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涌來一片烏雲,烏雲越娶越多,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之間變得陰沉起來。
正在喝酒聊天的張勝利趕緊出門,叫上春杏一起到屋後收拾剛曬上的穀子、豆子去也,厲中河和徐浩洋也要起身去幫忙,但張勝利說什麼都不肯,生推硬按地把他們壓回了座位,道:“你們兩個領導先喝着,我過個十來分鐘就回來。”
屋子裡,只剩下了厲中河和徐浩洋。
顯然,他們這兩個都沒有喝多,每個人僅僅喝了三兩酒,腦子屬於絕對清醒的狀態。到了這個時候,厲中河站起了身,他把門窗統統關好,然後坐回了座位,先給徐浩洋遞上一支軟中華,壓低聲音道:“浩洋哥,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是麼?”
徐浩洋點點頭,道:“是的,我很鬱悶。”
“呵呵,是不是因爲那天晚上遇到狼的時候郝祥林對你那種態度相當噁心呢?”厲中河笑問。
徐浩洋猛抽一口煙,皺着眉頭恨恨地道:“厲兄弟,你說得沒錯,我他馬白跟郝祥林混了這麼多年了,哎,真他馬的失敗。”
厲中河坦誠地看着徐浩洋,認真地道:“浩洋哥,難道你一輩子都想這麼下去?”
“我還能怎麼樣?我又能怎麼樣呢?”徐浩洋話語之中夾帶着無限的痛恨和無奈,道:“那郝祥林跟鎮裡的關係那麼好,他在桃花溝的勢力也是那麼大,我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浩洋哥,你難道就認命了麼?”厲中河繼續問。
“哎——”徐浩洋長嘆一聲,道:“不認命又能怎麼樣呢?”
接過厲中河遞來的煙,徐浩洋道:“我想好了,等過幾天秋忙結束了,我還回山裡當個護林員吧。”
“難道你對護林員這個差使這麼有興趣?”厲中河笑道。
徐浩洋悠悠地道:“我在部隊當了八年兵,天天都在邊防哨卡站崗放哨,從部隊回來後,又幹起了護林員,一干就是十年,我不怕孤單的,孤單一點,反而更好。”
“浩洋哥,虧你還當了那麼多年的兵,連一點進攻性都沒有,說真的,兄弟鄙視你,你根本就沒有一點士兵的氣質。”厲中河嘆息着說道,言語之間充滿了激將的味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徐浩洋鬱悶地看着厲中河。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兄弟雖說沒有當過兵,但兄弟也知道軍人的氣質,軍人的氣質有無數條,但最根本的一條,就是要有一股子骨氣,敢愛敢恨,守公正斥邪惡,可是你呢,你卻沒有一點責任感,沒有一點正義感。而且,當你的人格被踐踏被污辱的時候,你卻不也反抗!”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徐浩洋相當的不服氣。
“咱們是兄弟,咱們是同過甘共過苦的兄弟,所以我能跟你實話實說。”厲中河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的心裡一直都在矛盾,而且也一直都在迴避,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不應該矛盾,因爲你已經認清了一些人的本質,你不應該回避,因爲你沒有迴避的理由!”
“哎,我不是郝祥林的對手啊!”徐浩洋無奈地嘆息着。
嘿嘿,老子煽風點火的能力還是有的!厲中河暗暗地笑了,繼續道:“浩洋哥,我願意幫助你!”
“幫我?”徐浩洋轉過頭來看着厲中河,夾着香菸的手指稍稍顫了一下。
厲中河點點頭,道:“不算我這個掛職幹部,桃花溝現在有五名村幹部,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郝祥林的處境並不妙。特別是從那天晚上咱們到江石鎮的路上遇到了野狼,郝祥林竟然讓你去打狼,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在關鍵的時候並不把你這個兄弟當人看,而是想讓你去送死!”
“是的,小厲你說得沒錯。”徐浩洋道:“我氣就氣在這件事上。”
厲中河繼續向下分析:“你不要光想着痛恨郝祥林,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痛恨郝祥林,他就是趙盡忠!”
徐浩洋一聽,眼睛亮了:“是的,老趙對郝祥林現在也是涼嗖嗖的,沒啥勁了。”
厲中河道:“對!趙盡忠對郝祥林現在也是面和心不和,那天晚上,咱哥倆爬上了那棵老樹,郝祥林和趙盡忠爲了最先衝到樹下打了起來,你也看到了,他們兩個那可是玩了拿的打,拿着石頭專撿對方的要害部門猛砸,而且,他們一邊打一邊罵,把各自的老底都給兜了出來,你想想吧,再深厚的感情,哪能經得起如此折騰呢?”
