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放和謝五德是素識——嚴格說是同事,以前兩人都在省政斧,見面的時候,還能點個頭,但是現在,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殷市長在鳳凰經營了兩年多,也有了自己的一幫人馬,因爲怕杜毅找碴,他不敢明目張膽地跟謝書記對着幹,目前就是指示自家的人,吊兒郎當地跟新書記虛應故事。
他一門心思磨洋工,打的主意就是等杜毅走了,再好好地同對方作對。
市裡一干其他領導,也是觀望爲主——按說謝書記有杜毅支持,氣場應該很強大,但是杜毅已經是四年多的省委書記,隨時可能走人。
而接任省委書記的,很可能就是現在的省長蔣世方,面對這種選邊,大家都凌亂了,只能靜觀其變——殷市長可是蔣省長的人。
吳言做爲前章系人馬,倒不是很怕捲進殷放和謝五德的鬥爭,她只是單飛了,並不是叛出章系,章堯東在鳳凰幹了一任多,又是強勢得離譜,目前的鳳凰,章系人馬很龐大,抱成團的話,足以自保。
吳市長是章系裡的一大山頭,就算單飛了,也跟其他山頭保持着一些聯繫,相互之間有默契,不能說守望相助,遇到外來威脅,同仇敵愾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們這番坐視,可是把謝五德急得不得了,謝書記也知道,杜書記快要走了,快則兩三個月,慢也就是一年半載,而且蔣世方接任的可能姓很高。
這讓他有一種時不我待的感覺,可是鳳凰的幹部就是不緊不慢,他說他的,人家做人家的,堂堂的市委書記,存在感奇差。
謝書記在省委省政斧都待過,能力什麼的暫且不說,城府絕對沒問題,但就算他這樣的城府,都忍不住要生出暴走的衝動,信不信我也會簡單粗暴的工作方式?
但是、然而……可是,他終究剋制住了殺雞儆猴的想法,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別看他是堂堂的市委書記,小小的鳳凰市,他惹不起的人太多了,章堯東和殷放兩大系,幹部就極多,殷系靠着蔣省長,章系勢力龐大,省裡還有章省長和許書記撐腰。
這兩系他還僅僅是目前招惹不起的,以後強大了,就可以招惹,有些派系,是他掌控了鳳凰之後,都沒膽子招惹的。
比如說,秦小方爲代表的秦系人馬,現在勢力弱了很多,卻是他不敢亂動的,這一撥人不但是徹底的本土幹部,派系淵源更是可以通過蒙通,牽扯到蒙藝——蒙藝孀居的嫂子,還住在市委大院裡,謝書記上任之後的第三天,特意去拜望唐姐。
大會過後,蒙藝成了國家級領導人,這種主兒,是他的靠山杜書記見了都要主動打招呼,他又怎麼敢隨便動人?想一想孫姐聽說馬飛鳴時候的反應,就可以知道這份量。
杜毅敢動高勝利,那是因爲高省長確實到歲數了,也不是蒙系的嫡系,而且副省的位子爭奪太激烈,在省級官場這一層面,天南搞去蒙藝化,屬於邏輯正確,更別說最後得利的是章堯東,不是杜毅的人。
蒙藝還只是謝五德惹不起的勢力之一,還有更讓他頭疼的,沒錯——鳳凰黃!
