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回屋多半天,雖然應該已經是晚上,但喬順還在納悶着。他不明白白天爲什麼換了審訊的人,也不知道新換的那個人是誰,更不清楚黑影中到底是什麼人,甚至都懷疑是否有人,懷疑是否放的錄音什麼的。
更讓喬順懷疑的是,今天他們怎麼會突然問出那些問題,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擅長的問題,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個局長說的到底真是那麼回事,還是就在詐自己。這麼多天以來,今天是最失敗的,失敗在竟然被問住了。想想真是懊惱,真應了那句話“大風大浪闖過來了,竟然在小陰溝翻了船”。
還有一事,喬順也非常不解,不明白爲什麼會讓自己發誓。他知道,他們那些警察最不信這東西,好像也不允許他們弄這迷信事。上次自己讓那個傢伙發誓,特意詢問這個局長,當時局長還挺爲難的樣子。今天怎麼就突然讓自己發誓了,是想詐自己?你們錯打了算盤,老子根本就不怕發誓,這就跟吃家常便飯似的。
“今天是個好日子,是農曆九月初九……”忽然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
喬順擡頭看去,看向發聲所在。平時倒也播放一些東西,但都是宣傳政策,今天怎麼換內容了?
頂棚上的小音箱繼續發出聲音:“今天是傳統節日重陽節,也被國家確定爲老人節。每年這一天,國人都要陪老攜親出遊賞秋、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對於這個節日,許多文人墨客都予以記述,以表達對父母親人的思念和祝福。父母倚門而望,妻兒聲聲呼喊,‘回來吧’,‘回來吧’……”
老瓶裝新酒,還是他們的“攻心術”,在讓自己投誠呢?喬順已經明白了警察的用意,遂冷哼一聲,衝着發聲處輕蔑一笑。
儘管識破了“警察”的伎倆,儘管“有一定之規”,但音箱裡的聲音還是源源不斷的進入耳朵:“其中大詩人王維的一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最爲有名,詩句是這樣的: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其中那名‘每逢佳節倍思親’更是成爲千古名句。詩人通過這首詩,表達了遊子思鄉懷親之情,他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妻兒,在思念兄弟姐妹……”
暗道一聲“好麻煩”,喬順擡手捂住了耳朵。他不但耳朵麻煩,心裡也麻煩。現在這麼一捂,聲音是小一些了,可是心裡的麻煩卻根本捂不住。
其實耳朵也不可能完全捂住,那個音箱的聲音照樣傳進耳朵:“每年這一天,無論身在何方,遠方遊子都會向父母獻上祝福,都會祝父母健康長壽。即使父母已經故去,遊子也會獻上濃濃的思念,可卻也印證了那句話‘子欲孝而親不待’,這是多麼令人……”
明知道是警方的攻心之術,但聽着這些語句,喬順心中還是起了波瀾,腦中也出現了上午發誓的場景。當時自己答應的非常爽快,直接就說“天靈靈,地靈靈,過往神仙聽分明。今天我在這發誓,我在縣裡根本沒有當官親戚,要是有的話,就讓父母、老婆全都死翹翹。”當時並沒覺着什麼,還挑釁的問了句“這行了吧?”可現在怎麼就這麼不得勁呢?
“爹、娘,你們在哪啊?”喬順心中發起了呼喚,“我想你們呀。”
自是沒人回答他的問題,而那個音箱裡還繼續播放着“催人淚下”的語句。
“爹、娘,你們在那邊好嗎?聽到兒子的呼喚了嗎?兒子……”雖然在心裡呼喚,但喬順還是感覺到嗓子發堵,鼻子發酸。
“哼哼”。
什麼聲音?喬順回頭四顧着,哪有人?可那個聲音似乎還在,好像在心頭響着。想起來了,在自己剛發完誓的時候,暗影處就曾經發出這種冷哼。
那個傢伙爲什麼要冷哼?是在譏諷自己嗎?是譏諷自己拿父母發誓,還是有什麼陰謀?