徐浩洋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的心裡似乎有一種不再孤單的感覺。
厲中河點燃香菸,道:“既然趙盡忠和郝祥林的鐵桿關係破裂了,那好吧,咱們再來分析一下瘋狗婆和史懷英她們這兩個女的,史懷英肯定不會站在郝祥林的身邊,而瘋狗婆呢,瘋狗婆也不是傻子,她是個隨風倒的傢伙,當她看到郝祥林失勢的時候,她自然會跟你們站到一塊兒。”
看着徐浩洋的眼睛越來越亮,厲中河吐出一口菸圈來,道:“浩洋哥,我來桃花溝的這些日子,在你們這些村幹部裡,就咱哥倆關係很鐵,我只是個掛職幹部,沒準過些日子就離開了,我估計時間不會太長。當我離開桃花溝的時候,我希望桃花溝的村幹部能發生一些變化,把那些惡霸們統統趕下臺!”
說到此處,厲中河看着徐浩洋,道:“浩洋哥,兄弟希望你能成爲桃花溝的最高領導者!兄弟願意盡最大努力給你出力!”
“小厲,你……”徐浩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徐浩洋從軍八年,骨子裡不是沒有血氣,他也有夢,他也有抱負,但他天生有一種強烈的服從意識,多年的軍旅生涯,更讓他不敢對自己的上司有任何的反抗情緒。退伍回到桃花溝後,雖然脫下了軍裝,但他的骨子裡卻難以剔除那一抹抹濃烈的“兵味”。此刻,聽着厲中河的開導,他的心動了——他深深懂得,作爲一名曾經的軍人,不僅僅要恪守“服從命令爲天職”,更應該擁有一副強烈的進攻性,當自己的尊嚴受到嚴重的挑釁的時候,必須奮起而堅決不能沉默!
“小厲,我聽你的。”徐浩洋緊緊纂着拳頭,最後下了決心,道:“我早就對郝祥林不滿了,這桃花溝只要有他在,村民們就沒有好日子過。”
厲中河點點頭,道:“那好,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咱們下一步棋,就是聯合趙盡忠,只要趙盡忠肯跟郝祥林對着幹,那郝祥林必定玩蛋。”
“好,我現在就回村去,找趙盡忠說說。”徐浩洋道。
“彆着急。”厲中河道:“趙盡忠現在不在村裡,他在東溝。”
“哦,我都有些暈了。”徐浩洋撓着後腦勺笑道:“趙盡忠到東溝指導村民秋收了。”
厲中河道:“今天下午晚些時候,你到東溝去,跟趙盡忠好好聊聊,我相信老趙心裡也很亮堂,桃花溝五名村幹部裡有三個男人兩個女人,你們這三個人裡,只要你和老趙站到一塊兒,他郝祥林就失去了左膀右臂。”
徐浩洋此刻對於厲中河已經深信不疑,他把厲中河當成了最親密的朋友。
“小厲,要我說,你跟我一塊兒到東溝吧,咱們跟老趙好好說說。”徐浩洋道:“你的嘴皮子好,只要你出面,老趙肯定響應。”
厲中河一怔,隨即擺了擺手,道:“我暫時還不能出面,別讓老趙想歪了。”
徐浩洋此刻對厲中河敬若神明,雖然想不通老趙爲什麼會想歪,但他也不便多問,問得多了,倒顯得自己的無知了,只得笑笑,道:“好吧,我呆會吃了飯馬上就去。”
這時,張勝利和春杏收完了屋後曬着的穀子和玉米,天上的烏雲竟然消散了,深秋午後的太陽又冒出了頭,徐浩洋大喜,匆匆吃過兩碗米飯,穿戴整齊,朝着趙盡忠所在的東溝而去。
臨行之前,厲中河叮囑道:“浩洋,這件事,如果你跟老趙談攏之後,千萬不能讓任何知道,這屬於絕對保密的事,具體的計劃,等咱們忙完了秋收以後再作打算。”
“好!我聽你的!”徐浩洋甩開大步朝東溝而去。
看着徐浩洋的背影消失在山背後,厲中河的臉上現出一抹陰陰的笑。
撫摸一下身邊的大黃,呵呵一笑,道:“大黃啊,走,咱們再到向陽溝。”
張勝利很想把厲中河留下住幾天,他想讓這個省重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好好輔導一下他家閨女。
然而,厲中河此刻心中仇恨連天,哪裡還有心思在張勝利家呆着呢,說了幾句客套話,又鼓勵了小云子一番後便動身了。
春杏雖說純樸,但並不是沒腦子,她包了一大包新鮮的花生,又裝了一袋子水,塞進了厲中河的包裡,讓厲中河在路上喝。這使得厲中河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桃花溝的村民們,實在是太純樸了,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