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李強不生氣,市裡剛決定,要收購北崇自用的五百臺紅外測溫儀,大家還沒走出會議室,消息就傳到了北崇?
事實上,這個消息是不可能傳那麼快的,從舉手到現在,也不過才十分鐘,而北崇那裡,已經有不少傳言了。
“我是完全不知情,”陳太忠一攤雙手,很無辜地看着李書記,“我現在的手機都不敢開機,一開機就是要測溫儀的。”
“那你打電話回去問一下,”李強衝巨中華一努嘴,“中華,手機給他。”
陳太忠拎着手機,走到一邊打電話,不多時沉着臉走了回來,“是有人要收購測溫儀……是馬穎實,目前王媛媛並沒有答應。”
“馬穎實?”李強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禮堂那塊土地的盛宴,他也是得利者之一,實在太清楚這個名字了,“這有點過分吧?”
“真是過分,”陳太忠點點頭,“沒經我的同意,就敢這麼亂搞。”
谷珍見他倆說得熱鬧,自己死活聽不懂,禁不住問一句,“馬穎實是誰啊?”
不成想,那倆根本不理會她的問題,李強皺着眉頭表示,“你不是已經給省裡準備了嗎?這傢伙要幹啥?”
“馬老大要的是一萬臺,我只許了五千臺,”陳太忠將手機遞還巨中華,嘆一口氣就向外走去,“這個混蛋……居然敢在我北崇興風作浪?”
“喂,太忠,”李強緊追兩步,見他走得果決,只能停下腳步,大聲說一句。“好好說話,別意氣用事。”
陳太忠卻是頭也不回,就那麼走了。
谷珍看着他倆對話,死活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市委讓她來負責[***]防治,她也就不怕開口發問,“李書記,這馬什麼實是什麼人?”
“馬老大的兒子,”李強重重地嘆口氣。眼角眉梢滿是無奈,然後又輕聲嘀咕一句,“這馬書記也真是的,有了五千臺了,還不夠?”
谷珍登時就無語了。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北崇那邊有着怎樣的漩渦,好半天之後她長出一口氣,艱澀地發話,“省裡這還真夠重視的。”
“誰讓北崇搞得太好呢?”李強搖搖頭,轉身離開了,“要不是奧觀海那事。市裡也沒必要這麼大張旗鼓。”
奧觀海的事情,一開始沒多少人關注,而中央紀檢下來,是調查北崇的資金和動機之間的關聯。不會在意北崇防治[***]的手段和效果——那是別人要關心的事。
這件事情,還是《天南商報》劉曉莉公開報道了之後,才引起大家關注的,這篇報道轉載的不多。但是北崇這裡是事發地,不少老百姓就聽說了。
北崇人能知道。陽州不少人也就知道了,有些幹部認爲,這是陳區長搞的軟文,但是李書記清楚,此事是真的,所以對他來說,陽州的[***]防控,還有另一個顧忌——北崇做得實在太好了,市裡若是敷衍了事,一旦出現多個[***]病例,給上面看,這就是態度問題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谷珍感觸頗深地微微點頭,太優秀的下屬,給領導的壓力也大啊。
陳太忠趕回北崇,就是下午三點多了,來到小院,發現馬穎實正在跟劉海芳和譚勝利喝茶,不過每個人的臉都是繃得緊緊的,看不出來什麼悠閒。
見他回來,馬總點點頭,“陳區長,據我瞭解,你北崇自用的測溫儀都是雙配,還有備品……能賣給我三百臺嗎?”
“剛開完會,市裡統一收購了,”陳太忠搖搖頭,淡淡地回答,然後又好奇地問一句,“三百臺你也看在眼裡?”
“有一點是一點嘛,”馬穎實面無表情地回答,要擱給別的縣區,他就直接找人強拿了,但是北崇這裡,他還真是沒能力——市裡領導不願意出面,區委書記是壓不住區政斧。
至於政斧這邊,沒人聽他指派,他報出身份都沒用,大家就是一個答案:去找陳區長吧,區長同意了,我們這裡就沒問題。
“真不可能,”陳太忠搖搖頭,“還是早點回去跑禮堂的事兒吧。”
“再等一天,沒準還有人往北崇送貨呢,”馬穎實搖搖頭,擱給平常,他是沒這麼多耐心,在這種小縣城多呆,但是他接收了那一千五百臺暫扣貨物,也才勉強湊夠五千臺,這離他初期想像的數字,差得太多了。
所以他纔會考慮,連北崇目前在使用的測溫儀都收回去,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想一想陽州市委擴大會議上某些人的建議,可知英雄所見略同。
但是北崇人根本不買他的賬,眼裡只有區政斧,他若是想走,此刻倒是能走了,可萬一再有廠家送貨呢?
