小心狗命’,只不過我不跟你們和她說。”焦老五話中不無豪氣,卻也帶着無盡的悲愴。
劉蘭花立即“啊”了一聲:“老五,那,那更不能丟下你不管了,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都認了吧,全當是看病花了。”
“不,我咽不下這口氣,堅決不投降。”焦老五咬着牙,語氣堅決。
“老五,別忘了我,反正我也這麼大歲數,早夠了本,我也跟你扛着,要死一塊死。”楊老漢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咣噹”、“咣噹”兩聲屋門響動接連響起,中年女人哭着衝進屋子:“老五,你是想支開我,想一個人等死呀。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沒有你,孩子也不能沒有爹。”
看到撲在懷裡的女人,焦老五也不禁淚光盈盈,想要安撫老婆幾句,但嘴脣動了幾動,卻說不出話來。
“小鳳,放心,我們不會讓老五一個人扛的,放心,嗚……”楊蘭花拍着焦家女人肩膀,本來要安撫對方,卻也忍不住放出了悲聲。
“咣噹”,院門猛然響動,隨即傳進了哭聲:“嗚……五叔救命,五叔救命呀。”
屋內衆人皆是一驚。
焦老五更是急的衝出屋去。
就在焦老五來在外屋的時候,一個矮個女人撞開屋門,撲跪在地:“五叔救命呀,嗚……”
“你,你這是怎麼啦?誰要你的命?”焦老五急着追問。
“他們,他們要我的命。”矮個女人哭泣着,向着身後指去。
“什麼?大天白日就敢殺人?他們在哪?”焦老五說着,已經瞪起雙眼,跨前兩步,去拉屋門。
矮個女人又急着擺手:“五叔,不是這種殺人,是,是那種,那種……”
“不是這種殺人。”焦老五收住腳步,轉回頭來。
通過矮個女人斷斷續續的哭訴,焦老五等人聽明白了意思。
原來,這個女人去送孩子上學,結果被學校告之,‘把孩子領回去吧’,理由竟然是不支持城市建設,不支持全市經濟發展。女人好說歹說,校方纔勉強留下孩子,要求她家立即在協議上簽字。同時還有附加條件,如果只是她家簽了,整排房子仍有鄰居不籤,隨時還會拒絕接收孩子入學。
聽完對方講說,焦老五一拳擊在門板上,咬牙罵道:“手段真他娘卑鄙。”
“逼迫加碼了呀!”楊老漢跟着嘆息。
矮個女人跪在那裡,連連作揖:“五叔求求你了,我家希望全寄託在小寶身上,就指着他上學有齣戲……”
正在這時,外面再次傳來幾個聲音:
“老五,求你了。”
“五兄弟,得讓我孫子上學呀。”
“五叔,救救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