對了,現在他們播這個,就是在擾亂自己的心智,就是想達到他們的目的。這幫傢伙太惡毒,太損了。想至此,喬順擡起頭,衝着那個音箱處運氣,剛要“呸”一聲,又趕忙收住,他想那些傢伙肯定在看着自己。
亂啊,太亂了,心裡亂死了。喬順繼續雙手捂耳朵,在地上轉起圈來。轉着轉着,他忽然拿開了雙手,他不能讓那些傢伙看到自己怕聽這聲音,他要做的更坦然一些。於是他不再頻繁的轉圈,而是坐一會兒,走一會兒。其實他有所不知,現在的舉動更表現出內心的煩亂。
……
正如喬順猜測的那樣,正有三個人“看”着他,只不過他未看到對方而已。
指着屏幕上的人,楚天齊問:“形容一下他。”
“坐立不安。”喬海濤先說了話。
胡廣成跟着迴應:“熱鍋上的螞蟻。”
楚天齊點點頭:“對,說的太對了。”
“縣長,還是你的招厲害。先是設計那些問題,打他個措手不及,讓他產生了慌亂。現在又弄了這個宣傳攻勢,把他心裡攻的亂亂的。他現在的樣子,咱們都看到了,顯然心裡長了草,已經難以安靜。其實在審訊室的時候,我就發現,他讓老胡回擊的胡言亂語時,臉上就出現了慌亂,那可是近些天沒有的。說實話,我真佩服縣長,你畢竟是半道出家,只做了兩年公安局長,可是卻比我們這二、三十年的老警察有辦法。”喬海濤由衷的說着。
“是呀,不服不行。”胡廣成點頭感嘆,“以前剛知道縣長曾有公安局長履歷的時候,我真的不以爲然,可事實勝於雄辯,我是不得不服呀。遠的不說,就說抓喬順的事,要不是縣長點撥,肯定就無功而返了,現在能不能抓住還不一定。審喬順也是這樣,我們費了那麼大勁,結果喬順就跟逗我們玩一樣,根本沒句實話,純屬拿我們打鑔。可是今天讓縣長這麼一設計,他立馬什麼也不是,照樣詞不達意,胡說一通。真應了那句話,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
楚天齊連連擺手:“得得得,你倆別拿我打鑔了,我充其量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何況現在這耗子逮的對不對都不知道。我自己清楚,當時做公安局長也是趕鴨子上架,跟你們這老科班沒法比,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我沒有受過警務系統訓練,現在也不從事這項工作,只是有時能夠站在局外想一些事情而已。上次出主意,那是正好電腦上看到信息,隨口一說,主要是你們找對地方了。這次出這主意,也是事出突然,忽然受到啓發。”
喬海濤“誒”了一聲:“對了,縣長,光聽你說藥引子,可是到現在你也沒具體講。你讓他發誓算不算?心理攻勢算不算?”
“也算也不算,我這藥引子可不止一個。”說着,楚天齊擡手看了看錶,“九點半,要是喝點什麼東西,就正好睡覺了。”
“您讓準備那東西,也是藥引子?”胡廣成發出疑問。
楚天齊微笑點頭:“是,再來份藥引子。”
“縣長,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是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還有你這法子是怎麼想到的?”喬海濤想要一探究竟。
“不可說,不可說,得一步一步來,說了就不靈了。”楚天齊顯着很神秘,然後又補充道,“提前聲明,這不是對你們不信任,否則也不會和你們一塊弄這事了。胡局長,上藥引子吧。”
“是。”答應一聲,胡廣成走了出去。
……
那個可惡的東西終於不“哇哇”了,但喬順的情緒依然不太好,關鍵是那裡邊講的一些內容很令他傷感,勾起了他內心的諸多煩惱。不過相比之下,沒有了動靜,心裡也多少平靜一些,最起碼可以上牀躺着了。
“嘩啦”、“嘩啦”,開門聲響起。
媽的,半夜還要過堂?帶着不滿,喬順轉頭看去。
進來了兩個警察,手裡拿着食盒。
什麼意思?這時間還有飯?幾點了?半夜了吧?我記錯時間了?喬順心裡發出諸多疑問。
食盒打開,立即飄出一股香氣。
喬順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香,炒菜真香,不對,還有酒味。
什麼意思?喬順腦中不由得閃出電視劇中的畫面:牢頭拿來酒菜,說上一句“兄弟,吃飽了好上路,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他們敢這麼做?喬順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加菜,夜宵。”放下特製餐具,兩名警察轉身而去。
“等等,爲什麼?”喬順急忙大喊。
“今天是重陽節,所有人都加。”聲音落下,鐵門關上,又是“嘩啦”、“嘩啦”兩聲響動,腳步聲遠去了。
不是斷頭飯?帶着狐疑。望了望門口方向,又四顧了一下,喬順彎腰湊上前去,貪婪的吸了吸鼻子。
太香了,從進到這裡邊就沒喝過酒,剛來的兩天還嚷嚷了幾次,後來乾脆就沒再喊過。不曾想,“癡心妄想”在今天變成了現實。該不該吃喝呢?喬順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