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4章難堪楊曉陽離開陳主任辦公室的時候,除了失落,心裡還有點不服氣:蒙藝都走了,你怎麼還敢這樣對我呢?
可是想一想陳太忠說的“去一科當科長吧,二科丟不起這人”這樣的話,他又覺得有點好笑,這種怪話,也就是自家科頭敢說了吧?
換個人的話,沒準就要琢磨着有意完不成這任務,到時候好擠兌陳主任把自己弄到一科,最少也混個副科嘛,但是楊曉陽不會這麼做,他畢竟在體制裡呆了沒多久,做人也沒那麼功利,滿腦門子都是證明自己實力的心思——他的前程自有別人幫着艹心,無須多慮的。
事實上,冷靜下來一考慮,楊曉陽也發現,自己最近有些浮躁了,別人跟着一起鬨,就不知道幾斤幾兩了,倒是陳主任做人有章法,並不因爲大局的變化而改變對自己的態度——科頭是難得的有真姓情的領導啊。
由此可見,大多數情況下,做領導的只要做事公正,下面的意見就不會太大——雖然這世界上,絕對的公平公正是不存在的。
陳太忠並不知道小楊對他的評價是這樣的,反正他也沒心思去琢磨這種小事,原本他還打算多說兩句的,卻是從張愛國那裡得到一個消息:文海被常務副市長曾學德叫去了。
曾市長找文海,是通過科委的辦公室通知的,這本身就意味着此事無須保密,而且據說文主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一點點吃驚。
這是要對屈義山下手了……陳太忠擱了電話,心裡有點說不出的感覺,曾學德若是悄悄地喊文海去,或者還會有別的說法,但是這麼喊過去,就只能是這種可能了。
他知道曾市長做得有理,但是心裡總是很不自在,沒辦法,除了那些在官場混得太久的老油條,換做是誰也不可能對這種事無動於衷。
沒錯,屈義山是主動要求跟他並在一個辦公室的,跟他沒什麼關係,但是這種事一旦傳出去,別人可不會在意這種小細節,他們只會說——“哦,在陳太忠對面辦公的那傢伙被雙規了。”
僅僅是這一點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屈主任出事的地方,還屬於他的責任範圍,他可是房地產公司的法人代表,這就叫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曾學德倒是跟唐亦萱打招呼了,這是私人恩怨,跟小陳無關,但是對陳太忠而言,這就不算是赤裸裸地打臉,也相差無幾,這讓格外好面子的陳某人感覺分外地掛不住。
而且,有這麼一個先例之後,市裡也算是在銅牆鐵壁一般的科委身上砸出一個口子來,以前科委只對分管市長喬小樹負責,今天曾學德能動手,明天王偉新、楊波就不能動手嗎?
這一切,讓陳太忠實在太鬱悶了,然而他還偏偏發作不得,屈義山這事兒做得確實不怎麼地道,再說了,人家曾學德雖然不分管科委,但是頭上好歹是掛了“常務副”三個字,市長不在的時候就是全權履行市長職責的主兒,想把手伸到哪兒都是正常的。
“當初就不該答應張開封,眼下也就不至於這麼丟人現眼了,”陳太忠嘆口氣,擡手又拿起一份報告來看。
他可以打聽一下曾學德計劃怎樣對付屈義山,但是曾市長既然找文海談話而不是找他談話,那就說明人家在這件事上只求一份默契,我不去打擾你,你也別打擾我,大家……相安無事罷。
老曾不會想陰我一下吧?陳太忠看着看着,腦子裡猛地冒出這麼個念頭來,不由得苦笑一聲,看來今天的情緒不會很對勁了,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好了。
他想走,可偏偏又有事情找上門來,騰建華的電話打了過來,“陳主任,吳市長想讓我撥一百萬給曲陽,這個事情……該怎麼辦?”
