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向東接到了老市長的電話。老市長問他很忙嗎？李向東說，告一段落了，相對比較閒一點了。老市長說，可以來一下我這裡嗎？李向東說，可以，可以。他就從抽屜裡拿了兩包好茶葉，去探望老市長。
李向東到地級市工作後，去探望過幾次老市長，他還在原來那個局當黨委書記，乾的卻是退居二線的工作，很有些與世無爭了。老市長對李向東的態度也不冷不熱，李向東去看他，他也熱情，不去看他似乎也無所謂。他說，你忙，有時間來看我就來，沒時間就不用來了，電話裡談談也一樣。
其實，李向東和老市長並沒什麼交談的話題。當初，他們就只是談工作，現在，不談工作了，只是談一些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李向東依然很尊重老市長，畢竟，他是李向東進官場的帶路人，也是李向東依靠時間最長的靠山。人不能沒有良心，不能因爲人家對你沒有多大作用了，就把人家過去對你的好處給忘記了。
老市長早在辦公室裡泡好茶等李向東，一見李向東進門，就笑呵呵的，說：“你總是讓我感覺到，你還是三十歲那會兒，還讓我感覺到你那麼年青，那麼氣盛。”
李向東笑着說：“老市長是在批評我呢！”
老市長說：“我這是批評你嗎？我這是在表揚你。”
他說，你比以前更有幹勁了，比以前當市（縣）秘書長，在市（縣）搞舊城區改造更有幹勁，幹事更大膽了。
他說，你知道，那時候，你有一個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就是太多顧慮，太考慮程序上的東西，做事總怕得罪人，遇到問題就想辦法通過領導的層面去解決。我經常就想，怎麼才能讓你改掉這個缺點。但是，你的性格又決定了你改不了。
他說，現在，我發現，你的性格變了，不管是誰，只要是不對的，就一點面子也不給，就一定要人家服從。官氣霸氣都足了。
李向東知道老市長是看了電視上的新聞了，是聽了關於視頻的議論了，笑着說：“如果，這話不是從老市長嘴裡說出來，我真得要好好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份了。”
老市長說：“不過份，一點不過份。按照我當年的風格，就是應該這樣，否則，怎麼幹得成大事，否則，怎麼能獨檔一面。”
李向東說：“我也是被逼無奈，說真的，如果不是逼到那個份上，我也不一定會做出那種事來。事後想了想，還懷疑自己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
老市長說：“如果，你不是那副秘書長的身份，官大一點，我還不會誇獎你，正因爲你是那身份，你還敢發那個威，我對你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了。”
李向東笑着說：“別提了。別再提這個事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發點虎威，人家好像也不給你面子。沒辦法的事。”
他把話題轉了，問老市長的身體，問老市長夫人的身體。然後說老市長的心態不錯，說過了年退休，有什麼新的打算？老市長說，能健康地退下來是一件好事。他說，現在有好多人未必能退下來，有的人，還在位呢，身體就不行了，官職沒退下來，人先退下來了，有的人就直接去見馬克思了。
談着話，聊着天就有人走進了老市長的辦公室。李向東擡頭一看，竟是那位汪總。他見了李向東，很尷尬地笑，老市長很不客氣地對他說，站在那裡幹什麼？過來呀！過來給我們倒茶。
李向東便感覺到汪總和老市長關係不一般。
老市長說：“我也不說什麼了，這個事，你們到了我這裡也就算完了，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了。”
汪總說：“是的，是的。”
他先給老市長倒茶，再又給李向東倒茶。他說，我那裡知道李秘書長和我小舅的關係。李向東問老市長，原來汪總是你外甥？老市長說，是呀，是我大姐的兒子。李向東也尷尬起來，說，我一點不知道。老市長說，他在地級市生，地級市長，所以，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和他的關係。李向東說，這就是你老市長的不是了，我剛到地級市來，沒幾個熟人，這麼重要的關係，你也不給介紹介紹，搞得我們大打出手了，你纔來做這和事佬。
