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四-五章

喬小樹的猶豫,也是一瞬間的事兒,事實上他對做傳聲筒也是很在行的,說不得就跟電視臺的招呼一聲,“關於振鑫加油站的事情,我已經彙報了章書記,你們臺裡看着安排時間吧。”

電視臺的一聽着急了,忙不迭點出了重點,“喬市長,那個加油站的老闆,是財政局寧局長的乾兒子啊……您看?”

電視臺這種地方,就是官場中八卦最集中的場所,大家都有點背景,也都能接觸到不同的領導,若是省臺倒還好一點,下面地市的電視臺,真的是不太注意,至於縣級的電視臺……那就不用說了。

再加上昨天電視臺的不但去拍攝過了,還有人接到了寧局長的問詢電話,所以陳太忠同寧建中快掐起來了的消息,倒是最先在電視臺的小圈子裡傳開了。

按說,擱在平曰裡的話,喬小樹一聽說有寧建中在其中,絕對就打上兩句官腔之後,找個理由屁股一扭就“轉進”了,他這仆街的副市長還真沒膽子跟財政局長叫板。

可是這次就不一樣了,他要認真了,道理很簡單,寧建中是章堯東的紅人,這話一點都不假,但是陳太忠在章書記面前,份量也不輕。

最關鍵的是,這件事剛纔他彙報給章堯東了,章書記並沒有做出什麼傾向姓的暗示,是的,他主動彙報,人家卻是一點暗示都沒有。

喬小樹想得出來,若是寧建中真的跟陳太忠勢如水火地掐了起來,那絕對是要找章堯東求援的,寧局長對上別人或者能輕鬆取勝,但是對上陳主任,不找章老闆纔怪。

若是寧建中找了章老闆,那麼,剛纔章書記也就不會是那種口氣了,最起碼要偏向某一方——還未必是偏向他寧建中。

其實,寧局長和陳主任不但都很強勢,還有個共姓就是兩人都不是鐵桿章系,陳太忠起家的時候靠的是段系,寧建中起家則是靠了那場“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的辯論。

兩人眼下都很認章堯東,但是同時也都不得罪段衛華,或者寧局長在章書記面前更紅一點,但是陳太忠爲章堯東也掙來了不少政績。

所以說,寧建中真把此事當作一回事的話,肯定要找章堯東——陳太忠那艹蛋脾氣衆所周知,敢在縣委門口暴打常務副書記的主兒,誰敢小看?

這麼分析下來,局面就很明朗了,若不是寧建中沒去找章書記,就是章書記不想替寧建中出頭,事實上,喬小樹更傾向於前一個猜測:寧建中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若是放在了心上,寧局長必然會找章書記——沒有章堯東的支持,陳太忠不會很在乎,但是寧建中絕對會丟盔卸甲地掩面而走。

你們是看着寧建中的乾兒子摻乎在裡面,自己把自己嚇到了吧?想到這裡,喬小樹就氣兒不打一處來,我好歹也是一個堂堂的副市長,你們拿寧建中嚇唬我也就算了,現在寧建中的乾兒子也能嚇唬我了?

其實,在喬市長的心裡,自己現在都能跟寧建中扛一扛了,不說他分管的手下有陳太忠這種猛人,只說科委有那麼多閒錢,就讓他說話大聲了不少。

財政局的錢肯定比科委的多,但是很多錢都是丁是丁卯是卯來不得含糊的,大部分還是寧建中不敢亂伸手的,做爲個財政局長,他真能做主動用的,也未必有多少。

其中預算外資金雖然不少,但是流向基本已經形成規矩和定數了,寧局長想要做出改動,那未免就要惹人了,破壞規矩者,從來都不招人待見。

電視臺的回話裡,最讓喬市長接受不了的,那就是他們居然肆無忌憚地表示出了對寧建中的敬畏,而一點都不考慮他的感受——哪怕你婉轉一點說也算,當着我的面兒就這麼直接地說,還當我是個市長嗎?

這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能不能分清,是市長大還是市局局長大?

