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夜的,”陳太忠一聽這響動,心裡就惱了,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叫門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路數——區裡真有什麼急事,也肯定是電話先到。
不過當着施淑華,他不好表現得太過暴躁,於是微笑着站起身,“你待着,我去開門。”
“不會是找事的吧?”施總臉一沉,就摸出手機站起身,“我陪你去?”
“敢找上門鬧事,他們會後悔的,”陳太忠很隨意地說一句,事實上,通過天眼他已經看到了,門口站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還有兩輛車——全是陌生人,不過他懶得去琢磨對方的來路。
正經是他不能讓施淑華跟着,陳區長不怕羣毆——他一個人羣毆一大堆人,但是分心招呼自己人,那就有點麻煩了,於是他擺一下手,“你別跟着來。”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聲音越發地大了,敲門的人力道真是不小,感覺整個鐵門都在顫動,可以認爲是十足十的砸門。
陳太忠走到門口,一擡手就打開了半扇門,而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手握成拳,正待繼續砸門,猛地看到大門開了,這拳頭懸在半空,就沒有再砸下去。
開門的年輕人笑眯眯地發問,“是你在敲門?”
“是我敲門,”中年男人傲然地點點頭,“怎麼好好敲門你就聽不……”
“啪”地一聲脆響,陳太忠根本容不得他多說半句,擡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其力道之大,直將中年人的身子抽得轉了一圈半。
“我跟你素不相識,深更半夜來砸我的門,”陳區長笑眯眯地發話,“不管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媽,就算你爹媽一起死了,也不該砸我的門……你報喪報錯地方了。”
“你敢打人,”見到中年男人吃了一記耳光,旁邊一個小夥子登時就不幹了,挺着胸脯就上來了,不過,當他聽到對方如此惡毒的咒罵,也禁不住微微一錯愕,“你,你好歹也是國家幹部……”
“滾遠一點!”陳太忠根本懶得聽他說話,擡手就是當胸一拳,去勢不急但力道奇大,直接將人推得踉蹌着倒退了七八步,而他的臉上,還兀自帶着淺淺的微笑,“呵呵,也不知道誰的褲襠破了,露出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傢伙。”
他雖然僅僅是一個人,可這一開門就氣勢不凡,面對十幾個人,毫不含糊地主動出手,不但揍了兩個人,出言也異常惡毒。
這股張狂樣子,登時就激怒了來人,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一箇中年人輕咳一聲,緩緩地發話了,“等一等,大家先亮明身份……你就是陳太忠?”
“你這也叫亮明身份?”陳區長一擡腳,就待向對方走去,他之所以乾脆利落地動手,想的就是你不表明身份之前,我隨便揍,一旦表明身份,沒準還真不好下手了。
不成想他才一動,那中年人早就防到了這一手,登時高聲叫了起來,“我是省高法政治部副主任宋金柱,過來了解點情況。”
“哼,好大的官,”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卻也不好再上前直接動手了,“想了解什麼情況,上班時間去了解,現在下班了,我沒有義務爲你答疑解惑。”
他甚至連對方的來意都沒有問,就直接拒絕,這就是陳某人的底氣和傲慢。
他沒必要知道對方的來意——他只需要知道一點,這些人大半夜的來砸門,沒有電話也沒有預約,這就是不懷好意,那麼他無須客氣。
擱給一兩年前的他,沒準還真要了解一下對方的來意,但是眼下的北崇勢力已成,市裡也沒什麼人敢動他的腦筋,所以他做事,也不再思前想後顧慮多多。
這就是伴隨着勢力的成長,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對於那些無法化解的矛盾,要來的早晚要來,躲也躲不過去,提前知道了還鬧心,直面去應對就好了;而對於那些無足輕重的威脅,他又何必放在心上,搞得自己那麼累呢?
陳某人並沒有意識到,這纔是心態的成長,學會對各種局面淡然處之了,他只是很確定,當初他就沒去調查高至誠爲什麼敢拿退耕還林做要挾,後來也去沒了解紅海公司是什麼背景,高家又是什麼來路。
而眼下,他依舊是這個態度,我問都不問你們爲什麼來,想找我瞭解事情,那就去單位,哥們兒現在下班了,也就是說——下班之後你來搔擾我,咱們又沒啥交情,打了你也白打。
“想找你瞭解一下高至誠情況,”宋金柱沉聲發話,得,丫還真是爲那廝來的,“這種事情去單位說,恐怕會帶給陳區長你不必要的麻煩。”
“我最不怕的,就是各種麻煩,”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又擡手指一下對方,“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就來我家找我……憑你這麼大年紀,級別還沒我高,也有臉跟我攀交情?”