黃家不固定支持哪個派系,事實上,哪個派系裡,都有搭得上鳳凰黃的人,黃家沒興趣關注小小的鳳凰官場,但是鳳凰官場能直達天聽的主兒,真的不要太多。
而謝五德自己,卻是杜毅的人,基本上可以說是鳳凰黃的對頭,他如果不開眼到招惹黃家的人,那就成了公敵。
甚至都不需要黃家露面,隨便什麼黃系人馬就能敲打了他,常務副省長範曉軍也是鳳凰人——其實遠走恆北的陳太忠回來,都能收拾了他。
謝五德對陳太忠,不是一般的重視,他在來鳳凰之前,知道這是一場硬仗,就做了不少文章,其中就有類似《紅樓夢》裡甄雨村的“護官符”,記載當地的厲害人物。
除了唐亦萱之類的,陳太忠也名列其上,而且排名相當靠前,此人的厲害,他是親眼目睹了的——張匯夠牛氣了,還不是乖乖地去首都上學了?杜書記都只能幹看着。
那是敢闖進曹秘書長辦公室大鬧的主兒,級別不高,卻未必比範曉軍好惹。
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體會到謝書記的痛苦和無奈,堂堂的市委書記,省委書記親自點的將,到了地方上竟是一籌莫展,沒人配合不說,他連發火的膽量都沒有,真的是悲哀。
爲了打開局面,他甚至託人給殷放遞話,想要私下坐一坐,並婉轉地表示,我來鳳凰是組織意圖,不成想殷市長冷冷地回答:有什麼事單位裡說吧,[***]人,事無不可對人言。
謝書記現在的曰子,真的不太好熬,見了誰都是一臉陰沉相,所以吳言就算不怕他,也是儘量避免少刺激他。
正是因爲如此,鍾韻秋建議領導,無緣無故的,咱們還是不要一下失蹤幾天,這個節骨眼上,磨洋工可以,但是人不見了,容易滋生一些問題。
白市長當然比她更明白這個,她只是心旌搖曳之下,忍不住要嚼穀一下某人。
不過就在接到這個電話之後的第三天,週五下午一上班,吳言接到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閆昱坤的電話,閆部長電話裡通知她,你有一箇中央黨校的進修班名額,現在要開始準備了。
“幾個月的進修班?”吳言是願意上黨校的,但是眼下這時間,實在太敏感了。
“三個月的,”閆昱坤不動聲色地回答。
“開課時間呢?”吳言又問一句。
“時間未定,我先口頭通知你,”閆昱坤掛了電話,他也不想跟她多說,兩人並不是一個陣營的,閆部長是親黃家的,而在他眼裡,吳言就是章堯東的人——後來升這個常務副,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就不許章堯東跟別人交換了?
這個誤會很正常,吳市長身上的章系標籤,實在太顯眼了,按說閆昱坤是老組工,對各種陣營變化,都能瞭然於胸,甚至還能瞭解到一些秘聞——他接觸的幹部和打招呼的人太多了,不過這次,他是明顯地誤判了。
現在省紀檢委在調查吳言,組織部也參與了——閆部長甚至知道,章堯東和許紹輝僅僅是同一個陣營,章省長的事,許書記未必全部都要管。
所以他甚至判斷不出來,吳言這次是要進步了,還是要被人調虎離山,然後狠查,那麼,他能少說就儘量少說,“你做好準備就行了,能進修總是好事嘛。”
進修未必全是好事,吳言心裡也清楚,想到最近這個調查,她心裡也有點不靠譜,尤其是現在謝五德紅着眼睛四處抓權——這都沒準是杜毅授意的。
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找誰問,找章堯東不合適,找許紹輝沒那交情——要不說她急着抱粗腿呢,單飛固然是很爽,但這是官場不是商場……單飛的代價很高的。
那她只能找自己的情人問一下,看他是否知情。
陳太忠正在區醫院發火,“真是混蛋,你是在縣級公路上開車,還以爲自己開的是F1?”
一輛拉砂石的卡車,速度過快,在避讓路人時,卡車直接衝進了路邊的一個小飯店,店主夫婦倆一重傷一輕傷,司機也撞得不輕。
虧的是下午兩點多了,店裡唯一的一桌客人在屋角,沒受到太大波及,但是落一頭灰也是正常了。
別看是一個不足二十萬人的區,各種工程上馬之後,事故之類的也層出不窮,這幾個月控制得好,但是每個月出現重傷的事故,總有一兩起。
這是一起典型的趕工事件,司機所在的車隊,也是西王莊鄉的,嚴肅處理一下,很有必要,而且那女店主脊骨骨折,哭得跟淚人一樣——小小的夫妻店,只能算脫貧了,小康都沒進呢,家裡養個癱子,怎麼負擔得起啊?
陳區長想到子民的艱難,而這女人也是躺着中槍,太冤枉了,罵完滿頭是血的司機之後,走到女人面前,“咱區醫院的新設備馬上來了,你可以再檢查一下……我有種預感,你肯定癱不了,記着,這話是陳區長跟你說的。”
“真的癱不了?”女人有氣無力地發問,眼中掠過一絲希冀的光芒。
“陳區長我有個外號,一貫正確,”陳太忠笑着回答,“相信我,區裡還等着收你們的稅,完任務呢……嗯,我接電話。”
聽完吳言的話之後,陳區長也有點搞不懂,猶豫一下回答,“這個時候,老黃是聯繫不上的,我也不好問許紹輝……要不我晚上給你回信兒?”
“那也行,”吳言想一想,覺得多等一會兒也不怕,反正她自己沒什麼問題,現在又靠上了黃家,也不擔心人陷害。
可是掛了電話之後,她又處理幾件公務,猛地覺得,自己這麼幹等也不合適——太消極了,吳市長從來都是相信,命運要把握在自己手裡。
她仔細思索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有別的試探渠道的,於是走到殷放辦公室,發現外面有人等着,她也就等在那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