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李向東土,他的的確確土。在去迪斯尼公園前,他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公園。以爲,也像前幾天導遊帶他們去逛的休閒公園一樣,看看風情,聽聽民間傳說,然後照照像。導遊說,這大半天都在迪斯尼了。他心裡曾犯嘀咕,一個公園有必要化那麼長時間嗎?想想這次旅遊,導遊還是很盡職的,中方導遊也好,日方導遊也好,沒說要加自費項目,也沒太多地帶他們去購物商場。
楊曉麗心細,告訴他,這次來日本的導遊和國內那些導遊不一樣。國內的導遊把客人帶到購物商場後,就站在結帳的櫃檯前,眼瞪瞪看着自己的客人都買了什麼東西,然後,等大家上車了,就跟商場結帳拿回扣。這次這兩個導遊,卻根本不隨他們進商場,也不管他們買了什麼。一點拿回扣的跡象也沒有。
那次,大家提出吃不飽,導遊真的就調整了吃飯的地點,儘量安排他們吃中國餐,吃圍餐,吃熱菜熱飯。
這次旅遊結束後,大家都很滿意,小費給得也很慷慨。
中方導遊告訴他們,到先進國家旅遊,最大的好處就是明碼實價,即使是自費項目也事先說好的,不會暫時增加。
他說,跟他們團的日方導遊拿的是實在錢,不會像其他地方的旅遊團那樣,導遊主要收入靠拿旅客的消費回扣。
他說,如果旅客發現有類似於新增自費項目,拿旅客消費回扣的現象,向旅遊公司投訴的話,日方會弔銷那導遊的資格。這對日方導遊來說,是得不償失的。
這天,李向東走進迪斯尼才知道,原來那是一個大型遊樂場。導遊和乘載他們的大巴都在外面等他們,規定了上車的時間,強調了注意的事項,就解散似地放他們進迪斯尼玩耍。
迪斯尼就像一個大迷宮,有空中游樂項目,地上游樂項目,也有地下游樂項目。一進去,就不知道怎麼走了,不知道各種遊樂項目分佈在什麼地方。日方導遊告誡他們,各人喜歡玩的項目不一樣,最好是分散行動,各玩各的。
他說,最好是買一張迪斯尼地圖,想玩什麼項目就按那圖去找。如果找不到,可以問迪斯尼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都穿着制服,一看就知道了。他們一般都能說簡單的英語。
他給大家一個提示,越好玩的項目就越多人,只要看到有人排隊,隊排得越長,也跟着排隊,這項目保證會讓你滿意讓你玩得爽。
李向東他們原是五人組的,他和楊曉麗、和他們各自的房友,還有市政 府辦秘書科科長。玩着玩着人就散了,到後來,只剩他和楊曉麗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散的,只記得他們玩了一個坐輪船,站在船舷上繞着水面轉了一圈,那幾乎就是圍了一圈迪斯尼。接着,他們又上荒島探險,彷彿到了非洲的大森林,只是沒有遇到真正的猛虎野獸。再後來,他們又去玩水上穿梭。
楊曉麗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對李向東說,老是在水上玩太沒意思了,是不是換一換項目?
李向東也有點悶,畢竟,也算是海邊長大,沒必要跑這麼遠來,還玩水上項目,然而,他還是有點猶豫,一則見這邊排隊就要輪到了,一則也有某種顧慮,就說:“玩了這個項目吧。”
楊曉麗也沒理他,就到另一個項目去排隊了。
李向東跟過去問:“這排隊是玩什麼的?”
