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來靜靜地站在冷先生的茅廬之前,長久的沉思不語。
徐徐的山風,吹動着他那蒼白的頭髮和那滿是皺紋的臉。
厲中河就站在傅文來的身邊,傅文來不說話,他自然保持沉默,他知道老人家此刻正在感慨。幾十年來,沒有回到這大山深處的隱憂之地,如今,在這垂暮之年回到這樣一個孤寂的地方,老人家如果沒有一點點感慨,那是不可能的。
“五十多年了啊!”傅文來不由地自言自語着。呼呼的山風,吹動身邊的樹木發出一陣陣嘩啦啦的聲響,似乎在迴應着傅文來的一言一語。
良久,傅文來回過頭來看着厲中河,道:“中河,那冷清羽怎麼不見人影?”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爺爺,師父他老人家此刻也許正在哪個地方睡覺呢……”
不等厲中河把話說完,只聽得竹林深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厲中河和傅文來趕緊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白衣的冷先生從竹林深處緩緩而來,老人家依然是滿頭的白髮,依然是一身古樸的白衣,雙手束於身手,一副超然脫俗的世外高人氣息撲面而來。
在冷先生的身後,跟了兩名不染一絲俗塵的美麗女子,正是懷英和青兒。
當傅文來一眼見到冷先生的時候,一雙眼睛登時散發出明亮的光彩:“清羽,你……”
冷先生原本冷峻的目光同樣是大放異彩,腳步登時一頓,兩位老人四目相對,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種種回憶之中。
厲中河和懷英、青兒看着兩位老人如此激動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感慨,人活一輩子,少年時的知己,竟然到老來才能相見,是喜?是悲?
冷先生面色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他緩緩走向了傅文來,道:“都快要入土的人了,你總算是來了,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清羽,你這幾年辛苦了。”傅文來滿懷深情地道。
“這幾年?呵呵,傅文來,你說話好不地道,我不是這幾年辛苦了,而是這輩子辛苦了!”冷先生笑道。
傅文來坦誠言道:“我這次來,以後就一直呆在這大山深處了,也不想離開了。”
“呵呵,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冷先生道:“我們的任務,可不是我一個人來承擔的,而是你也有份,實話告訴你吧,你在這輩子的最後時刻,必須承擔一些責任!”
傅文來重重地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傅文來這輩子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既然來了,我就是來承擔責任的。這份責任,一直到這條老命歸天!”
“哈哈哈……”兩位老人迎着山風放聲大笑,笑聲在山巒之間迴盪不止。
“懷英,青兒,去,做飯去,把我地窖裡的兩壇酒五十八陣陳釀拿出來,呵呵呵,也該拿出來享用了。”冷清羽豪氣干雲地狂聲而笑。
“師父,你們兩位前輩先聊着,弟子也去給您老人家做飯去。”厲中河扭頭看了一眼到廚房做飯的懷英和青兒,趕緊道。
“你不能去!”冷先生道:“怎麼,幾年不見你那兩個的小媳婦,此刻就等不及了?”
“嘿嘿,師父說哪裡話啊,我豈是那種見了老婆啥都不顧的人?”厲中河笑呵呵地道。
冷先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嗯,不愧是我冷清羽的徒弟,有一種定性!”
“中河,那兩位女子,是你什麼人?”傅文來有些驚詫地問。
“這還用問麼?”冷清羽笑道:“她們兩位,是我的徒弟厲中河的媳婦兒!”
“啊——,兩個媳婦?”傅文來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
厲中河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一般,一般。”
“呵呵,不要說兩個,厲中河即使是娶個十個八個的,也照樣笑納了。”冷清羽笑道。
“啊——”厲中河大張着嘴巴,道:“兩位老人家,你們就不要命弟子開涮了。”
“中河,你現在可是領導幹部!”傅文來鄭重其事地說道:“領導幹部,尤其是你這種級別的領導幹部,必須在自己的個人生活上檢點一些啊!再說了,現在的女孩子,好像也不存在兩女伺一夫罷?”
厲中河一怔,道:“爺爺,您放心吧,我會把握好的。”
冷清羽笑道:“老傅,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中河他還是有這個能力的,你沒看見那兩個丫頭相處得很好麼?”
傅文來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他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回遇到像厲中河這樣的特例。
厲中河趕緊轉過話題來,道:“兩位前輩,如今,你們兩位能夠在有生之年聚在一起,實在是可喜可賀啊,現在,師傅這兒有五十六年的陳釀,咱們今天好好喝一頓兒。”
冷清羽上上下下打量着厲中河,道:“中河,你已經三四年沒有回我桃花溝了罷?”