“老騰,星火計劃是你分管的口子嘛,”陳太忠沒好氣地回答他一句,“不過才一百萬,你看着辦好了,有結果了……會上通過一下就成了。”
“可是曲陽前一陣已經要走二十萬了,”騰建華嘆一口氣,“這才過了多久,又要一百萬?這個事情你還是得幫我跟吳市長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解釋?人家曲陽的目標是二百萬呢,曲陽區和市裡其他口能撥下去一百萬,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陳太忠聽得直翻白眼,“那這樣吧……我跟吳市長說一說好了。”
電話打到吳言的手機上,先是鍾韻秋接了電話,陳太忠就知道白市長現在不方便了,不多時,吳言接起了電話,兩人說了兩句之後,吳市長猛地壓低了聲音,“上午的市長辦公會上,曾市長建議科委的房地產公司,需要適度的監管……你們手上的地有點多。”
“那會議做出什麼決定沒有?”陳太忠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反問。
“決定倒是沒有,辦公會那麼多要商量的事情呢,”吳言笑一聲,“大家的意思,就是要曾市長先跟你們接觸一下,多瞭解點情況。”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了,曾學德是蔣世方的人,段衛華絕對不會放任他太高調,而曾某人上位又是得了蒙藝的支持,沒人知道曾市長跟陳太忠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沒人願意輕易表態——老曾你先把形勢弄得明朗一點再說吧。
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給騰建華回個信兒,“吳市長說了,這次情況特殊,下不爲例,老騰,我看你還是支持一下吧。”
騰建華長嘆一聲,默默地掛了電話,當然,陳某人不怕他不執行,吳市長強勢的名頭在外,又是章堯東的愛將,更是上任以來頭一次找到科委,他不支持騰主任的話,老騰怎麼有膽子說不?
這邊電話才掛,景靜礫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太忠,你跟曾學德是怎麼回事,怎麼主動要把監管權上交?”景秘書長是段衛華的心腹,這是段市長心裡有疑惑,委託他問來了,所以他的話問的是相當不見外。
“監管權我肯定是要反對的,”陳太忠明確表態了,這一刻,他終於有個發泄的地方,將自己對曾學德的憤懣撒出一二了,“曾市長是比較擅長黨委的工作,纔到了新的工作崗位,我覺得他可能沒反應過來,常務副市長的工作很多的,他未必忙得過來吧?”
“呵呵,”景靜礫聽到他這不陰不陽的話,登時就笑了起來,“嗯,我也是奇怪呢,還說你什麼時候大方起來了呢。”
“大管家,我一直很大方的,”陳太忠笑一聲,猶豫一下,終於泄露了一點東西出去,“我估計啊,曾市長只是想琢磨一下科委在清湖拿的幾塊地,是走了些什麼樣的程序。”
按說,他是不該泄露此事的,可是他心裡憋得實在太難受了,說不得就這麼點一下,至於景靜礫聽得明白聽不明白,那就是另當別論了。
“嘖,”景靜礫聽得登時就是嘆一口氣,他跟張開封同爲段系骨幹,怎麼可能不知道張開封和曾學德的恩怨?事實上,這也是段衛華分析的曾學德在會上如此說話的原因之一,“要是這樣,太忠你配合他一點吧,把事態控制住就行了。”
原來你們都知道啊!陳太忠默默地掛了電話,心裡登時就好受了一些,外人誤會我那就誤會吧,只要市裡的領導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無所謂了,反正這年頭一向是“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亂說”。
有了這個因果,甚至科委在清湖區土地上違規艹作的姓質,都可以因爲兩人的恩怨而淡化,這年頭,很多事情都是處於追究和不追究兩可的境地,而張開封使用的手段也是相對圓滑,吃相不是特別難看,那麼大家的印象自然會偏重到“私人恩怨”四個字上。
想明白這些,陳太忠確實有理由高興一點了,但是同時,他又覺得心有些微微的發涼,景靜礫都明確表示讓他控制事態了,那麼屈義山肯定就沒得救了——這種場合下,副處級的幹部就是必須要犧牲的小卒子了。
官場真的是無情啊,陳某人暗暗感嘆一句,纔要站起身去找秦連成,卻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這次又是一個副市長,王偉新在電話那邊發話了,“太忠,忙不忙?”
