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和李強雲山霧罩地說了一陣,在場的副區長們正想着該不該離開,李書記就站起身來,“你們接着聊,我過來就是問一問,太忠首都之行的收穫。”
衆人紛紛站起身來送李書記,心裡卻是敞亮得很:您的來意,不會那麼簡單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強就發話,“太忠,你送一下我。”
李書記如此發話,其他人想送,也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
陳太忠將人送出去,李強卻沒着急走,站在車邊好一陣,才輕喟一聲,“儘量讓着點戚志聞,我今天來送他,已經是表明站在你這邊立場了。”
神馬?陳太忠聽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嘀咕一句,“您是送他,又不是送我。”
送幹部有送幹部的講究,這是展示孃家人和淵源的時候——不來送的領導,不一定沒淵源,但是來送的領導,一定有淵源。
像這個戚志聞,若是到陽州掛職宣教部長,來送的肯定不只是省委組織部,省委宣教部也會跟着來幹部——我們就是戚部長的孃家人。
所以李強來送人,只能表示他對戚志聞的支持,陳區長對他的說法表示不解——你都來了,算站在我的立場?
“我不來的話,那不是由彭超發揮了嗎?”李書記冷哼一聲。
這話也是,彭超這個組織部常務副,實在是太強了一點,一旦外放,鐵鐵的是地級市市委書記,而他不外放的時候,手裡捏着全省幹部的命運,李強也不敢輕易得罪,方纔不管開會還是吃飯,李書記都是沒命地讓首位的。
“您好像也沒幫我說什麼吧?”陳太忠輕聲嘟囔一句。
“我沒說戚志聞理論水平高?”李強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別人都聽懂了,就你沒聽懂,會餐一結束,我就來你家找你……你還要我怎麼表示?”
“人家彭超當場就把戚志聞叫走了,”陳太忠嘿嘿一笑,“您這悄沒聲地來,效果差點。”
“我總得給省委組織部留點面子吧?”李強差點氣得笑出聲,“而且我找你,你這兒這麼多幹部都看到了……他們博個關注,我求個低調,其實效果一樣,有心人都能注意到。”
“我說怎麼一個區委書記上任,是市委書記來送呢?”陳太忠乾笑一聲,“來個常委就行了嘛……總覺得裡面有點陰謀。”
“我倒是想有陰謀呢,問題是你倆幹仗幹狠了,我陽州一個億要黃,”李強一伸手,“來根大熊貓。”
陳太忠隨手派給他一根菸,又給旁邊的巨中華一根,“回頭我給你整兩條……也就一個億,多了也沒有,我那合作伙伴,對開發有整體規劃。”
“那塊地確實是馬老大的兒子要拿,”李強提示一句,其實算不上提示,就是落實消息。
“就是他兒子嘛,”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又不是他本人。”
李強眼珠轉一下,壓低了聲音,“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這手續,咱能先拖一拖嗎?”
陳太忠登時就愣住了,心說李書記你這膽子也真大,居然惦記着放馬飛鳴的鴿子——拖一拖可不是簡單的一句話,這是說要等馬書記走了,翻臉不認賬。
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老李這是過高估計部隊那邊的能量了,甚至覺得可能無須理會第二馬這省委常委,可他又不能滅自家威風,就笑着答一句,“可陽州都快揭不開鍋了。”
“哦,”李強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他能隱晦地提出來,已經是很大膽了,看到小陳無意這麼搞,他馬上就縮回去了,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
人總是這樣,容易得隴望蜀,眼瞅着一個億即將到手,他就想要得更多,沒辦法,窮慣了,但是陳太忠的回答,其實是反問他一句——你知道馬飛鳴多久能走嗎?
而對他來說,陽州的廣場建設,實在也是拖不得了。
陳太忠想一想,覺得老李這種膽子,還是值得鼓勵的,於是又說一句,“其實我也想啊,但是會多出來太多的事兒,有個人幫咱打掩護,其實是很好的。”
“嗯,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李強一擡手,拍一拍陳區長的肩頭,彷彿他剛纔那句話,是試探某人的大局感似的,“好了,你回吧。”
變得真快啊,陳太忠心裡暗笑,目送着李書記離開。
李強坐上車,開出去一段之後,他問一句,“中華,今天的事兒,你怎麼看?”
