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7-3308 交手

初來乍到,名聲就被敗壞成這樣……年輕的區長心裡真是有點不痛快。

抹黑對手,是常見的政治手段,不過那趙海峰已經是要倒黴了,陳太忠倒也不着急跟那廝算賬,等回頭沒人注意了,再狠狠地落井下石——你喜歡玩陰的,哥們兒也喜歡。

現在的問題是,作風不好的話,會不會影響下一步工作的展開?他考慮的是這個。

經過了天涯科委成克己一事,他已經明白天下官場雖然是一樣的,但是各地官場的環境,還是不一樣——成主任他們可是公然帶着小嫂子,參加各種應酬。

這個姓質,他真的需要搞清楚,要不然會影響以後的工作,想到這裡,他拿過手機就想給小廖撥號,但是下一刻,他的手就僵在了那裡——這個電話打給廖大寶,合適嗎?

沒準廖大寶和李紅星都早已經知道這個傳聞了,只不過沒膽子跟他反應——這個可能姓不但客觀存在,而且概率極高。

因爲這兩位都很清楚,陳某人來了北崇這麼些天,基本就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接觸過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他倆怎麼敢把這種不靠譜的傳言反應上來?

那找這倆瞭解情況,就不合適了,找白鳳鳴?也不合適,老白已經跟他走得很近了,再近的話沒準就到了“不遜”的距離,這個不好,官場裡保持距離還是很有必要的。

更別說白鳳鳴目前依靠於他,萬一因此分析得偏頗或者含糊一點,他總不能再去細問,那樣有傳言成真的嫌疑——你既然不是那種人,問那麼細……是怎麼個意思?

想來想去,他實在想不出問誰最合適,唉,這還是手裡沒人啊,虧得譚勝利是民盟的人,要不然這個傳言,哥們兒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說……嗯?明煮黨派的人?

下一刻,他抓起一邊的號碼本,翻得兩翻,就找到了林桓的電話號碼,“林主席你好,我陳太忠,下午沒什麼事兒,想找你聊一聊……有空嗎?”

“陳區長找我,沒空也得有空了,”林副主席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發話,老資格嘛,就是這樣擺的,“區長你住哪個院兒?我去找你。”

“肯定是我登門拜訪嘛,這大冷天的,”陳區長的態度很端正,並不認爲自己是政斧一把手,就能對老同志呼來喝去,“您在家吧?”

“嗯,在家,”林桓放下電話之後,才輕哼一聲,“算你小子有眼色……”

林主席當然知道,自己是副職對方是正職,而現在的年輕幹部也確實不太尊重老人,所以他雖然心裡抱怨,說我一兒一女哪個不比你大,但也不想觸怒這個年輕人。

可陳區長這個態度,讓他心裡很滿意,到了他這個歲數,注重的也就是那點面子了,談話和用心談話,那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他讓妻子準備了熱茶,而面對年輕區長的問題,他居然幸災樂禍地笑一聲,“哈,你今天才知道?我兩天前就聽說了。”

“所以我有鬼子進村的感覺,”陳太忠悻悻地嘆口氣,老林這麼說話雖然有點刻薄,但正經是胸懷坦蕩的那種,所以他不怕直說,“但是事實上,我來北崇之後,除了上山下鄉,就是組織各種工作,我覺得自己有點冤。”

“你找我說這個……我也不頂用啊,”林主席聽得有點迷瞪,“我這二線了,影響力也就那麼回事了,而且這年頭,說幹部好的,沒幾個人願意傳,說點幹部的花邊新聞,只要一天,整個縣城就都知道了。”

“我是找您取經來的,”陳太忠聽得真是有點無奈,要不說這老派人也有老派人的不好,說話稍微藝術一點,他們就回不過來這個味兒——這情商,比哥們兒沒進官場之前,也高不到哪兒去,怪不得你只是個政協副主席。

所以他只能明明白白地說了,“其實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不想在意這點傳言,可是……咱北崇開放程度不高,萬一影響了工作,那就不好了。”

“開放程度還不高?十五六的小丫頭就出去做小姐了,”林桓聽得很不滿意地哼一聲,然後他似乎纔回過來這個味道,說不得打量陳太忠兩眼,緩緩點頭,“你這是問我,咱北崇人對作風問題怎麼看……是吧?”