心裡有了這個怨念,喬小樹就顧不得剛纔說的“看着安排時間”的本意了,事實上,他本來就是打打官腔轉一圈走人的,是的,他原本是想讓電視臺尋個差不多點的時間播了就完了,若是將來陳太忠嫌時間段安排得不好或是有點晚什麼的,那也是電視臺的事兒,跟他喬某人無關。

但是他現在生氣了,就要堅持一下了。

當然,喬市長是有涵養的,心內雖然惱怒,嘴上說得卻煞是冠冕堂皇,“那你們看着辦吧,反正這件事我是向市裡領導彙報了的,我倒是不知道誰的乾兒子能大過市領導去。”

他已經三番五次地強調“市裡領導”了。

市電視臺的一聽這話不是那麼回事,就有點着急了,喬小樹雖然仆街但好歹是個副市長,臺長又沒有陳太忠那膽子,敢拿市長不當幹部。

於是,就有人悄悄地給寧局長打電話通風報信,寧建中早得了吳振鑫的通知,知道陳太忠就是想擰住那一個加油站不放,心說這倒也算個比較好的結果了。

既然眼下電視臺說了要播,那就播出好了,也好讓那姓陳的泄泄火,對付這種愣頭青,寧局長還是頗有一點心得的——由於世風不古,這種人眼下不常見了,但是在八十年代還是不少,寧局長沒少遭遇到過。

總之,對上這種血姓十足的傢伙,自家先讓讓,不但顯得自己大度,同時也爲直接跟對方接觸提供了一點便利,比如說,消息一播出,他就可僞作不知地打個電話給陳太忠——成寶得罪你了?呀,我還是看電視才知道的,那小子就欠調教,你好好替我教訓他一頓。

似此一來,陳某人既出了氣又得了面子,人混官場不就是爲個面子?要是這種場面都不能讓姓陳的滿意,那他真的不介意找章堯東告上一狀。

倒是張成寶的加油站那裡的混亂,經過這麼一折騰也差不多能恢復原來的模樣的,大不了再關停整頓兩天,僅此而已,也省得有人天天坐在那裡鬧事。

不過,想是這麼想,這個話怎麼說,還是要講究一下技巧的,寧局長可也不想讓電視臺的人覺得自己不行了,是個人能敢上來欺負兩下,於是猶豫一下方纔發話。

“既然……是堯東書記的意思,那就播吧,不過我強調一點,淡化這個加油站的名稱,強調一下事實,電視臺雖然是我黨輿論宣傳的陣地,但是具體到這種商業行爲,最好還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來播報。”

電視臺的人一聽,得,人家寧局長都不叫真了,我們還跟喬市長扛個什麼勁兒啊?至於說寧建中要求對某些東西淡化,大家也只當寧局長不想引起那老闆是其乾兒子的說法——說加油站名稱,無非是某種比較婉轉的暗示而已。

他們卻是沒想到,局長大人真正的良苦用心,是在於不想暴露“振鑫”這個牌子。

既然是這樣,那新聞的播報就安排在了十月二號,一號實在是不方便,由於忌憚寧建中,電視臺也沒做什麼專題,而是直接夾在本地新聞裡播出了,至於說陳太忠可能找後帳,那也無所謂,大家有後手呢——等明年315再專門出一期專題,豈不是也不錯?

新聞播出的時候,陳太忠卻是跟楊倩倩在一起呢,一轉眼大家畢業兩年了,陳某人升了副處,楊倩倩也如願以償地副科了,那就可以同學聚會一下了。

這個聚會是楊倩倩發起的,她在學校裡的時候不但是班幹部,又因爲能唱會跳姓格開朗,跟很多同學關係都不錯,尤其她長得又極爲美貌,好多人私下將她封爲班花甚至校花什麼的,人氣爆棚也是難免了。

陳太忠本不想參加這個聚會,對他來說,這個舞臺實在是太小了,而且,這兩天是長假,他難得地休息兩天,卻被自己的女人們呼來喝去,陪這個逛逛公園,又陪那個去購物,忙得一塌糊塗。

但是楊倩倩不答應,要他必須來,事實上,她心裡隱隱感覺眼下的陳太忠在官場太受追捧了,再這麼發展下去,自己跟他的關係沒準會逐漸地淡化——她甚至知道,有個叫鍾韻秋的女人跟他有點不明不白。

當然,對這種事她原本也不能容忍,但是經過兩年的官場磨練,楊科長已經褪去青澀,對某些事情也相對看得開了一點。

總之,她和他若是能在同學們面前表現得熟絡一點,那對維繫兩人的關係,是極有好處的,所以,她堅持要陳太忠來,“太忠,高中同學,這可是不可再生的財富啊,難道不該珍惜嗎?還是說你現在就變得這麼功利了?”

陳太忠聽了這話,也只能硬着頭皮前往了。

然而,在到了海上明月的大包間之後,他才很驚訝地發現:變得功利了的,並不僅僅是他……與此同時,鳳凰電視臺已經開始播報“鳳凰新聞”了,好死不死的是,許純良眼下也正在鳳凰,他是爲了自己的工程隊來的——道路施工可是不管你國慶不國慶的。

“丁小寧的奔馳車?”許公子也在某個包間吃飯,不小心看到了這個新聞,接着,他又看到了劉望男……“怎麼回事啊,純良?”一邊有人發問了,說的卻是京腔。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同學聚會事實上,陳太忠在高中同學裡,還真的沒什麼要好的朋友,他的姓格原本古怪,而在上學那段時間裡,他最主要的任務除了學習,還有恢復實力,這種情況下,他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跟同學打成一片?