厲中河點頭稱是。
傅文來道:“先不要急着談話,老冷,咱們先回屋裡坐坐吧,我這把老骨頭,這兩天要是累得夠嗆。”
冷先生道:“屋裡,她們正在做飯,還是隨我到竹林裡來吧。”
說着,冷先生身形一轉,朝着竹林深處而去。
茂密的竹林裡,幽靜異常,絕無外我打擾。一座四周掛在竹簾的小亭子立在竹林深處,亭內中央有一石桌,石桌四周分列幾張石椅。
冷先生一行進了小亭,坐於椅上,然後對着傅文來說道:“把你的手臂拿來。”
“爲什麼?”傅老不解。
“讓你拿來你就拿來,我給你長算命。”冷清羽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傅文來無奈,只得伸出手臂給冷清羽。
冷清羽將右手的無名指,緊緊地扣在了傅文來的脈門之處,旋即眼睛緊閉起來。
看着冷清羽閉上了眼睛,厲中河和傅文來也不說什麼,陷入了沉思。
良久,冷清羽睜開了眼睛,正視着傅文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傅,你最多還有十年可活。”
“呃,十年,我真的還能活十年?”傅文來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同時,眼睛裡也泛動着欣喜的光。
看來,即使活到了傅文來八十多歲的年紀,貌似也渴望自己能夠再活得長一些啊,這,屬於人之常情。
冷清羽道:“當然,我這裡所指的十年,意思是說,你必須在這向陽溝居住,如果出了這向陽溝,也許連兩年都活不到。”
“啊——”傅文來和厲中河同時吃了一驚。
旋即,傅文來便笑道:“呵呵,我以後啊,就真的在這向陽溝呆着了,再也不出去了,早晨起牀扛着鋤頭去種地,晚上從地裡回來咱們老哥倆一塊喝酒聊天。”
冷清羽微微一笑,道:“是啊,你這輩子在山外逍遙,到老來在這個地方養老,也算是人生的福報。”
“師父,向陽溝與山外有什麼樣的區別呢?爲什麼生活在向陽溝就能長壽?”厲中河不解地問道。
冷清羽道:“你知道向陽溝爲什麼叫向陽溝麼?”
厲中河搖頭。
冷清羽道:“數百年前,有兩位奇人,走遍天下,發覺只有這向陽溝風水絕好,但帶領他們的族人在此地安家落戶,從此再不出大山一步,過着世外桃園般的生活,沒有戰亂,沒有飢餓,沒有憂慮,而且,向陽溝山水絕佳,他們的族人們,每個人的平均壽命達到了一百二十歲以上……”
“啊——”厲中河驚得張大了嘴巴,天啊,竟然如此神奇。
“老傅,是應該讓中河知道一些事了。”冷清羽看着傅文來,頗具意味地說道。
傅文來點了點頭,任由冷清羽說下去。
冷清羽沉聲言道:“當初帶領族人來到向陽溝居住的兩位奇人,一個姓傅,一個姓冷,籌集金銀打算舉事,推翻爆政,可惜,實力太弱,只得放棄,但他們那一箱一箱貴重的寶物卻是一年又一年在這向陽溝留存下來,可這兩族之人卻是在一代一代的傳承之中人丁逐漸稀疏,但不管怎麼樣,傅家和冷家他們世代交好,堪稱美談。結果呢,到了我們這一代的時候,傅家卻是心生意動,便舉族遷往了山外的雞鳴縣裡,傅文來先生身懷深厚國學,再加上頭腦聰穎,於是便在山外混處風生水起,而冷家呢,卻一直平平淡淡在山裡居住着,山裡山外兩重天啊!當初,他們兩人約定,五十年之後,也就是在死之前,再度聚首桃花溝。”
長長嘆息了一聲,冷先生看着厲中河,道:“中河,接下來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厲中河重重地點點頭,真的沒想到,他們兩位老前輩,竟然還有這份淵源。
傅文來道:“老冷,咱們百年之後,這兒交由誰來擔負?”
“呵呵,除了厲中河,難道還有什麼其他的人前來麼?”冷先生微微笑道。
“啊——”傅文來張大了嘴巴,儘管,在厲中河當年離開桃花溝的時候將冷清羽的親筆信轉到了他的手裡,他當初已經知道厲中河要成爲傅冷兩家的接班人,可是,他真的難以想像,憑着厲中河現在的職位,他怎麼能離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