楊曉麗見他過來了,心裡高興,臉上卻是平靜的,說:“不知道。反正排隊的人多,肯定是好玩的。”
李向東便也加入了。排隊的人先是站在地上,後來就慢慢移到棚架上了,再後來,就像進了車站。
排隊的人很多,前進的速度也很慢,但他們一點不覺。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單獨離開大家的視線,所以,他們有很多話要說,說這次旅遊的體會,說這次旅遊的安排,說這次導遊的敬業。他們不談工作上的事,似乎那些事不應該在這時候談。
排隊的人很擠,大家都離得很遠,楊曉麗站在前面,要和李向東說話就把身子轉了過來,因此,當前面的人向前移動時,李向東就叫她向前走。有時候,也不說,只是拍拍她的肩,這個舉動,讓楊曉麗心裡蕩起好一陣漣漪。
偶爾,會有幾個團友經過,問他們玩了幾個項目,問他們這是在排什麼項目。他們也問人家玩的幾個項目,好不好玩,人家便簡單地說了,便爭分奪秒地排隊去了。
楊曉麗說:“這些人,到了這裡,一個個都變得貪玩了,貪玩得像小孩子一樣。如果,在國內,他們一個個都板着面孔,好像隨時都要上臺作報告。”
李向東說:“其實,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這種旅遊是很有必要的。先不說能不能學習到什麼,首先,放鬆心態就很足夠了。大家天天想着工作上的事,想着遇到的各種麻煩事,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有那麼幾天,放鬆放鬆,什麼都不去想,那心境真的很爽快。”
楊曉麗就說:“以後,你就多點組織這樣的活動,我保證每次都支持你,每次都參加,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她說得嘴快,說完了,自己先意識到了什麼,臉就紅了。李向東心兒也跳了跳,不禁涌起一股燥熱,有一種想把楊曉麗抱進懷裡的衝動。
進了車站,他們纔開始意識到他們要玩的是什麼項目。那是一個很刺激的項目,他們將要搭乘很簡陋的小火車穿越到十八世紀的美國西部,小火車的快,路程的驚險,已經讓那些乘客鬼哭狼嚎般地尖叫起來。
他們面前的一個女孩子還沒上車,已經驚恐萬分,抱着男朋友“哇哇”地叫。
李向東問:“怕嗎?”
楊曉麗老實地點點頭。
他說:“你這是自作自受。”
她說:“你怎麼這麼說話呢,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
楊曉麗看着李向東,似乎也有一種渴望他擁抱她安撫她的意思。
兩人上了車,楊曉麗就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她心裡還是清醒的,問,可以嗎?李向東輕輕地笑了笑。他想,如果換了某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同意讓她抓住他的手的。當然,在楊曉麗這邊來說,如果換了別的男人,她死也不會抓住男人的手。
小火車呼嘯起來,進入了美國十八世紀的西部,一會兒,小火車像即將出軌般傾斜,一會兒,又像墜入深淵般鑽入隧道,隧道漆黑得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卻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離開了自己,還在隧道外,還在半空中。李向東也叫了起來,大聲地叫,瘋狂地叫。
後來,楊曉麗問:“你也那麼怕嗎?”
他說:“也很怕,太刺激了。畢竟那是年青人玩的東西。”
她說:“也不至於怕成那樣吧?”
李向東笑笑說:“其實,大聲叫,大聲喊,心裡很爽快,很舒服。別人不叫,自己想要叫也不好意思,別人既然叫了,既然又是在一個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地方,爲什麼就不趁機也大聲叫?”
他說:“叫完真的很爽!”
當時,楊曉麗卻是真的驚恐得大叫,嘶聲力竭地叫。本來,她是不想要自己叫的,想要自己表現得堅強的,她咬緊了牙關,閉上了眼睛,想什麼也不看,可能就沒那麼害怕了,但是,她還是害怕,她發現,這種害怕並不是看不見就不害怕那麼簡單,這種害怕是那種沒了心的害怕,那種心飛出去了的害怕。
她幾乎不能下車了,坐在那裡,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一會地喘,臉色慘白。
李向東彎着腰拍她的肩,問:“沒事吧?”她沒有說話。她把手伸給他,要他拉她起來。那一刻,她像一個虛弱的病人。李向東把她扶了起來,把她攙扶到上了月臺。然後,她就撲在他的懷裡,李向東拍着她的背,本來還是有些坦然的,後來,就坦然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