噗,宋主任氣得好懸噴出一口血來,這話真的太侮辱人了,不但直接而且刺耳。
官場裡如此赤裸裸不給對方面子的情況,確實極爲少見,通常只有直屬上級纔敢對下級如此出言無忌,跨了系統而級別相差不大的,誰敢對省高法的人這麼說話?
“我們不是想跟你攀交情,只是想了解情況,”一箇中年女人冷冷地發話了,“身爲國家幹部,就沒有休息的曰子……你不該把我們拒之門外。”
“我就是把你們拒之門外了,我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和時間,”陳太忠知道對方的來頭之後,自然不會再有任何的客氣,他冷哼一聲,“不服氣你走組織程序。” www▪тт kan▪¢O
一邊說他一邊向後退兩步,讓出了大門,笑眯眯地發話,“我把門讓出來了,有本事你們不經我允許就進來……誰不服氣,可以試一試。”
那還用試嗎,此刻闖進去,那就是私闖民宅了。
對於這種情況,傳說中,住戶可以使用任意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當然,住戶的反應可能是正當防衛,也可能是防衛過當,這跟事實有關,跟住戶的關係更大。
宋金柱分外明白這一點,看到對方居然敢讓出大門,他禁不住提示一聲,“別進去,咱們就在門外,進去了就被動了。”
“是啊,你們就這點膽兒,也就是砸一砸門,不敢往進闖,”陳區長站在門後,笑着搖搖頭,“十好幾號人,看這點尿姓……褲襠裡帶把兒嗎?”
這話說得極其惡毒,但是今天來的主兒裡,雖然年輕人不少,可沒幾個沒腦子的,大家早就看出了此人的強勢,又有宋主任的提示,自是不會硬闖,有個把小年輕按捺不住,也被身邊的人使個眼色拽住——這衝突一旦搞大,是大家的事。
“我是高至誠的母親,”又一箇中年女人站了出來,她直接走進門內,沉着臉發話,“想知道你們北崇爲什麼抓他,又爲什麼扣了他這麼久……”
“滾出我的院子去,我跟你沒交情,”陳太忠笑眯眯地一指對方,換個人進來的話,他直接就把人打躺下了,也就是聽得此人是高至誠的母親,他才能略略容忍此行爲。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容忍,許多醜惡以母愛的名義被寬恕,所以他很明確地表示,“我數三個數,你最好退出去,別以爲我不打女人,我眼裡只有欠揍的和不欠揍的……荊以遠對我的評價是,拳打南山幼兒園,腳踢北海敬老院。”
一邊說,他一邊摸出煙來,抽上一根叼在嘴上點燃,深深地吸一口氣之後,慢悠悠地發話,“我現在開始倒計時了,三……”
“席阿姨,是你?”施淑華驚訝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二、你倆想說話,最好出門說,”陳太忠冷冷地倒計時,“一……”
“零,”就在他報出零的時候,施總已經拽着那中年女人,走到了門外。
“席阿姨你怎麼來了?”施淑華看着身邊的中年婦女發問。
“我兒子被莫名其妙地抓了,我能不來嗎?”那席阿姨淡淡地反問一句,然後看陳太忠一眼,“你跟他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施淑華一邊回答,一邊就鬆開了她抓着對方的手,苦笑一聲發話,“但是至誠做的事情太過分,人家不答應。”
“小時候你可從來不跟我這麼說話,”席女士輕聲嘀咕一句,卻也顧不上跟她再計較,而是擡頭看着陳太忠,咬牙切齒地發問,“我兒子到底犯了什麼錯?”
“你兒子是誰?”陳區長笑眯眯地反問一句,“我一定要認識嗎?”
“我兒子是高至誠,我剛纔說了,”席阿姨冷冷地回答,“他因爲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關在你們北崇警察分局。”
“哦,這樣啊,”陳區長先是微笑着點點頭,然後眉頭一皺,“那你找警察分局去嘛,這大半夜的來砸我的門,看我好欺負?”
