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隨着沉悶聲音繼續數出數字,四臺施工機械全都緩緩擡起鐵臂,鐵鏟、剷鬥全都擡升到了最高位置。
“等等,等等。”沙啞聲音迅即響起。
“你要幹什麼?怎麼又搶喇叭?”沉悶聲音中帶着濃濃不滿。
沙啞聲音再次解勸:“別別別,先別拆,先別拆,讓我再勸勸,我還沒勸完呢。”
“你,你真是的,心比麪糰都軟。”沉悶聲音怒斥着。
沙啞聲音沒有立即接茬,而是停了停,喊起了話:“焦老五,你還裝着嗎?還以爲我們沒帶設備,以爲我們在嚇唬你?那好吧,就讓你再見識見識。鉤機。”
聽到命令,兩臺鉤機均都向前緩緩移動,離着焦老五家院子更近。兩臺鉤機一個剷鬥向上,一個剷鬥向下,然後幾乎同時狠狠砸下。
“咣噹”、“咚”,
隨着剷鬥快速墜落,立即響起“嘩啦”、“轟隆”聲響,迅即碎屑亂濺、塵土飛揚,矮牆僅剩了牆角和底端的一些石塊。
“哇……嗚……”一陣女人哭喊傳出了院子,“你們要幹什麼?要拆房嗎?屋裡可是有活生生的兩個人呀。”
“兩個人?焦老五你真滑呀。前幾天剛把閨女放到了小妹夫家,放到那個叫劉家寨的小山村,這又把兒子送哪了?”沉悶聲音中帶着獰笑。
“王八蛋,你們想幹什麼?有種就衝老子來,老子任你們宰,別打孩子主意,造孽要遭雷劈的。”焦老五終於出了聲。
沉悶聲罵道:“你他孃的擺肉頭陣,跟我們耍賴就行?老子爲什麼就不……”
沙啞聲音搶過話頭,打斷了同夥:“焦老五,你瞎想什麼呢?我們都是按規矩辦事,真不明白你咋會那麼想。”
“他孃的,還說老子瞎想。你們又是野蠻強拆,又是威脅人身安全,能讓老子怎麼想?”焦老五罵的咬牙切齒。
沙啞聲音顯得很有耐心:“你呀,就是瞎心眼子多,都想哪去了?看來咱們就是缺少溝通。本來好幾次想要跟你溝通,可你要麼躲着不出聲,要麼破口大罵,根本不合作呀。現在你好不容易說話了,那我就向你說明一下,以免你胡思亂想。
剛纔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嗎,怎麼是強拆呢?本來依據你這不配合的態度,也適用採取強拆手段,只是考慮到你可能只是思想頑固,我才臨時阻止了這事。可你也難免認爲我們只是說說,難免有恃無恐,我纔不得不讓你看看帶來的設備。
不過你躲在屋裡不出來,設備就只好舉的高些,也離得近些,落下的時候難免有點兒動靜,難免帶倒東西。你放心,這牆子不會白倒,在你簽了協議並從這裡搬出後,院牆也會算進補償範圍的。你不就是擔心這事嗎?這下行了吧。
另外,你污衊我們,說我們威脅你們人身安全,這更是無稽之談。我們談起你的家人,不也是爲了做工作,爲了去除咱們之間的隔閡嗎?怎麼在你嘴裡,就上綱上線了,就說出這樣的話呢?”
“王八蛋,混帳王八蛋,你不是人,你們都不是人。”焦老五的聲音中帶着哭腔。他實在無助,也實在憋屈的厲害。他現在算是深深理解了那句“流氓會武術,簡直弄不住”的深意,也知道了什麼叫顛倒黑白,什麼叫大睜兩眼說瞎話。
沙啞聲音中也帶着無奈:“看看,看看,你不張嘴便罷,一張嘴就傷人,這根本都沒法跟你交流,沒法……”
“都沒法交流了,還費什麼話?拆遷準備……三……二……”沉悶聲音搶過了話頭。
沙啞聲音阻攔着:“別拆別拆,焦老五還沒完全想通,剛纔又理解歪了,我們還是再多給他一些耐心,多……”
“我沒那耐心,你有耐心你弄,今天我不管了。”沉悶聲音賭氣的說着。
“哎……你呀,還有你焦老五,你們都逼我呀。”沙啞嗓子嘆着氣,又講說起來,“焦老五,爲了你的事,我可是真的盡力了,不過也只能再給你開最後一次綠燈。這麼的吧,再少給你一點時間,該收拾家三貨四就趕緊收拾,千萬要快,整個改造項目不可能因你們幾戶而擱置的。當然我們也不可能閒着,該做的準備就先做着,先做做地下隱蔽工程什麼的。言盡於此,好自爲之吧!”