老市長說：“你們都是我的晚輩，我不得不說你們幾句。”
他說，向東你年紀大一點，我就先說說你。你做得一點沒有錯，但是，你有點不饒人了。你在電視新聞播出那個片子，我沒意見，但是，你不應該找人鼓搗那個什麼視頻。
他說，這一點，我有點不能接受。
他說，你和老常爭鬥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是在戰鬥中成長起來了，心狠了，什麼招都可以弄了。
李向東沒有否認那視頻不是自己乾的，他覺得沒那必要，在老市長面前，他不想開脫自己，老市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有時候，不要步步緊逼，不要把人逼到絕路上去，把人家逼緊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當初，老常就是把自己逼緊了，自己才決意跟他面對面乾的。
他對汪總說：“以前，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請多多原諒，請看在老市長的面子上，多多原諒。”
汪總說：“那裡那裡，我也有錯，主要還是我的錯。”
老市長對汪總說：“你雖然對自己的錯也有些認識了，但是，我還是要說。”
他說，你是太順利了，太得志了，所以，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你得罪了向東，向東向你發火，那是因爲他這個人太耿直，如果換了別人，跟你使陰招，你死的那一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說，做人有時候要多想想自己是不是太順了，太順是一件好事，但是太順的時候要想到自己會有不順的時候，人不可能總是那麼順的，你太順的時候，把人都得罪了，不順起來，摔倒在街上，也沒人扶你。
老市長對李向東對汪總說：“你們不要以爲我糊塗，以爲我就會相信你們心裡沒事了。”
他說，其實，你們心裡都還有疙瘩，向東你是勝的一方，你那疙瘩還不大，汪是敗的一方，心裡那疙瘩未必就能解開。”
他說，不管你們心裡的疙瘩多大多小，我都不希望你們再作對。我倒希望你們能成爲好朋友。畢竟，你們都是我的晚輩，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後，說我的笑話。
李向東說：“不會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只是因爲我的作法給汪總造成了影響，很感到不安。”
老市長說：“他那也是自作自受。”
汪總說：“我初初看了那視頻，也覺得很氣憤，也曾想找個辦法報復你，但是，細想想自己也有錯，首先，是我不尊重你，是我當做那麼多人的面頂撞你，你有什麼過激的作法，也是可以原諒的。”
他說，有時候，不能總責怪別人，也要想想自己都幹了什麼？人家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往往是自己種下的惡果。
他說，改造舊城區的任務，我們一定完成，一定不談任何條件地完成。
李向東看着汪總，有點明白這個三十幾歲爲什麼就能當一把手了。他有着平常人所沒有的智慧，他敢衝敢殺，坦蕩磊落，卻也能認真地反思自己。
這天，汪總請他們吃晚飯，李向東把陳小雨也叫去了。席間，他要陳小雨把視頻的事說清楚。這會兒，他覺得有必要讓老市長要汪總弄清楚這件事了，畢竟，這是汪總最介意的事，畢竟，這有損於他李向東的人格。
汪總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就笑了，就對李向東說，今天見了你，我也感覺你不像是那種人，不像是那種趕盡殺絕的人。
老市長提意他們喝酒。老市長說，我一直聽說向東你很能喝，今天，你就跟我這外甥比一比，看哪個的酒量更大一些。結果兩人在很友好的氣氛中喝了四瓶酒，喝得兩人都搖晃了。
李向東就攬着汪總的肩說：“老實跟你說一句，本來，我是不想給你撥款的，要你自己出錢搞那個改造工程，既然現在是一家人了，我就給你撥二百五十萬。夠不夠？你回去弄個請示過來。”
汪總說：“爽快，爽快。”
他說，我也給你的面子，我不要那麼多，就要二百萬，剩下的你要怎麼化，就怎麼化，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