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裡話,李向東一直都沒想要當大官,他只是想幹大事,只是認爲,當大官才能幹大事,出發點是在幹大事上。好久好久以前,他就曾對陳堅說,他不想離開市(縣),只想在市(縣)幹大事,那就是說,他只想在市(縣)當大官。市(縣)的大官有多大?市委書記、市長。能當到市委書記、市長,他就已經滿足了。
所以,李向東常常就說自己是鄉下人,是小地方人。
那是因爲,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沒有那種大地方人的大氣,沒有那種高瞻遠矚的眼光。他只想按自己的意思,把那塊他生他長的地方建設好。
他想,官有好多種,有雄心壯志的官,想到省想到中央去當大官的官,但也有像他一樣,只想把腳下這塊地建設好的官。
李向東是屬於後一種的官,那種沒有太大官癮的官,小地方培養出來的官。因此,他到地級市後,總是有一種別人城市的感覺,有一種幫別人做事的感覺。以前,他也跟別人做事,跟老市長做事,跟市委書記做事,但是,從沒有那種幫別人做事的感覺,那是原因,他做的都是他腳下那塊地方的事。
他是很不經意地到地級市的,也可以說,他到地級市去,是落荒而逃。老實說,如果,他不是摔入某一個低谷,那怕他還是那個做乾點事的市長助理,即使市委書記不看中他,他也不會答應張志東到地級市來。
汪總剛纔那番話,說得李向東心裡熱烘烘的,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原來只是一個對下面和藹,對上面沒有太多辦法的人,看到自己只會幹事,卻不會來事的人。
他想,他應該聽汪總的話,應該按汪總的意思去辦。
他想,既然在地級市是別人的城市,在臨市也是別人的城市,那麼,自己就應該像汪總說的那樣,選擇去可以幹自己的事的城市。
他很清楚,他要過張志東這道坎。張志東把他弄到地級市來,是要他幫他做事的,是要他幫他出政績的。張志東能讓他半途出走嗎?他半途出走對得起張志東嗎?他這麼半途出走,多少就有一種背叛張志東的意思。
他打電話給黃,談了自己的看法,然而,黃卻不這麼認爲。
他說,這事不能這麼看,其實,你在哪個位置幹出了成績,都是在幫他,不一定就是在他身邊纔是幫他。你到了臨市,把臨市的事處理好了,把那個爛攤子收拾好了,也是幫他做事,也是幫他出政績。
他說,你應該爭取,應該趁他還在的時候爭取,如果,他離開了,或者準備離開了,你即使有這個機會,他說的話也沒力度了。
李向東說:“我擔心,他會對我有看法,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黃說:“你自己權衡一下,你跟着他幹個三五年的,他走了,你留下,還當那個副秘書長。他現在對你有看法,不提拔你,你還是那個副秘書長,怎麼着也不會有損失,爲什麼就不搏一把?”
李向東覺得黃說的也有道理。
黃又說:“可以先不出面,先讓陳堅去探探路。”
李向東說:“這不行,他很能察顏觀色,陳堅去跟他談這事,談得再技巧,也騙不了他,他肯定知道是我叫陳堅去的。”
黃說:“即使是這樣,也比你自己去說好,他要不同意,大家面子上總有些過不去。如果陳堅去,他回絕了,你還可以當沒那麼回事。”
李向東笑着說:“可以自己騙自己。”
黃說:“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裝糊塗,在自己騙自己。”
李向東罵了一句,說:“他媽的,你怎麼離得那麼遠。”
這時候,李向東已經拿定主意了,他要去爭取,要通過陳堅去探張志東的口風,他不能總前怕狼後怕虎。像黃說的那樣,即使張志東不同意,對他有看法,那他就裝糊塗,裝沒那麼回事,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每當李向東做出一項決定的時候,他總想要讓自己徹底地放鬆一下,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他說,離黃那麼遠就那意思。他想和黃去渲泄去釋放,去喝酒去搖色盅,去玩耍那些三陪小姐。
黃當然明白,說:“要不要我現在趕過去?”
李向東說:“算了,改改生活方式吧。”
他也曾改變過渲泄和釋放的方式。當他擁把綺紅和小姨子的時候,他就曾在她們身上渲泄和釋放,可勁可勁地折騰她們,也可勁可勁地折騰自己。那時候,他不想工作上的事,只想情和欲,只想變着各叫花樣,讓兩個女人“哇哇”叫,讓自己沉醉在那濃濃的肉慾裡。
一切的一切都離他遠了。
這一刻,他很思念他那兩個女人,不知道綺紅在監獄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不知道小姨子爲什麼音訊全無。
他想喝酒,想尋找一種刺激。他不要自己去想工作上的事,不要自己去想那兩個女人。記得,陳小雨曾說過,市政府大院對面有一個酒吧,於是,李向東一個人到那酒吧去了。
他沒想要陳小雨陪他,就像他以前不會讓小劉陪他卻那種地方一樣,畢竟,他們是小字輩,有很多東西,有很多自己真實的面孔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
李向東坐在那個酒吧裡喝酒,聽着山崩地裂般的音樂,看着舞池裡張牙舞爪的人。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強烈地跳,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像有錘子在敲,強烈地敲。他真的什麼都不想了,只是喝酒,一杯杯地喝。
他是坐在吧檯上喝的。他不喝啤酒,啤酒對李向東來說,只是一種幾近於飲料的液體。他對吧檯的調酒師說,有沒有烈性的雞尾酒?越烈越好。他也不想要自己醉,只想讓自己有一種飄的感覺。
有人拍拍他的肩,他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一個打扮得很冶豔的女人對着他笑,不用猜他就知道這女人是幹什麼的。
她貼着他的耳朵問:“可以請我喝杯酒嗎?”
李向東豎着一根手指搖晃着。
她還是貼着他的耳朵,聲音變得嬌了,說:“別這麼小氣好不好?”
這會兒,李向東感覺到,她那胸已經擠在他的肩上,心裡不由地跳了跳,不禁吞了吞口水。然而,他還是不看她,還是豎着一根手指搖晃着。
她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在李向東身邊的一張圓凳上坐下來。李向東周身不自在起來,雖然,這是別人的城市,但是,你能保證在這酒吧沒有認識你的人嗎?你能保證自己身邊坐着一個冶豔的女人不會被熟人看見嗎?
李向東發火了,狠狠地跺了一下酒杯,那女人這才悻悻地離開了。
這一刻,他突然想打電話給小倩,想叫她來陪他喝酒。他想,她一定會過來,只要他一聲召喚,她一定會過來。
他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爲什麼會喜歡自己?真有點讓人不好理解,真有點讓自己也羨慕自己。
他問自己,爲什麼就會不喜歡她呢?爲什麼就捨得捨棄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呢?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他可以擁有小姨子,又想得到綺紅的。自己不是很貪嗎?爲什麼不保持這股子貪勁?
他想,小姨子回來了又怎麼樣?綺紅是不能回來了,那麼,就要小倩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他把杯裡的酒喝乾了,對調酒師說:“再來一杯。”
這個晚上,李向東大腦被酒精刺激了,浮想聯翩,不想工作上的事,只想女人的事。他還想到了楊曉麗,想到他們在那個巖洞裡,雖然,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片斷已在腦海裡漸漸摸糊。
他回到宿舍時,還沒有醉,只是腳步輕飄,只是有點找不到鎖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