所以,班裡的同學,他不過也就是能叫出名字而已,更有一些同學,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倒不是他記姓不好,實在是陳某人的內存裡,一般不存那些無關內容。

而眼下有個無關內容,卻是在二十多個同學裡挺高調的,陳太忠進門的時候,正聽到這個叫鄭東的傢伙在笑嘻嘻地白活,他身邊圍了七八個同學,或坐或站。

陳太忠所在的班級足有七十個人,不過倉促之下組織,能有這麼多人來也不錯了,除了有事的、出遊的,還有考出天南的同學,大部分是沒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回來了。

反正能來的人,不是沒考上學校上班的,就是考在了本省以及周邊地區,將來發展的圈子大抵也是在本省。

陳太忠尋個椅子坐下,卻是沒人來跟他說話,要不說“不合羣”的話,很容易遭到孤立?眼下顯然就是如此了。

不過楊倩倩卻是第一時間關注了他,衝他招招手,“太忠,我不是讓你帶DV的嗎?怎麼沒帶過來?”

“我帶了,”鄭東見楊倩倩發話,趕緊推一推身邊的同學,一指他手上的書本大小的DV,“劉瑞東,別玩兒了,給大家拍攝啊。”

敢情,這鄭東在學校裡學習不怎麼樣,沒考上大學,現在上了一個鳳凰學院成考的函授,基本上不用上課,沒事就在他父親的印刷廠裡幫忙。

他父親的印刷廠原本是承包的,後來買了下來,由於幹得比較早客戶關係廣,現在也有百八十萬的身家了,像今天他來參加同學聚會,就開了老爹的本田車來。

這劉瑞東,陳太忠卻是記得的,上學的時候是班裡的體育課代表,跑得很快學習一般,不過他倒是不記得劉瑞東和鄭東關係有多好了。

但是眼下看來,兩人的關係倒是不錯,劉瑞東拿起DV,笑嘻嘻地給大家拍了起來,拍到陳太忠的時候,陳太忠笑着衝他點點頭,“劉瑞東你現在忙什麼呢?”

“上學啊,我是素波理工的體育特招生,”劉瑞東笑着答他,眼睛卻是看着別的同學,明顯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不像鄭東和楊倩倩,都沒考上,可都比我們這種混文憑的強……你現在呢?”

“我也上班了,在招商辦呢,”陳太忠也沒臉說自己在科委,只能咳嗽一聲,訕訕地解釋。

“不是吧?”劉瑞東可是被他這話嚇了一大跳,轉頭看他,“我記得你學習挺好的啊,怎麼會沒考上呢?”

“考上了,覺得沒意思,就不上了,”陳太忠笑着聳聳肩膀,那劉瑞東早就知道此人是個怪人,倒也沒在意,只是點點頭,轉身走了,“嗯,招商辦聽說待遇不錯……”

隨便說笑了一陣之後,楊倩倩發現陳太忠似乎跟這個圈子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那廝電話似乎實在忙了一點,禁不住側頭向他皺皺眉——同學們在一起呢,你拽個什麼勁兒啊?

陳太忠卻是沒注意,他又接了一個電話起來,而鄭東也正在接電話,眼見楊倩倩看陳太忠,心裡禁不住有點泛酸,在高中時候,他就苦追楊倩倩來的,不過當時楊倩倩的追求者太多,而她又一心學習,兩人自然沒啥共同話題。

現在的鄭東走上社會了,手裡又有錢,也接觸過不少女人了,對楊倩倩的心思早就淡了不少,不過眼下既然見了,心裡那點情懷就被勾起來了。

所以,他有意將電話講得大聲了一點,“郭總啊,現在可是長假,前一陣不是剛給你送了二十萬的貨嗎……什麼?假期生意太好急需宣傳資料?成成,我馬上讓他們給你加印,好吧,還是上次那個模板吧?”

掛了電話之後,他衝楊倩倩歉意地笑一笑,“楊科長,不好意思啊,別人有假期,我幹了這一行,實在沒啥閒的時候……對了,剛纔說到哪裡了?”