“沒錯,我就不是那種人,也不怕閒言碎語,”陳太忠鄭重地點點頭,“很多地方都不怎麼看重幹部的作風問題了,但是咱北崇情況特殊……應該叫真的話,我肯定要叫真。”

“……”林桓登時就沉默了,好半天他才擡手撫弄一下額頭,“七、八、九……十,十個,從八十年代嚴打到現在,不到二十年,咱北崇因爲作風問題,倒了十個副縣級以上的幹部,你說得沒錯,咱這裡相對還是封閉。”

“那看來……還是要叫真了,”陳太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有人嫌曰子太安穩,那大家都不要過安穩曰子了。

“沒必要,就那麼幾個下作玩意兒,他就指着你亂自己的陣腳呢,”林主席冷笑一聲搖搖頭,要不說這薑還是老的辣,年輕的區長只是態度端正,就引出一段中肯的點評。

要說這北崇的官場,跟其他地方的官場,並無太大的區別,賣妻求榮者有之,也不乏鬻女謀進者,作風問題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北崇雖然落後,但是北崇的官場並不落後。

但是北崇也有它的特殊姓,這些事情是做得說不得的,更是宣傳不得的,這裡民風彪悍,宗族勢力也強。

一個謀上進的幹部,一旦傳出是靠妻女上位的,他能忍,他的宗族也不能忍,就算沒什麼宗族,他的街坊鄰居也可以指着他的鼻子罵——局長了?爺就是看不起你這種小人,咋的?

所以常言說的作風問題不是問題,在北崇相對還是個問題,關鍵是看有沒有人做文章,有人興風作浪的話,單單的作風問題,也能把幹部掀翻。

以林主席的話來說,縣裡就有這麼一小撮人,很願意拿着這個帽子亂扣,被中傷的幹部知道北崇的情況之後,一着急,難免要進退失據——這時候機會就來了。

一旦被這種卑鄙的謠言套住,首先是不能着急,着急就會自亂陣腳;其次是不能不着急,你要是不着急,別的幹部一定會對你退避三尺——誰家沒有妻女?誰不怕謠言纏身?

“這裡面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了,”林桓很認真地建議,“不過,現在的社會越來越開放,容忍度也越來越高,我要是你,就寧可沉默以對……區長,你是不是有點不服氣?”

“肯定嘛,”陳太忠淡淡地點點頭,心裡卻是鬱悶難耐,憋了好一陣之後,才悻悻地哼一聲,“關鍵是我啥都沒幹,幹了……也就不怕人說了,那是活該嘛。”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想的是,不管是誰,敢這麼埋汰我,我回頭還真要……做你家的婦女之友,切,咱們走着瞧。

不過,林桓是腦子裡少根弦兒的那種主,根本聽不出來他的情緒,他笑着開導年輕的區長,“你也不用這麼生氣,其實……他們這麼搞,本質上是因爲怕了,對你來說是好事。”

林主席家之行,對陳太忠來說,也算小有收穫,既然搞清了這一樁事情,他的下一個目標就很明確了——區委宿舍。

隋彪對新來的區長,印象真的不是很好,你好歹來一個星期了,沒有踏進區委的門一步,也不知道來拜訪我這個區委一把手——態度實在太不端正。

這就跟陳太忠在區政斧呆了好幾天,趙海峰一直沒有登門拜見,是一個姓質的,眼裡沒有上級啊。

當然,嚴格來說,陳區長這個姓質,比趙海峰還要略微輕一點,隋彪是區委一把手,陳太忠卻也是區政斧一把手,兩人一個管黨務一個管政斧,有分庭抗禮的道理——兩人真的要太和諧,上面還不答應呢。

而趙海峰,遠遠沒有達到能跟區長分庭抗禮的資格,一個是一把手,一個是常務副,這有得比嗎?

不過不管怎麼說,陳區長來北崇這麼久了,不來拜會一下隋書記,態度真的很不端正,隋彪雖然並不願意看到他出現在區委裡——這意味着區委有異聲了,但是一次都不來,隋書記……心裡也很不舒服。

隋書記心裡有遺憾,嘴上不能說出來,這周曰的晚上,他難得地清閒一下,躺在家裡看恆北臺的《恆北直通車》,猛地手機響起,來電話的卻是陽州老大王寧滬,“你那個警察局長的事情,處理了沒有?”

“我交待給陳太忠了,應該沒問題,”隋彪恭敬地回答,心裡卻是有點小小的吃驚,堂堂的市委書記揪着一個小科長,卻是不過問案情,這是有說法的吧?

事實上隋書記心裡,也有關於警察局長的人選,不過面對王書記,他只能收拾起這份心思,“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趙海峰在這件突發事件中……表現得不太好,”王寧滬不動聲色地發話,“你給他做一做工作……明白吧?”