3817章病急亂投醫(下)
席麗珍聽到這話,氣得差點跳起來。
兒子的事情,她是昨天才聽說的,事後說起來,在有些人嘴裡,這是高至誠有爲人子女的覺悟,不想讓父母親擔憂,想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所以沒跟家裡說。
然而事實的真相,並不是這樣——高至誠壓根兒就沒打算指望家裡人幫忙,因爲高家在恆北的存在感,已經變得很差了。
高至誠的父母都是恆北人,母親是朝田的,而父親是海洲的,需要指出的是,他的姑父是個能人,在京城的最高法,是個不大不小的官。
所以高總的父親在恆北的法院系統,位置也不低,後來因爲地方上沒什麼發展前途,果斷進京,不過進京沒幾年,他的姑父死了,於是這仕途就蹉跎了。
總而言之,高家在恆北的存在感並不是很強,他們更多的人脈是在京城,只看高至誠接的買賣就可以知道——國家氣象局指定,跟地方上根本不搭界的。
正是因爲如此,高至誠被北崇抓了,別人也不太好遊說,從首都那邊打招呼的話,隔得太遠,很多關係用起來不得力,但是高家省裡的這點關係,還真不夠看的。
施家跟高家同病相憐,都是在地方上鬱郁不得志,所以彼此之間有聯繫,但是這聯繫也沒有多緊密,無非是老輩人的交情。
席麗珍不想說太多無謂的事情,於是她開口發話,“今天我想去看一看我的兒子,不管他是爲什麼被抓的,他終究是我的兒子,但是北崇分局拒絕我的探視要求,我覺得這個現象很匪夷所思……這不符合規定。”
“那你該跟分局繼續溝通,找我沒用,”陳太忠夾着一根菸,慢條斯理地抽着,“而且找過來還砸門,不是找揍嗎?”
“但是分局的朱局長說了,一定要找你,他纔好艹作,”席阿姨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老朱根本是在推諉扯皮,這話你信嗎?”陳太忠聽得就笑了起來,笑得非常張揚和肆無忌憚,“嗐,他這個活兒真的很糙,技術含量確實不高。”
“你們基層的工作,就是把活兒推來推去嗎?”席麗珍的臉色有點發青。
“總好過你兒子,強行把良家婦女推來推去,不小心推到了國家幹部,”陳區長臉色一沉,“我都跟你解釋半天了,你真的有點不識趣……是不是想聽我說點更難聽的?”
“陳區長,我有個問題,”尷尬時候,高法的宋金柱發言了,“站在職業的角度上講,我問一句,北崇關押高至誠的理由是什麼?現在已經過了四十八小時了。”
哥們兒就最討厭你們這一點,好幾個人跟我一個人辯駁,陳太忠微微一笑,“你們是要跟我比嘴巴多嗎?我敬告諸位一句……這是在北崇,信不信我找上百八十個人跟你們說話?”
“沒有那個意思,他們說的都不算,現在就是我來問,”宋主任乾笑一聲。
“我沒有興趣回答你的問題,”陳太忠嘴上叼着煙,雙手往前一擺,純粹就是一個趕雞的樣子,“有什麼問題找分局去。”
“我兒子一向很乖很聽話的,”席女士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登時就火了,“我要考慮別人栽贓陷害的因素……他犯的錯誤我可以幫忙彌補,別人想通過他敲詐什麼,那我不認。”
“你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不是小看你,你有什麼值得我敲詐的?”陳太忠聽到這話,也是無名火起,他冷冷一笑,“我一分錢都不要你的……你兒子就判二十年了,你可以走了。”
“他做了什麼錯事,要判二十年?”席女士終於不能淡定了,“不就是打了個女娃娃?”
“我打你一頓,一天都判不了我,你信不信?”陳太忠笑着不答反問,“他覺得打女娃娃沒事,你也覺得沒事,但是我認爲,我打你也沒事……我就問一句,你信不信?”
“你,”做母親的被這話氣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那宋主任見狀,才待繼續發話,陳太忠臉一沉,砰地一聲,直接就把門關上了。
“有沒有搞錯,我的包還在裡面!”施淑華見狀,氣得大叫一聲,裡面卻沒有反應,一時間,她也有點無奈,知道陳太忠是誤會自己,跟這幫人一起來的。
可是她真的冤枉,她今天來關說,是奉了老爹的意思,雖然她也清楚,席阿姨知道自己來北崇了,但怎麼能想到,這個時候關鍵時候她出現了?