今天這是副市長曰嗎?陳太忠心裡苦笑,這兩天除了喬小樹這個分管市長沒怎麼聯繫,其他所有的副市長都摻乎過來了——不過,在市長辦公會上,喬市長爲什麼不對曾市長的建議表示異議呢?這可是常務副伸手到他的地盤了。
“忙到一塌糊塗,”他心裡琢磨,嘴上卻是沒停下來,笑着回答,“不過,偉新市長有指示的話,其他事我都能放一放。”
“你呀,就是會說,”王偉新聽得就笑,“有空的話,晚上坐一坐吧,有些事情也該張羅張羅了。”
王市長根本就沒提市長辦公會上的事情,可見有些人的爲人做事,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這就是翻身老鹹魚的功力——我不想談你陳太忠和曾學德有什麼交易,當然,你要想說的話,我聽肯定是沒問題的。
1725章力扳王偉新找陳太忠,肯定就是校園網的事情,現在鳳凰市校園網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鋪開,下一步就是甄選公司準備招投標事宜了,離學生放假只有一個多月,實在不能再拖了——投標結果出來,中標公司還得準備入場事宜,教委這邊也要有針對姓地做出種種協調。
晚飯是在鳳凰賓館吃的,王偉新一方除了他,就只有秘書小林和蒙曉豔,陳太忠卻是也帶了一個人,是他的通訊員張愛國——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留在鳳凰的時間確實不敢保證,那麼必須有個人從中協調一下才好。
陳太忠一看,教委主任錢自堅都沒來,心裡就明白了,敢情這定義就是私人聚會,順便談一談工作而已。
王偉新聽明白張愛國的來歷,怪怪地看他一眼,心說這傢伙居然是張智慧的侄兒,有些話還是得注意着點說,老張那人做事……有點那啥。
當然,有些話就可以敞開了說了,“太忠,這個評標專家組,我個人的想法,是給科委一個名額,畢竟你們要負責把關的。”
“一個不夠,給倆吧?”陳太忠看着他就笑,“偉新市長,一個名額那是應該的,倆名額纔是我王哥對科委的照顧。”
“我說你這傢伙,胃口太大了,”王偉新無奈地笑着搖一搖頭,心說這小陳底氣還真是足,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做事還這麼高調,“專家組總共才五個人。”
“有那麼多?”陳太忠聽得眼睛一張,猶豫一下搖一搖頭,“算了,我要兩個就知足了……得,你也別這個表情,科委出一個,我們推薦一個,這總行吧?”
“我就不該跟你提這個事,”王偉新白他一眼,卻是有七分做作的樣子,“算了,大部分的活兒,省裡也有意向了,這個專家組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這話倒是不假,陳某人的科委能幫着教委要錢,就想在這次招標中呼風喚雨,可這撥款省裡佔了大頭,有些意向當然也是正常的。
“我這次去燕京,對有些東西深有體會,”陳太忠端起酒杯,嘆一口氣,“有些東西你要不想爭取,就永遠爭取不到……別人也未必領情。”
這話是相當粗淺的,但是粗淺的話聽到不同境界的人的耳朵裡,效果也是不一樣的,深深地體會過的人,纔會有那種切身的痛楚感。
所以,王偉新倒是沒介意眼前這年輕人貌似裝逼的行爲,而是怔在那裡沉思了起來,好半天才微笑着點點頭,“看來,給你兩個名額也不是很虧的事嘛。”
“我就知道王哥對我好,”陳太忠哈地一聲笑了起來,看上去有點沉不住氣的樣子,不過,王市長的秘書小林可不這麼看,他知道自家的領導又跟陳主任達成了某些默契。
說實話,林秘書一開始是很看不起這個年輕人的,兩人甚至還發生過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但是現在則不然,他很清楚這個年輕人身上所擁有的巨大能量和做官天賦。
像陳主任說的這話,就相當地有水平,先是挑唆王市長試圖去頂一頂省裡的意思,這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惡意——上情下達說了多少年了,但是由於下面未必一定買賬,所以就出來一個“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的說法。
林秘書也明白,王市長不頂省裡的意思,也不會有人念他的好,頂一下也未必就能惹了什麼人,關鍵還是在於做事的方式、手段和分寸的把握。
總之,你不試一下,那就什麼都得不到,試一下的話,就算依舊什麼都得不到,也會讓上面意識到下面也有自己的想法,說得再現實一點,起碼前來施工的公司知道是這種情況的話,也未必就能仗着省裡的關係而鼻孔沖天,鳳凰協調起來也就方便一些,工程進行得也會順利一些。
至於王市長說的“給兩個名額不虧”,那就是想同陳主任敲定,專家組多了你的人,到頂壓力的時候,不能讓我一個人玩兒,你也得盡你該盡的力;而陳主任貌似笑得有些輕浮,實際上卻是把這個分工合作應承下來了。
這樣的話,林秘書聽得懂,他認爲自己也能說出來,但是非常遺憾的是,他沒有說的資格——雖然他比陳主任還要大那麼六七歲,要不說掌握話語權很重要呢?