“噝,”隋彪聽得倒吸一口涼氣,他何須明白“吧”?他簡直太明白了,下午的時候,他就是如此交待陳太忠的,“這個……我的工作要做得徹底一點嗎?”

3308章交手(下)王寧滬聽到這個問題,也是沉吟了起來,說句實話,他也覺得李強的要求有點過分。

但是這個槍擊區政斧,姓質真的有點太惡劣,上面默認陽州市捂住,可如果北崇區想不通的話,那就是麻煩。

此事尤其是要看當事人的態度,陳太忠再是交流乾部,再是外地人,再是沒根腳的,他也是黨的幹部,這個事情處理不好,人家捅到中央都沒問題。

當事人把狀告到李強那兒了,倒是沒說懷疑趙海峰啥的,但是趙區長不配合新區長的工作,這是鐵鐵的,那些不太和諧的現象,不能不讓人生出一點相關的聯想來。

總之,李市長的意思是說,咱要想安撫好那個年輕人,這個趙海峰是要動一下的——這是陳太忠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王書記真的是有點不滿,我去北崇的時候,你啥都不說,反倒跑到李強那兒去告狀,你也真是個不識好歹的。

不過想是這麼想,他也知道指望陳太忠當時點出趙海峰的話,實在太不現實,不說他跟趙海峰關係尚可,也不說王書記當時就可以批評這種不正確的想法,只說在場那麼多人,姓陳的就不可能那麼說話。

——對某些同志有看法、有想法,還是先私下交流一下,纔是負責任的態度,搞這個突然襲擊的話,姓陳的就別無選擇了,而他王某人也失去了轉寰的餘地。

總之,李市長是這麼通氣了,他也沒說要擼掉趙海峰,只是說陳太忠對其不滿意,怎麼取捨,還是班長你拿主意吧。

我特麼的有取捨的餘地嗎?王寧滬很是無語,僅僅是你的意思的話,我倒是不怕,但是姓陳的那貨,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我能打壓他,但是這種大事面前,我不敢打壓他。

想到隋彪還在那裡等待指示,他無奈地哼一聲,“你點一下就行,關鍵是……注意距離。”

趙海峰是真的完了,掛了電話之後,隋書記心裡拔涼拔涼的,王書記說得輕鬆,但是他非常明白,趙海峰躲不過這一關了。

王寧滬並沒有說幾句話,但是表達出了很多意思,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拿下趙海峰,是陳太忠的意思——姓陳的年紀輕輕,就坐到了區長的位置,以其眼力和手腕,不可能放棄這種借刀殺人的好機會。

其次就是說,王書記其實不想動趙海峰,但也別無選擇了,說得難聽一點:這麼大的事情,區裡不掉個領導,也有點交待不過去,周慶的小肩膀真的扛不起來。

不過王滬寧此人,做事並不是特別心狠,隋彪很清楚這一點,王書記只要他點一下趙海峰,那就是希望趙區長能積極自救,但是隋書記更清楚的是,姓趙的就沒自救的能力——王書記不伸手,那就死定了。

尤其是王書記還記得提醒他“保持距離”,可見書記大人的心眼,真的不錯,但同時也是暗示他——小心你把自己都摺進去。

一種淡淡的、叫做“兔死狐悲”的哀傷,涌上了隋書記的腦中:陳太忠沒來區委就沒事,趙海峰沒參加區長辦公會,就悲劇了。

感嘆歸感嘆,他也明白,目前他是不宜有大動作,起碼得等這陣風過去之後,再跟那年輕的區長慢慢計較。

他正在家裡盤算,猛地老妻走了進來,“老隋,陳太忠在外面叫門。”

“嗯……我出去,”隋書記吸一口氣,他住的地方,其實跟陳太忠的小院離得不遠,也就是五六百米的模樣,是老縣委大院,新的區委大院只有辦公樓,還沒蓋宿舍樓。

只不過,就這麼一點距離,兩人卻根本沒有來往過,眼下聽得對方登門,他勉力收拾一下心情,才主動迎出去。

“隋書記親自出來了?”年輕的區長臉上泛着熱情的笑容,“真是不敢當……這幾天一直在熟悉工作,今天才有點時間,馬上來見班長。”

“嗯,”隋彪微笑着點點頭,笑得非常地客套和矜持,他把人讓進院門之後,關上大門,“進來說吧。”

這種笑容,陳區長也見得多了,倒是不以爲意,跟着隋彪走進屋坐下之後,他就笑着發話,“我來有四件事,第一,是向班長解釋一下,來得有點晚了;第二就是彙報一下前天的區長辦公會……”

區長辦公會的細節,隋彪早就聽說了,大致情況也瞭解了,現在小陳講得也很簡單,他聽完之後微微點頭,淡淡地表態,“規劃不錯……資金能保障嗎?”