“小宋,咱們該怎麼辦?”席麗珍急得六神無主,下意識地低聲問宋金柱,宋主任其實是她此行的主心骨,更大的領導她也認識,但不方便叫過來,也就是小宋,受高家不少幫助,才能跟她來北崇救子。
宋金柱沉着臉,沉默好久之後,才嘆口氣緩緩搖頭,“難辦,這傢伙根本不講理,而且反臉無情……他剛纔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
“中法那邊不能過問一下嗎?”席夫人低聲嘀咕一句,這就是宋主任來北崇的優勢,高法的幹部對各地中法的威懾力還是很大的,就是那句話——省廳下來條狗,都比人強。
“他是毫無理由超期羈押我的兒子,”她再次強調這一點。
“他都打算不講理了,人在他手上,捏造罪名不是很容易嗎?”宋金柱說到這裡,纔看一眼施淑華,他對她比較陌生,“據說在回北崇的路上,他還將至誠推下車,反而誣陷他跳車逃跑……真的很肆無忌憚。”
“我可憐的兒子,”席麗珍聽到這話,就抽泣了起來——事實上,這個消息她已經知道了,北崇人能制止她探視兒子,但是這消息的流傳,那是止不住的。
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兒子手臂骨折了,現在還受着慘無人道的虐待,想到這裡,她心如刀絞,“小宋,你要幫着想想辦法啊,不能讓人這麼踐踏法律。”
你都根本問不對人,宋金柱心裡暗歎,索姓衝着施淑華髮問了,“這個……至誠的手臂,摔得厲害嗎?”
“跳車逃跑算什麼?他甚至可能搶槍跳樓,”施總淡淡地回答,她對宋主任並沒有什麼敬意,“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搶槍跳樓?”聽到這四個字,席麗珍的身子猛地一震,連哭都忘了,她愕然地望向施淑華,“姓陳的是這麼說的?”
“嘖,”施總咂巴一下嘴巴,這樣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親自確認的——對方興師動衆來撈人,指不定什麼地方就藏着錄音機攝像機,而她本人,跟高家沒那份交情,“宋主任既然那麼說,那這個可能姓是客觀存在的。”
“沒錯,”宋金柱皺着眉頭點點頭,他有心儘快解決了此事,那個姓陳的真不好惹,被人惦記上就沒意思了,眼下倒不如壓一壓席麗珍,要她儘快做出讓步,“栽贓的辦法很多的,不過……應該不至於搶槍襲警。”
席麗珍的腦子裡,早就一團亂麻了,耳聽到這個假設,禁不住臉色又是一白,“搶槍襲警,會是什麼後果?”
“最極端的情況……就是當場擊斃了,不過我估計姓陳的還沒那個膽子,”宋主任眉頭緊皺,唉聲嘆氣地回答。
“嗷兒,”席麗珍倒吸一口涼氣,身子一晃,軟綿綿地向地上栽去,倒是那砸門的中年人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姐,姐……你先鎮靜一下,目前還沒事。”
此人是高至誠的舅舅,衝在最前頭——這種事情,最靠得住的還得是自家人,不成想吃了陳太忠一記耳光,現在半邊臉還是腫的。
席麗珍晃悠了一分來鍾,才穩定下來,她急得大叫,“我怎麼鎮靜得下來?”
一邊說,她就掃到了施淑華,趕忙走上去,一把抓住她,“淑華,從小到大,阿姨可沒虧待過你……你倆到底說了點什麼?”
“他提了條件,不過太離譜,我答應不下來,”施總遺憾地撇一撇嘴巴。
“什麼條件?你先說嘛,”席麗珍現在哪兒還顧得上計較?連珠炮一般地發話。
“他要馬飛鳴打電話給他,要不就是有個領導打個保票,現在把王媛媛提成正科,兩年一過,保證副處,”施淑華慢吞吞地說完條件,又補充一句,“王媛媛就是高至誠打的那個女孩兒……提了副科不到兩個月。”
“我知道她,”做母親的早就瞭解清楚兒子做的那些事,她異常煩躁地回答,“誰請得動馬飛鳴?倒是這個正科……”
“這也不容易,是地方上的幹部,還是破格提拔,”宋金柱聽得也長嘆一聲,若是法院系統,他和高家一起努力,沒準還有點希望,但是地方上真沒這麼大影響力,只能看高家自己了。
“對了,我可以去找王媛媛,”席麗珍的眼睛一亮,“她要什麼,我補償她就是了,她要是能跟陳太忠說一說,這事就好辦了。”
“嗯,是這麼個說法,”宋主任點點頭。
自古慈母多敗兒啊,施淑華看得也心裡暗歎,若不是你這個當媽的太護着兒子,高至誠怎麼又能成長爲這個樣子?“那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啊,”席麗珍聽到她的話,很不滿意地發話了。
“人家已經給我面子了,你們最好跟王媛媛好好商量,”施淑華可不想再跟他們攪和在一起,她跟陳太忠還有合作要談呢,一邊說,她一邊就走上前,按小院的門鈴。
不成想,她的手才堪堪按到門鈴,只聽得吱扭扭一陣輕響,整個大鐵門緩緩向內倒去,緊接着“轟”地一聲大響倒在地上,一時間土石亂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