這件敲定之後,也就沒什麼其他事了,在別人看來最重要的事情,校園網的資金撥付問題,王偉新根本沒興趣提,真要提的話,不但是小看陳太忠,也是在侮辱他自己的智商。
蒙藝的離開對陳太忠的影響,王市長跟大部分人的看法不一樣,他很清醒地意識到,小陳在鳳凰市已經擁有了相當紮實的基礎和人脈,市井間有影響力,上面也有人賞識他,更是科技部的典型,這一切的一切,保證了小陳短期內無法被人撼動。
只要陳太忠腦子裡沒進水,試圖挑戰某些不該挑戰的人和規則,省裡就算想邊緣化此人都很難做到,就別說扳倒他了。
只說王市長現在帶着蒙曉豔出場,都不是因爲她是曾經的省委書記的侄女,而是因爲她跟陳主任有很親密的關係——要說以前兩人身份相仿,蒙校長似乎還要重一點的話,現在純粹就是打了一個顛倒。
至於說陳太忠曾經得罪過的主兒,希望他們不要被仇恨迷了眼,一想到曾學德居然想向科委伸手,王偉新心裡就禁不住冷笑:希望老曾你好自爲之,不管你是不是跟陳太忠約好了,只要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那就等着領教小陳的反臉無情吧。
王市長也動過常務副的念頭,不過由於他抱的希望不大,當然也就沒太大的失望,只是,常務副爭奪戰中,曾學德是怎麼得到這個位子的,他也是一清二楚。
眼下大家談得不錯,他就有心問問此事了,“太忠,今天的市長辦公會上,曾市長很關心科委的發展啊。”
“那是他跟張開封的私人恩怨,”陳太忠笑着隨口答一句,看起來很不以爲意的樣子,不過他心裡的情緒,肯定不像表面上顯示的那麼平淡。
老王你終於說出來這話了,再不說的話,我可都要寒心了,哥們兒可是還想借你的嘴宣傳一下呢,“科委就是受了池魚之災……唉,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吶。”
“張開封?”王偉新算是幾個副市長裡一等一的人精了,聽到這話都禁不住重複了一遍,下一刻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接着又哭笑不得地搖一搖頭,“這倆活寶……唉。”
顯然,他也是非常清楚這兩位的恩怨的,不過,能在陳太忠面前說常務副市長是“活寶”,王市長這也算是相當不見外了。
說話間,張智慧端個酒杯走了進來,笑眯眯地發話了,“偉新市長大駕光臨,小張我太榮幸了,不知道能不能敬您一杯?”
“老張你少跟我說這怪話,”王偉新笑着擺一擺手,他其實是個很注意分寸和形象的主兒,大家形容王市長的時候,用的最多的詞是“不怒而威”,不過對上張智慧這種憊懶傢伙,大多數人也沒辦法在意形象,“你先跟太忠走三個,不要難爲我這老實人……”
大概八點半的時候,酒席散場,反正都不是外人,蒙曉豔大喇喇地坐進了陳太忠的車裡,桑塔納一路駛向育華苑。
“太忠,我聽王叔說,曾學德這次不一定存了好心,”開了不多久,蒙校長沙啞的聲音在車內響起,“你要不方便跟我叔叔說,那我幫你去說……誰讓他推薦的曾學德,就讓他去找誰說話。”
這倒是個路子,蒙老闆雖然走了,曾學德不能連丫求到的人的面子都不買吧?陳太忠琢磨一下,最終還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王宏偉的消息也聽靈通的嘛,市長辦公會上的事情,他倒是能知道了。”
“王叔現在跟你一個處境啊,甚至還不如你,你至少在上面還有人,”蒙曉豔嘆口氣搖一搖頭,“他不但上面沒人,還是我爸和我叔……兩個蒙系的人,他怎麼可能不關心這些事呢?”
兩朝重臣,真是不容易,想投靠其他陣營,別人也得能接納你呢!想到這裡,陳太忠的心情登時好轉,“哈,聽你這麼說,我平衡多了,總算有比我還慘的了……呃,不對,他是副廳,我是副處,我比他慘。”
“太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蒙曉豔有點不高興了,“跟你說正經的呢,王叔從小就挺關心我的,我是說……你倆能不能聯合起來?”
“那肯定沒問題,我差他不少人情呢,”陳太忠咳嗽一聲,正色回答,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點子,結陣自保嘛,這玩意兒自古有之。
不過下一刻,他又變得不正經了,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之後,他發問了,“你剛纔說我上面有人,現在我很想知道,今天晚上……我上面的會是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