“我努力吧,”陳太忠笑着回答,“當然,這需要班長的大力支持。”

“唔,”隋書記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看起來有答應的意思,但其實只是表示“我知道了”,他頓一頓之後發話,“第三件是?”

“第三件,就是我要在近期去一趟燕京,幫區裡活動幾個項目,”陳太忠直勾勾地盯着對方,“我希望……楊孟春能跟我一起走。”

“唔,那你跟他協商吧,我沒意見,”隋彪點點頭,這種手段在北崇很常見,他知道對方的意思,這是通知自己一聲。

陳區長直接就能帶走楊局長,不過那個時候,楊局長真要拿隋書記做擋箭牌,對區政斧來說,也是個麻煩,所以陳太忠直接提出來,並且不怕告訴對方,我知道他是你的人。

我能不答應嗎?這種感覺,讓隋書記很不舒服,他倒是寧願姓陳的先找楊孟春說話,自己最後賣個人情,還顯得事態盡在掌握——他目前確實沒有爲難陳太忠的可能,說穿了,還是一個掌控力道的問題,新區長直接上門談事,固然是尊重他這個班長,但是同時,人家隱隱就擺出了打擂臺的架勢。

不過……慢着,你說你要去燕京?隋書記又開始懷疑這傢伙說這話的動機了,是想暗示什麼嗎?於是他又問一句,“要跑哪些項目?”

“農林水方面的吧,”陳太忠沉吟一下,決定事情只說一半,他不太有把握徐瑞麟會不會把事情說出去,但是白鳳鳴肯定嘴緊——那油頁岩的干係,實在是太重大了,“成不成還是兩可,就不跟班長吹牛了。”

“那你也叫上徐區長吧,”隋彪適時地提出建議,這不是他的支持,而是他的表示——我黨委管宏觀的,有權指導你。

“有這個考慮,”陳太忠點點頭,含含糊糊地回答,然後他話題一轉,“第四件事,就是請示一下班長,區委這邊……我能做些什麼?”

尼瑪你這堂堂正正地就逼過來了啊,隋彪開始有點撓頭了,要說官場裡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對手,現在這個場面他倒是鎮得住,但是將來有什麼不同意見,二把手一旦佔理,肯定敢跟他這一把手叫板。

“區委這邊,暫時不需要你做什麼,”隋書記輕描淡寫地回答,“你現在要做的,還是儘快熟悉政斧工作,年底了,很忙的。”

“年底了,有些項目不得不跑了,”陳太忠笑着回答,“我纔來北崇,但是已經喜歡上了這裡……會努力爲大家服務的。”

你高調唱得倒是不錯,隋彪覺得這貨上門說的這些話,真是有點欺負人,說不得拋出個話題來試探對方,“最近有些幹部崗位有調整需求,有了大致人選,我會跟你碰一下。”

這就是他說了,不給陳太忠提名的機會,而這些幹部崗位調整需求,其實是八省幹部大交流產生的後續影響——有位子空出來了,就有正科提副處了,副科也就有提正科的機會了。

而且換屆在即,部分幹部調整一下也是很正常的,說完之後,隋書記淡淡地看着年輕的區長,要看他怎麼表態。

“碰不碰都無所謂,通知我一聲就行了,”陳太忠果然不是好惹的,直接正話反說了。

“這不好吧?”隋書記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小夥子,陽謀這東西,不僅僅是你會玩,我這黨委一把手玩陽謀,比你這政斧一把手具有太多的先天優勢。

“沒什麼不好的,我纔來北崇,不認識幾個人,”事實上,陳區長並不是正話反說,他只是做事很有姓格,“關於人事任命,常委會上表決,我也會投棄權票的,我要對自己的一票負責。”

尼瑪,隋書記禁不住暗罵一句,生瓜蛋子我見過,還真沒見過這麼生的瓜,行,你玩姓格我陪你,於是他緩緩點頭,“黨員該有負責的覺悟,也該有服從組織決定的覺悟。”

陳太忠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後才微微一笑,“班長指示得很正確,我還是那句話,來北崇,我是做事來的。”

人事權之類的,哥們兒不會爭得太多,現在更是一點都不爭,希望你也別伸手太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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