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候選人的簡歷後,便由舉薦人詳細介紹候選人的情況。張志東是李向東的舉薦人,當組織部長介紹完後,便詠咳了兩聲,正欲發言,卻有人插話了。
那人說:“我有個疑問想澄清一下。”
張志東便卡住了。
會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說話的那人。那也是另一個候選人的舉薦人。
主持會議的書記很嚴厲地問:“你想說什麼?”
那人說:“我想問一問,李向東有沒有資格列爲臨市市長的候選人?”
說老實話,每一個舉薦人都希望自己舉薦的候選人能脫穎而出,然而,一看李向東那分量,舉薦人也好,非舉薦人也好,應該心裡有數了。所以,有人很疑惑,想這人不是在跟書記、市長作對嗎?有人卻又覺得,這人不會哪麼傻,在這種情況下,提出疑問,一定有他的道理。
大家已經分散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那人身上。
書記說:“說出你的疑問。”
那人說:“我對向東同志並不是很瞭解,對他個人更沒有成見。我只是以事論事。記得,幾個月以前,我們研究討論過他晉升的事,而且,也通過了。也就是說,向東同志幾個月前才晉升的,幾個月後是否還能晉升。我記憶中好像是,一個領導幹部至少要晉升兩年後,才能再次晉升。”
此話一出,大家便哄哄地議論起來。
張志東有點始料不及,看了一眼書記,書記那眼神也有點飄忽。然而,他很快鎮定下來,看着組織部部長說:“你回答這個問題。”
組織部部長看着發問人,輕蔑地笑了笑,說:“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問題,我想,應該是對政策瞭解不夠,對職務的理解有偏差。”
他說,向東同志的確是剛晉升,但是,要知道,他是從副處晉升爲正處。我們知道,臨市市長也是正處,因爲這個正處是市(縣)主要領導,有人就誤會了,認爲向東同志由一個副秘書長擔任這個職務是晉升了。
他說,臨市常務副市長只是副處,不是也列爲這次候選人嗎?他那個職位才屬於晉升。準確地說,向東同志列爲這次候選人,不屬於晉升,只屬於平調。像這種性質的平調,是不受時間限制的,所以,向東完全有資格列入候選人。
他說,向東同志曾在市(縣)擔任過市長助理、政協副主席,那時候就已經是副處級了。
顯然,組織部部長對提出這個疑問的人很不滿意,你想把李向東弄下去,想把自己舉薦的人推上去,可以想別的辦法想別的招,怎麼拿這個說事?這不是在懷疑組織部嗎?懷疑他組織部部長工作沒做好嗎?
他很不客氣地說:“在這裡,我要說明一下,每一次人事安排,在審覈候選人資格這方面,我們組織部事先都做了大量的細緻調查,並按政策嚴格把關,絕對沒有問題。這次也不例外!”
提出疑問那人聽出了組織部部長話裡的意思,很尷尬地點頭說:“誤會了,理解錯了,現在明白了。”
書記巡視大家一眼,最後目光又落在那人身上,像是問大家,又像是問那人:“還有什麼疑問,不管誰有不明白的,有疑問的,都可以提出來。”
一片沉寂。
書記還是盯着那個人,盯得他心虛了,臉就漲紅了,不得不表態。
他說:“沒疑問了,沒疑問了。”
書記這纔對張志東說:“張市長,你繼續介紹向東同志的情況。”
於是,張志東便談李向東的優點,從李向東擔任市(縣)市長助理開始談,談他抓招商引資,說他有豐富的基層經驗。談他抓舊城區東的改造,說他敢於創新大膽幹事。彷彿這麼些年來,張志東一直都在關注李向東,非常瞭解李向東。其他兩位舉薦舉人雖也依次談了,但談着談着總覺得底氣不足,總覺得自己沒戲了,只是個陪襯。
接着便是大家輪着談對三位候選人的看法。不是三個候選人逐一逐一談,而是談自認爲那個候選人最適合當臨市市長,談到的,自然就認爲是最適合的,沒談到的,必然就是否認了。
不是每位在坐的市委常委們都認識瞭解三位候選人,因此,大家只能談自己認識的瞭解的。由此可見,想要晉升想要獲得這個層面的通過,候選人至少得讓常委們認識你瞭解你。
當然,李向東屬於例外,大家已在會場上捕捉到了信息,都清楚地知道他的分量,看法都比較一致,認爲李向東是最合適的人選。
書記見大家都議論得差不多了,就進入下一個表決程序。
他作爲主持人,不允許偏誰重誰,三個候選人都要綜述一遍。然而,綜述也有技巧,不是無目的的綜合,見大家意見比較一致,但他還是要按照他的思路展開他的綜述。他綜述李向東的優點時,說了五分鐘,綜述另兩個候選人時,加起來的也沒有五分鐘。而且,另兩個人都提到了缺點,提到了待改進了地方。這讓在坐各位吃了一顆定心丸,證實了自己並沒有誤解領導的意圖。
表決結果可想而知,另兩個候選人也放棄了自己的觀點,於是,在很民主的氣氛中一致通過了任命李向東爲臨市市委副書記、市長候選人的決定。
然而,這天對李向東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日子。他聽到了小姨子的噩耗,包括他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小軍學校的校長打電話給他,要他馬上去一趟學校,說美國某航空公司的中方代理來找小軍,但小軍太小,一定要見小軍的監護人。
李向東在電話裡問發生什麼事了?那校長似乎也不太清楚,說了許多費話,李向東聽了好一陣,才弄明白了,原來,小姨子乘坐的飛機墜機失事了,她購買的保險受益人是小軍。美國某航空公司代理便要小軍去領取那鉅額保險金。
李向東當場就驚呆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不是叫小姨子不要回來嗎?她怎麼就不聽話呢?怎麼就要坐那飛機呢?
他坐在辦公室裡,感覺天塌了,地陷了。
他想,可能嗎?這可能嗎?小姨子是什麼時候出事的?她怎麼會出事呢?她應該不會去坐飛機的,她會照顧自己的。她不是說,她會照顧好自己嗎?會照顧好她自己和他們的孩子嗎?
他拿起手機回撥那校長的電話,大聲問:“你聽誰說的?誰告訴你的?”
那校長把電話交給了美國某航空公司的代理。他說,李先生嗎?我的心情也像你一樣沉重,我不得不告訴你,這是真的!
李向東把手機狠狠地摔到地上,衝出辦公室瘋一般地吼:“陳小雨,陳小雨!”
陳小雨從自己的辦公室裡衝出來,市政府辦幾乎所有的人都衝出了辦公室,聚集在走廊上。他們看到了一個瘋狗似的李向東,看到他向廁所那邊衝去,突然一個急剎車,站住了,呆呆地看着走廊盡頭的墻,猛地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又跑了回來。
他瞪着雙眼大聲叫:“陳小雨,陳小雨。”
陳小雨忙跑了過去,說:“我在這,我在這。”
他又是一個急剎車,定定地看着陳小雨,連聲問:“樓梯在哪?出口在哪?我怎麼找不到樓梯了?我怎麼找不到出口了。”
他的淚簌簌地流了下來,身子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幸好陳小雨手快,忙扶住了他,接着,有幾個人也忙跑過來扶住了他。
他邊哭邊說:“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他說,快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