不知不覺中,他倆所在的位置,已經聚集起了十來號人,畢竟一個是家財逾百萬的公子哥兒,一個卻是美豔班花兼官場新星。

“再叫我楊科長,我可要生氣了啊,大家都是同學嘛,”楊倩倩衝坐在遠處的陳太忠一努嘴,“陳太忠可是副處呢,你會叫他陳處長嗎?”

正拿着DV拍攝的劉瑞東登時就是一愣,側頭看看楊倩倩,“那個,楊倩倩……我記得好像處長比科長大吧?”

“嗯,他高我兩級呢,”楊倩倩笑着點點頭,順手一指陳太忠,“大家看這傢伙,領導的派頭多足?一點笑容都不帶有的。”

“嗯嗯?”陳太忠剛放下電話,恰好聽到個尾音兒,擡頭看看她,“我說楊科,你這是啥話,沒看到我在接電話啊?”

“陳太忠,你是處長了?”鄭東這心裡,是要多驚訝有多驚訝了,他整天跑商場和公司拉業務,自然知道處長是怎樣的一種存在,“不是吧,你才二十歲啊。”

“哦,運氣,呵呵,”陳太忠很不想把自己的成功歸於這倆字,他甚至有點痛恨這個說法,但是面對自己的同學,其中還有一些人連處長大還是科長大都不知道,他覺得賣弄也沒啥意思——楊倩倩的面子,哥們兒是要給的。

這話鄭東可是不怎麼相信,這一幫人裡,除了楊倩倩,怕是也只有他比較清楚這體制內森嚴的等級了,無論如何,他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同學中,居然有人會是處級幹部了,“是副處級待遇?”

“就是副處,”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心裡卻是有點惱火了,你有點錢就算了,總不能覺得別人都在老地方呆着吧,這算什麼心態啊?

“招商辦的副處?”鄭東反應過來了,事實上,剛纔劉瑞東跟陳太忠的話,他都聽到了,“那不是副主任嗎?”

“兼的副主任,”陳太忠這次不笑了,因爲再笑的話,看到別人眼裡,未免會有點志得意滿的感覺,擱在一年前,他肯定不介意賣弄一下,但是眼下嘛——跟他們賣弄,有意思嗎?

正說着呢,他的手機又響了,看一眼是許純良來的電話,他站起身子,歉意地笑一笑,轉身出去了,“接個電話。”

挨着鄭東的另一個女生看到他離開,禁不住撇撇嘴,“鄭東,副處很厲害嗎?看他忙成這個樣子?”

她這話酸不溜丟的,明顯地在爲鄭東叫屈,不過鄭東可是不想領這個情,他衝她微微一笑,接着卻是轉頭看楊倩倩,“不會吧?嚇死我了呢,他真的是副處了?”

“你不看電視的嗎?”楊倩倩笑着看他,點點頭,“現在太忠可是紅了,省臺市臺都上過,還是今年的天南省十佳青年呢。”

“就他這個樣子,也是十佳青年?”劉瑞東真的驚訝了,好半天才搖搖頭,“電視我倒是看,不過就看英超、意甲、NBA這些體育頻道。”

“我也是,就看廣告和電視劇,”鄭東苦笑一聲,側頭看看楊倩倩,感觸無限地搖搖頭,“不一樣了啊,走上社會以後,大家都不一樣了……”

許純良給陳太忠打電話,當然是因爲在電視裡看到了相應的新聞,少不得就要將事實落實清楚一點,還很納悶地問了一句,“這振鑫加油站不是素波的嗎?”

鳳凰電視臺在新聞報道中,確實沒提振鑫的名字,不過,大家都只當是避諱張成寶的名字纔是寧局長的本意,所以也沒人去關心那個加油站的招牌,主播嘴裡說的是“某加油站”,可是畫面上卻出現了“振鑫”的字樣,甚至還有振鑫集團的徽標。

許純良一眼就認出了這徽標,畢竟他也是有車一族不是?

“嗯,那是掛靠在振鑫名下的,”陳太忠笑着解釋,“承包人叫張成寶,死硬死硬的傢伙,這下我看他要老實一點了。”

擱在往曰裡,他或者還會提一提寧建中什麼的,但是現在他也學乖了,不該說的就不說了,這倒不是說他信不過許純良,而是大家都是體制內的,如非必要,說這些是是非非的也沒啥意思,反倒顯得自己沒有城府,心中存不住事兒。

就像蒙勤勤,可不也是把她父親同黃老的恩怨藏在肚子裡,憋了一年多才說的嗎?哥們兒也要學會這樣做。

當然,許純良要是眼下在跟他喝酒,兩人又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倒也不是不能說——反正那個度,是在人把握呢。

掛了電話之後,陳太忠走了回去,卻發現大部分同學見自己回來,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呃,你們怎麼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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