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詠華想不到厲中河竟然會說馬東明的好話!這馬東明可是他最爲看好的一名年輕幹部,屬於他“戴系陣列”裡最有發展前途的年輕幹部,這厲中河難道不知道麼?他一定知道!既然如此,他爲什麼又要說出這樣的話?難道這小子別有他圖?
事到如今,戴詠華絕對不敢小視厲中河,他得琢磨,他得好好地琢磨,他必須搞清楚厲中河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事實上,戴詠華雖然身在辦公室,但他並不是瞎子的眼睛和聾子的耳朵,昨天到今天,清河鎮發生的一些重要事件,比如中午馬東明和吳金來聯合向厲中河灌酒,比如丁家輝和陳文軍的爭吵,比如陳文軍在酒桌上不給馬東明的面子,等等,他都知道。
當然,還有一些“黑幕”,戴詠華並不知道,比如今日凌晨在清河鎮招待所馬東明毆打曉晴、緊接着厲中河毆打馬東明然後敲詐他十五萬元曉晴的精神損失費等等,甚至今天早上李孟達劫持十五萬元鉅款等事情他並不知道。
當然,厲中河自然沒有把這些所謂的“黑幕”向戴詠華彙報,他只說馬東明被警方帶走了,至於是什麼原因被帶走,他沒有說,他向戴詠華表示:密切關注此事,隨時彙報!
“馬鎮長工作很紮實,很多地方值得我學習,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遺憾,我跟葛局長說了,要把今天的事保密,否則,這不論對於馬鎮長個人還是對於我們雞鳴縣的領導幹部隊伍都不是一件好事。”厲中河故作坦誠地說道。
戴詠華將手機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他的臉上涌動着盈盈笑意,這絲笑意,不像平常的時候那般僵硬,而是很生動,顯然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他沒想到厲中河竟然會主動向他打電話彙報工作,而且,他說出的話,很成熟,也很坦誠,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中河,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小夥子!”戴詠華似乎對馬東明的事並不關心,而是用一副相當客觀的口吻評價起厲中河來,這讓厲中河有點摸不着頭腦。
戴詠華繼續道:“自從你結束在桃花溝的掛職調入縣裡工作以來,又是三個月過去了,其實我一直都在留意着你,你很優秀,你是一顆金子,你總是要發光的,這也是讓你擔任工農共建辦工作的主要原因。”
“謝謝戴書記培養!”厲中河裝作感激的口吻道:“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負您的希望!”
哎,你小子不要給我添亂就可以了!戴詠華心說。
當戴詠華掛了厲中河的電話,他感覺自己的手機很熱,剛纔的通話,一直持續了近四十分鐘!在這四十分鐘時間裡,戴詠華和厲中河聊了許多,他覺得厲中河這樣的年輕人,絕對屬於雞鳴縣年輕幹部裡的異類分子,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得罪好了!可是,偏偏就是這個異類分子,竟然處處跟他作對,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給他這位縣委書記主動打來了電話,這讓他着實有點詫異,抑或是不解。
也就在這時,戴詠華的手機又響了,竟然是丁家輝打來的。
戴詠華長呼一口氣,按下了拒絕接聽鍵。他已經通過厲中河之口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沒有必要聽丁家輝耽誤時間了。
剛掛了丁家輝的電話,陳文軍也來電了。
戴詠華點燃一支香菸,待手機鈴聲響了十秒鐘後,依然按下了拒絕接聽鍵。
之所以讓手機響十分鐘才掛,戴詠華其實是在生陳文軍的氣,清河鎮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兩個竟然不能在第一時間給我通報,竟然讓厲中河這小子搶了先機,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戴詠華不接陳文軍的電話,然後又掛了電話,使得身處清河鎮的陳文軍萬般的鬱悶,這是怎麼了,啊?戴老闆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他生病了?或者,或者說是生我陳文軍的氣了?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職!
呆在自己的房間裡,陳文軍坐臥不安,他決定,必須儘快趕回縣委跟戴詠華直接碰面!
主意已定,陳文軍立即起身,出了房間,叫了丁家輝和厲中河,朝着清河鎮政府大會議室快速而來。
不光是陳文軍鬱悶,丁家輝同樣很鬱悶。
也許,丁家輝的鬱悶程度要比陳文軍高出許多,也更加的焦灼不安。
就在剛纔,丁家輝給戴詠華打電話的時候戴詠華沒有接,他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謝天成縣長的電話。
然而,電話響了足足二十秒鐘,謝天成竟然也沒有接他的電話,他畢竟是縣委辦公室主任,沒想到書記和縣長沒有一個人接他的手機,這意味着什麼呢?丁家輝不敢朝下想了,他覺得自己面臨着很嚴重的後果!這個後果嚴重到何等程度,他更不敢想!
總之一句話:丁家輝覺得自己快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爹不親孃不愛的!
厲中河此時卻心情好得很,他剛纔跟戴詠華通了電話,而且通了近四十分鐘,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收穫:第一,戴書記對他厲中河相當看重!第二,在與陳文軍、丁家輝的三足鼎立的過程中,他搶了先機,讓他們二位陷入了被動!第三,厲中河把此次扳倒馬東明的事推脫得一乾二淨!
進入了清河鎮政府大會議室,鎮政府幾十名幹部都已到齊。
陳文軍和丁家輝、厲中河、靳學通等清河鎮領導坐到了主席臺上。
主持會議的是鎮黨委書記靳學通,他簡要講了幾句之後,便把話筒交給了陳文軍。
陳文軍對着話筒輕咳了一聲,道:“同志們,相信大家已經聽說了發生在今天早上的事,今天組織大家在一起開會,主要談的也是這個事……”
厲中河認真傾聽着陳文軍的話,感覺得出來,陳文軍的講話水平很高,他把話說得很巧妙,很精準,也很鼓舞人心。
當陳文軍講話完畢,厲中河算了算時間,不長,只有十二分鐘三十五秒。
靳學通對着話筒道:“同志們,我們請縣委辦公室丁主任講話。”
掌聲響過後,丁家輝拿過話筒,道:“同志們,剛纔陳部長講得很好,我希望大家能安下心來,少琢磨人,多琢磨事,剛纔,縣委書記戴詠華同志和縣長謝天成同志專門打來了電話,他們兩位領導對清河鎮的工作非常關心,要我轉告大家,請大家安心工作……”
聽着丁家輝的講話,厲中河暗暗好笑,戴書記真的給你打電話了?嘿嘿,丁家輝這小子也真他馬的能瞎扯,看來,這領導們的講話,你不能全信,十句話裡,你只能相信半句話,甚至,這十句話裡全都是假話,鬼話!
不由得,厲中河想起了昨晚和曉晴的聊天,曉晴言道:“真正的魔鬼,已經在強烈的陽光下出來橫行霸道了!”
曉晴的這句話,讓厲中河想了許多,這丁家輝剛纔說的這幾句話,不就是一連串連篇的鬼話麼?既然說的是鬼話,那麼,他本身跟魔鬼又有什麼兩樣的呢?如今的領導幹部們,身着光鮮的外衣,又有多少人不是跟魑魅魍魎聯繫在一起呢?他們之中又有多少人像個正常人似的行走於人世之間呢?
難道,當官就必須得說鬼話麼?難道,當了官以後就成了鬼了麼?難道,當了官之後就不是正常的人了麼?厲中河的思維不住了旋轉着:如果俺老厲拿起話筒跟臺下的人們說幾句話,是不是也跟鬼話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