停了一下,沙啞聲音命令道:“開挖。”
隨着這聲命令,幾臺設備調整了一下位置,貼着北側,“咯嘣嘣”挖、鏟了下去。
在機械設備工作的同時,自是又有人宣講了“政策”,講了對住戶的“體諒”,可謂“仁至義盡”。
這些大型設備挖掘這樣的土層,就跟玩兒似的,僅僅不足半個小時,已經挖出了兩條深一米多的溝渠,從東一直通到西。溝中挖出的渣土,貼着民房院落堆砌,形成了高高的土樑。在這一年多中,附近拆遷的許多渣土都堆在這裡,空地本就幾乎與院牆持平,現在再堆上這道土樑,院牆更低了一大截,整個院落就好似跌在坑裡一樣。
土樑包圍着院落不算,關鍵是兩條溝東端頂着石牆,西端挨着垃圾堆,斷了前排居民從南側出行的路。焦老五家的院落從西側開門,還能出門向西,再走北邊小巷出去,像這種東、西開門的住戶還有幾家。南邊開門的住戶就麻煩了,整個院門幾乎被堵死,要麼扶着新土牆走窄縫,要麼只能翻自家院牆出去。
這裡早已斷水斷電,居民需要出去拉水,也要換煤氣、運糧食等,現在主路斷交,走後面的巷子就麻煩多了。尤其是最前排居民,別想用三輪車出去拉水,根本就過不去。
“鄉親們,抓緊時間快點收拾,我們實在是做難呀,上面可催着我們呢,東西兩側的地下隱蔽工程也該動工了。”專人前前後後的來回廣播一番後,“安全帽們”都返回了汽車上。
“指揮車”打頭,四輛施工機械跟着,其餘越野車斷後,全都亮着大燈,“轟隆隆”鳴響着駛去。
一片沉寂之後,聲聲呼號傳出了院子:
“這可怎麼活呀,路都封死了,嗚……”
“哇……怎麼辦呀?還讓不讓人活了?”
“嗚……王八蛋,缺德玩意,不得好死,生下孩子沒*。”
“嗚……”
“哇……”
在這些哭號聲中,也夾雜着男人的哀嘆與喝斥,整個原南棚戶區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中。
就在人們悲傷不已的時候,從石牆東邊走出兩個人影來。這兩人徑直到了溝邊,從東一直看到西,又從西看到東,然後還攀上石牆,向着土樑另一側張望了一番。
從石牆上跳下來,到了石牆東邊,兩條黑影上了牆後停放的汽車。一人駕駛汽車,另一人拿出手機,撥打了出去。電話一通,直接講說起來:“果然如此,先是斷電,接着斷水,現在又變相斷交,分明是強逼着居民搬走呀。”
……
就在棚戶區居民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的時候,那二十多輛越野車早已駛進了城邊一個院子,院子裡有一棟三層小樓。
“安全帽們”下了汽車,徑直進到一樓大廳。
大廳裡的十張桌子,都已準備好碗筷,白酒、啤酒堆了半桌。
“他孃的,真的渴苦了。”
“更他孃的熱。”
衆“安全帽們”咋呼着,紛紛拿起啤酒罐,掀去罐上鐵環,仰脖張起了“喇叭”。一口氣喝完罐中啤酒,這些人才取下帽子,扯掉身上的衣物。
霎時,這些人後背、前胸、胳膊上都露出了紋身,所紋的圖案全都異常猙獰,恐怖之極。在燈光映照下,這些圖案更顯刺眼,令人不禁毛骨悚然,也不禁噁心不已。
與些同時,大魚大*肉迅速堆上桌子,整個大廳裡瀰漫着肉、菜的香氣,還有臭哄哄的汗腥味。
“安全帽們”都不客氣,或下手抓,或叉子刺,亦筷子夾,都用盡量方便的方式大快朵頤着。在吃的同時,自也沒忘記喝,更沒忘了侃,大廳裡嘈雜不已,簡直就是一副羣魔亂舞圖。
在小樓的三層“888”包廂內,坐着八人,這八人是從“指揮車”上下來的,先“安全帽們”到了這裡。
與樓下那些“安全帽”相比,這八人要比“安全帽們”顯着文雅的多,既沒光着上身,也沒胡吃海吹。但在這種沉靜的外表下,卻透出濃濃的陰戾之氣,整個屋子都顯得森冷無比。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坐在主位上的人拿起手機,看到上面號碼,立即滿臉堆笑,摁下接聽鍵,稱呼了一聲:“大哥。”
此時,無論是“888”包廂裡的人,亦或是一樓的“安全帽們”,都只顧着各自的事項。他們不曾想到,也不會看到,樓下汽車暗影裡出現了兩個黑影。黑影好似沒有對這些人出手的打算,但卻透過手中設備關注着大廳裡的“安全帽們”,也試圖想要從樓上發現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