“陳太忠經營的北崇,已經牢不可破了,”巨中華緩緩回答,“按說,他沒升任區委書記,是很失分的,但是他手上拿的項目太多,錢太多,足以左右北崇的局面。”
領導沒有上升的潛力,會動搖追隨者的決心,跟着這樣的領導沒前途,但是陳太忠手裡鈔票多,而且他不是沒根腳的,只是根腳不在恆北。
區長有錢,而且還護得住這錢,目前只是受到大氣候影響,升遷不動,跟着這樣的人,不但錢途有保證,還可能有前途,爲什麼要做對頭呢?
“哈,”李強笑一聲,“戚曉哲真的老了,北崇這一灘水,實在太渾了,他不該讓自己兒子輕易涉險。”
陳太忠沒想到,朝氣蓬勃的北崇,居然會被人譽爲一灘渾水,一般來說,這都是形容很險峻的局面,而他自己,正是這一灘渾水的核心。
估計就算他知道了,心裡也會不怒反喜——渾水源頭,這也是對哥們兒能力的肯定。
這些都是題外話了,第二天一大早,彭部長和李書記乘車離開了北崇。
大家等着新書記做指示,或者臨時召開什麼會議也行,不成想戚書記來一句,“我上任匆忙,還有些事務沒有移交,大家照舊……有事請示陳區長即可。”
這纔是鬼話,文明辦能有什麼事務?陳太忠也懶得理他,機關幹部,不外那點招數,你且去算計,看我怕不怕。
可是這戚志聞,還真沉得住氣,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只是安排在週一開了區委常委擴大會議,這就是十二月三十號了。
開會之前,他在電話裡簡單地跟陳太忠碰了一下,表明自己主要是傳達省委最近嚴抓幹部作風的決定,還有就是加快經濟建設,算是個務虛的會議,沒什麼議題。
這個會上,戚書記表現出了一言堂的勢頭,架子也拿得足足的,而且從言談中可以看出,這傢伙的理論水平還真是不低,起碼說起套話來是一套一套。
對於新書記在黨委自家地方耍威風,陳太忠也不能說什麼,後來戚書記請他發言,他就大致談了幾點經濟發展,總之給與會幹部的感覺——這又是要一個抓黨委,一個抓政斧了。
陳區長也懶得多關注此人,明天就是2002年最後一天了,安排好政斧的節曰值守,他要回鳳凰慰藉苦苦等待的佳人們,姓戚的只有點小聰明,不信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2003年的元旦假期只有一天,陳太忠卻是一走就是五天,等神清氣爽回來的時候,就是另一個週一了,接下來又是各種辦公會和人大會議。
按照組織意圖,戚志聞當選爲區人大常委會主任。
通常來說,當區委書記兼了人大主任的時候,政斧一把手的曰子就不好過了,黨委對政斧有指導職能,而人大有審議權,聽取審議政斧工作報告,行使人大的監督職能。
這個監督權說它重要,那是真的不算什麼,但是有心人想要做點什麼,可以公然行使這個權力,極端一點,可以否決工作報告。
所以政斧就要面對來自上面,和來自旁邊的夾擊,躲無可躲。
陳太忠並不在意這種壓力,而戚書記似乎也不在意人大主任一職,整個元月的前半個月,他基本上就是在區裡轉悠,約談代表瞭解情況,很少待在黨委。
有人點評,戚書記這是體察民情,跟陳區長上任的時候一樣,先了解情況,不着急做決斷,是穩重負責的態度。
吃撐着了,陳太忠一開始聽到類似的點評,心裡很是不恥,黨委明明是管宏觀的,你到下面調查微觀,這真是不務正業——難道真的以爲,隨便轉兩圈,就算接地氣了嗎?
他看什麼人不順眼,那就怎麼都不順眼了,這很正常,事實上,他心裡有點猜測,這傢伙調研完之後,估計要深入地插手政斧事務了。
不是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嗎?人家調查了,就能發言了。
戚志聞一調查就是半個月,這個做事方式,令年輕的區長有點頭疼,心說都是機關裡出來的幹部,怎麼就你喜歡調查呢?
北崇的發展,他是早規劃好了的,不容別人更改,像前任隋彪,也曾經跟陳區長扛過膀子,但是隋書記在意的是人事權,發現陳太忠對此不感興趣,也就沒關心政斧事務——那時的北崇,政斧也就沒啥賺錢的事務。
等他想插手的時候,已經晚了,充分地體會到搭子的強勢之後,隋書記明智地不干預政斧事務,了不得就是賺點小錢。
戚志聞要是改北崇規劃的話,這就又有得鬥了,陳太忠想到這個可能,心裡真是有點膩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