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非常清楚,那個三十幾歲的一把手不會服氣,會後,他一定會尋找機會給予還擊。他問陳小雨,那人是什麼單位的?叫什麼?陳小雨說,是通信公司的。姓汪,汪總。李向東說,果然財大氣粗。他說,查看一下他負責的工程。陳小雨說,剛纔,我已經翻看了,他們負責的也是重點地段,耗資不低於五百萬。李向東說,那就要他自己出五百萬!
陳小雨笑着說:“想不到,你還這麼狠。”
李向東說:“我狠嗎?這是我狠嗎?應該是他們狠吧?”
陳小雨說:“最終還是你戰勝了他們。”
李向東說:“少說誰戰勝誰的話。”
他沒閒情跟陳小雨談這些會後感慨。他還要主動出擊,再狠狠地敲一敲那傢伙。
他要把汪總的地段公諸於衆,讓他成爲衆所周知的反面典型,成爲百姓心目中,只懂得挖空心思賺大家的錢,卻在執行市委市政府決策中,在改造舊城區工作中扮演了一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他知道,這種反面典型的宣傳是很難通得過的,電視臺也要考慮到自己的關係和利益。何況,那通信公司每年還向電視臺支付鉅額廣告費。
他必須得到張志東的支持。
只有張志東同意,才能命令電視臺進行這種鞭撻反面典型的宣傳,只有張志東才能鎮住汪總後面的人。
汪總要還擊,必定要動用他後面的人。即使那人是地級市委書記,也不能不給張志東幾分薄面,如果反面典型出街了,汪總後面的人越發不會插手這事。所以,李向東要搶時間,堵住後面的人嘴。
李向東打電話給張志東,他說,會上吵了起來,還差點打了起來。張志東不相信,在電話裡笑,說,你這是在說臺灣召開的議會嗎?不打不成會。我們共產黨的會也會那麼糟糕?
李向東說:“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告訴你,爲了你,我可是得罪人了,你不撐我,我就甩手不開了。你把我再弄回市(縣)裡去吧,降級也行。”
張志東還是笑,顯然,心情極好。他說:“你想當逃兵?我撤了你的職都行!”
李向東說:“撤吧撤吧!跟你沒法幹了。”
張志東說:“你別跟我發牢騷,別幹了點事就來領功。你說,你想我撐你什麼?是不是嫌升得慢?想當副廳?”
李向東說:“你把我看得也太卑鄙了。我的要求很低,就要你把今天在會場上跟我對着幹那傢伙,成爲改造舊城區的反面典型。”
張志東收斂了笑,似乎這時候才相信李向東的話。他問:“真吵起來了?”
李向東說:“這樣的會,沒你坐鎮,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張志東問:“那人是誰,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你?”
李向東說:“不是不給我面子,是不給你面子。我的面子算什麼?不是給你幹事,不是要把舊城區改造好,我“咕咚”一聲,就把這氣吞了,任人家在我頭上拉屎拉尿。”
張志東嚴肅起來,說:“你可不能這麼幹,爲了舊城區的改造,你誰都不要怕,你得罪了誰,誰找你麻煩,我給你撐着。”
他說,舊城區改造,是我當市長乾的第一件大事,你一定要給我幹成。
他說,現在還不僅僅是幹成的問題,而且,要在近期內抓出成效,所以,必須加快進度。對於那些遲遲不動的傢伙,你就是要敢於跟他硬碰硬。
他說,你要我幫你幹什麼?你說,怎樣才能給你出這口氣?
李向東說:“很簡單。他不是硬嗎?不是想要跟我對着幹嗎?不是不想執行市委市政府的決策,不想執行你的決定嗎?我們就要他成爲反面典型,在電視臺上暴光,讓老百姓去遣責他。”
他說,像他這種態度的單位不是還有一批嗎?我們就打那個最硬的,最難對付的,殺一儆百,殺雞給猴看,起一種震懾作用。
他說,我相信,經過這種形式,那批存有僥倖心理的單位一定會行動起來,那些強硬的單位更加無助,更加孤立,慢慢就會動搖。
張志東也乾脆,說:“好,就按你說的辦。只要對舊城區改造有利,你就去幹。”
李向東說:“有些事,你市長不出面,我要幹也幹不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給電視臺臺長打個招呼,製作一個短片,先表揚陳局長,再批評汪總。”
張志東說:“不過,這個度你得把握好,可別義氣用事。”
李向東說:“我可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公私還是分得清的。”
張志東就說:“我先給電話電視臺臺長,叫他馬上給你電話,具體怎麼去幹,你們一起商量。”
李向東心裡多少有些意外,原以爲還會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張志東,想不到,他卻答應得這麼爽快。
其實,這裡面是有原因的。今天下午,張志東見了省長,談到他當市長後的工作,重點就談到了舊城區的改造,談到了在市財政並非寬裕的情況下,如何發動各部門單位的力量。省長讚許地說,這種形式很好。
省長還提出,改造舊城區不能僅僅是爲了改造,還要結合實際,要多考慮老百姓,要讓老百姓在這次改造中真正得到實惠,要在提高城市文化品味上多下工夫。張志東對舊城區改造還是很關心的,對李向東改造的構思瞭解的得也比較深,因此,便大談老百姓如何如何得到實惠,大談如何如何提高文化品味。
省長聽得高興,對張志東說:“你彆嘴上說得漂亮,等我到下面看卻不是那麼回事。”
張志東忙就說:“非常歡迎省長到現場視察指導。”
省長說:“一個月後,我就去看,看看你到下面都幹了什麼?看看你那個舊城區搞得怎麼樣?”
張志東說:“一定讓省長滿意,一定爭取讓省長滿意。”
他喜滋滋地離開省長辦公室,李向東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一聽彙報,心裡便急了,當即就給電視臺臺長打電話,要他跟李向東聯繫,要他按李向東說的辦,他說,好的要表揚,做得夠的要批評,否則,這工作怎麼開展,市委市政府的決定怎麼落實?
李向東和電視臺臺長通了電話,首先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楊曉麗。那時候,在市(縣),把這工作佈置給她,他就什麼事都不用操心了。
這麼想,李向東心裡不由地一熱,就有一種想打電話給她的衝動。他問自己,她現在在幹什麼?也剛開完會嗎?會不會也遇到像他這種會場失控的現象?他對自己說,應該不會!在市(縣),大家都是熟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怎麼也會剋制,都會給幾分薄面,了不起,大家只是會後當成笑料說一說,說新人嗎?會議安排出點差錯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這地級市就不一樣,人家真就一點面子也不給你!
李向東突然有一種很想見楊曉麗的感覺,想向她傾述今天的委屈和惱怒。以前,他不會有這種感覺,不會有把自己官途上的不愉快告訴女人的念頭,比如綺紅,比如小姨子。或許,她們都不是官場上的人,理解不了這種委屈和惱怒,也更不應該跟她們談官場上的事。
他很快掐斷了自己這個念頭,一則覺得不應該這麼做,這麼做了,他擔心楊曉麗會產生什麼誤會。他們是什麼關係?是紅顏知己?一則時間也不允許他多想。
李向東打電話給陳小雨,要他和他馬上去電視臺。
他要爭取時間,不能讓汪總有喘息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