擱給別的縣區,他可以說一句,再有新貨我包圓了,肯定沒人敢說個不字,可在北崇這裡,沒人在意他這個局委公子。
他非常確定,如果自己不在這裡盯着,再有新貨,也未必輪得到恆北,等貨被別人拿走,他都不好追回來——陳太忠各種亂七八糟的關係太多了。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他索姓就多待一天了,有他在,北崇人多少要顧忌一點,當然,多等幾天也沒意義,測溫儀廠家肯定反應過來了。
那你就等着吧,陳太忠也懶得跟他多計較,就在院子裡辦起公來,這兩天是非常時期,他沒有辦法去區政斧,不過政斧裡的人也都知道,區長是在家呢。
大約下午四點半的時候,廖大寶又走了進來,“區長,落寧來了一個曹市長,據說是跟您認識。”
“這還沒完了,”陳太忠嘀咕一句,想一想又點點頭,“請他進來吧。”
落寧是天涯省會,曹進喜是政斧一把手,當初鳳凰科委收購落自的時候,曹市長是大力支持的,跟陳區長也見過面,算是有點淵源。
下一刻,曹市長就走進了小院,陳區長在院門口相迎,“曹市長大駕光臨,真是怠慢了。”
“太忠可是會享受的人,”曹進喜笑着點點頭,打量一眼院裡的風景,“這地方挺好,風景不錯,將來老了,得在北崇弄塊地,也搞這麼個院子。”
“曹市長您得是在京城弄個四合院,才符合您的身份,”陳太忠笑眯眯地拍領導馬屁,“北崇這落後小縣城,太俗氣了。”
“謙虛了不是?太忠你這越來越虛僞了,”曹進喜笑一笑,走到屋檐下坐下,又掃視兩眼,再次感慨一聲,“真的是好地方。”
馬穎實有點看不慣此人,輕哼一聲,點起一根香菸來,也沒敬對方,“太忠,我跟省紀檢委說了,王景堂這兩天就過來找你道歉。”
“道歉有用,要警察幹什麼?”陳太忠不滿意地哼一聲,“不是這幫王八蛋使壞,我測溫儀還能多進幾千臺。”
“現在測溫儀還有多少臺?”曹市長本來想先聊一陣,再說正題的,不過眼下有機會,他也就藉機問一句,“太忠……你得支持我的工作。”
“有多少臺,跟你無關,”馬穎實看對方一眼,淡淡地發話,“恆北統一收了。”
他已經知道,對方是落寧的市長,堂堂的正廳級幹部,按說他是無意招惹的——能做了落寧的市長,身後怎麼也要有個強副省,正省部級的可能姓更大,甚至不排除副國級領導。
但是說到測溫儀,他絕對寸步不讓,再說了,你天涯的人來我恆北,官再大也是白扯,這就是我家的地盤。
“這位是?”曹市長有點莫名其妙,看一眼陳太忠,心說這年輕的人口氣,不是一般的狂啊,不但能拿住省紀檢委的人,還敢代表恆北說話。
不過,別人越是如此說話,他就越要小心從事,陳太忠接觸的人,應該沒什麼不靠譜的——那麼就是說,此人可能背景深厚。
“馬總,這是我的客人,你現在是在我的院子裡,”陳太忠冷冷地看一眼馬穎實,然後對着曹市長笑一笑,“這是我們省委馬書記的兒子。”
“哦,”曹進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是馬飛鳴的兒子,那這個態度,倒也是正常了。
“我已經讓成克己帶回去兩千臺了啊,”陳太忠轉入正題,他眉頭一皺,“你們省裡再想一想辦法,應該差不多了吧?”
“省裡能想什麼辦法?”曹市長無奈地笑一笑,“買都買不到……能生產測溫儀的廠家,現在銷售都要聽從地方政斧指導。”
囤積居奇可以發財,但是在非常時期,擁有某些重要物資,並不一定自己就能做主,陳太忠都要被省裡和市裡調撥物資,那些生產廠家更是身不由己。
所以那些廠家的囤貨,也有點過於一廂情願,曹進喜就知道,有兩個廠家直接被政斧端了倉庫,產品的生產也是在政斧監督之下,所幸的是,政斧給的收購價並不低,只是要將產品全部拿走,不許企業自行銷售。
這是地方政斧保證優先供應本地需求,原本是無可厚非,但是對於那些外地政斧來說,就過於殘忍了,他們找到廠家都買不到貨——高價都買不到。
跟地方政斧商量,那更是對牛彈琴,本地都不敷使用的情況下,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產品支援給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