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繼續說,我真不明白,你幹警察幾十年,好人壞人看一眼也基本看得出來,怎麼就看不出所長這樣的人,竟然還把他當寶了?把他推到了所長的位置上。公安局長跟他談話時,他是怎麼說你的?
方政委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問:“他、他說了什麼?”
李向東便不急着說話,而給他斟茶。茶斟到一半時,停了下來,雙眼很銳利地看着他說:“你是這夥黑社會最大的保護傘。”
方政委頓了一下,馬上又跳起來,說:“這傢伙,瘋了,一定是瘋了。”
他說,我怎麼會跟那麼人混在一起?不說我受黨教育了這麼多年,我穿這身警制穿了這麼多年,就說我這身份,我也不可能跟那些人有來往。可能,也有過一兩次坐在一起的時候,但那都是我不知情的。
他說,什麼是黑,什麼是白,我還分得清楚。我還清楚我
的職責,我的職責就是打擊犯罪分子!說我失職,說我對下屬管理有問題,我承認,但說我同流合污,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說,李書記,你可千萬不要輕信謠言。我知道,不只是那傢伙發瘋,語無倫次了。公安局長也一定也說了我的許多壞話。我心裡清楚,公安局長對我一直心懷不滿。
方政委說:“自從上面規定,公安局長由市委常委兼任後,很多區市(縣)就不再另設政委一職務,都由局長一個人兼任,他也希望我們市縣實施這一政策,好一個人獨攬公安局的大權。這些年,雖然我都在積極地配合他的工作,但他一刻也沒忘記要把我挪走。他認爲,這次是機會,可以藉機達到他的目的了。”
李向東說:“這可不是挪你那麼簡單,是要把你送進監獄。”
方政委說:“是的,他就是這個目的,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李向東說:“沒有深仇大恨,他會那麼做嗎?”
方政委卡在那裡,好一會說不出話。
李向東要逼他把自己怎麼要脅公安局長的事說出來。這個事不解決,始終是一個心結。他說:“我感覺得到,你們之間存在着某種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他說,別以爲我不知道。上一次,我跟你談過,你以爲,我會聽你的嗎?你們就一直團結友好嗎?我只是覺得機會沒到。現在,你應該說了吧?”
方政委說:“你應該問他。”
李向東說:“我當然會問他,但我現在在問你!”
方政委看了李向東一眼,意識到了什麼,笑了笑說:“你已經知道了。”
他心裡想,這公安局長,看來是要魚死網破了,這種事也敢說了,以爲他方政委與黑社會有牽連,罪責更大,就可以和他拼了!
李向東說:“我要聽你說。”
方政委似乎下了決心,說:“他不是好東西。他剛當局長的時候,跟一個女警察有不正當關係,全公安系統上上下下都知道,後來,他還利用他的職權,把那女警察弄出了國外。”
李向東問:“當時,你怎麼沒彙報?”
方政委說:“當時,當時……我覺得,覺得這男女之間的事,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問題,以爲,只要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改過來就行了,所以,開誠佈公地跟他談了。沒想到,他一直懷恨在心,總在找機會報復我。這次,他找到機會了,可以陷害我了。”
李向東說:“好像不是這樣吧?我聽說,一直是你在要脅他,抓住這個事,爭權奪力佔地盤。今天,城北派出所爛掉了,跟黑社會團伙互相勾結,和你們互不干涉各自爲政不無關係。”
方政委說:“李書記,你要公平公正,不能偏袒一方。”
他口氣?
?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反擊的機會,他要變被動爲主動。
李向東笑了笑,問:“你覺得,我在偏袒公安局長嗎?”
方政委說:“你們的交情我很清楚,你們的交情一直都不錯,你當國土局長的時候,你們的交情就很深了,你幫過他的忙,他也幫過你的忙。你幫他的忙,我就不說了,他幫人你的忙,有一次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他說,那時候,你還當市長助理。
他說,有一次,城北派出所對轄區內的酒店進行大檢查,結果抓到了一對嫖娼??的狗男女。你利用職權,利用他和你的關係,把那人放了,而且,還把審訊資料也銷燬了。
他說,這事都這麼多年了,我不想說,是你逼我說的。
方政委提的是那次陳堅被抓的事。李向東沒想到,這方政委心裡竟還記住他這麼一筆黑帳!他想,你這傢伙,不知還記了多
少人的黑帳?想你這傢伙留着真是一個禍害!
這一刻,李向東真想改變自己的想法,真想就放棄與臨市市委書記較高下,即使沒臉面見大書記,也要把這傢伙送進監獄。
他呼了一口氣,要自己冷靜。他告誡自己,你是幹在事的人,不能因爲這麼一個小人,壞了你的事,毀了你的前程。
李向東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也想要脅我嗎?”
他說,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是公安局長,你要脅不了我,你反而讓我覺得你就是一個黑社會。
他說,你沒記錯,我是幹過那麼一件事,但我不後悔。我是在爲市縣人民幹那件事,如果,沒有幹那件事,市縣就有可能引不回一家大型企業。
李向東要在氣勢上壓住他的對手。他說:“我很清楚,你不是嘴上說說,你一定還複印了一份審訊資料,你把它亮出來,我保證,你要爲它
負出代價,你以後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方政委沒想到李向東會是這麼強硬的態度。
李向東又說:“看來,我們沒必要再談下去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衣架前,去拿掛在那裡的外套,擺出一副下逐客令的架勢。他要走了,隨便你方政委想怎麼樣!
方政委也不是等閒之輩,他也在揣測李向東的真正目的,你真的就不再談了,真的就走了,還是擺個樣子給我看看?他也站了起來,從茶几上收起他那包煙,很有一拍兩散的氣勢。他說:“李書記,得罪了!”
李向東把外套穿在身上,手一揮,做出讓他離開的手勢。
方政委還真就離開了,真就要跟你李向東對着幹一仗了。
出門的那一刻,他還是猶豫了片刻。如果,他知道,李向東真正的目的是
什麼,或許,他就不回頭了。他只知道,這一出去,再回頭就難了,李向東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甚至於會傾心全力地把他往死裡整。
此時,他才發現,他的那個所謂要脅李向東的理由,太脆弱,太沒價值。陳堅是誰?他並沒搞清楚,如果,他們僅僅是一種工作上的交往,完全出於招商引資的需要,你又能奈何人傢什麼?如果,陳堅是一個外商,是一個民營老闆,又能有什麼事?那時候,他方政委還真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他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就想起這個事,怎麼就拿這個事說事?他真有點亂了方寸,他想,怎麼就想出這餡主意?怎麼就要脅李向東了?他真有點神智不清了,都是被那所長,被那個黑社會團伙逼得他神智不清了。
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見李向東沒有跟上來,心裡“咚”地一跳,臉上便爬起一絲得意的笑,果然,你李向東是在虛張聲勢。他表面不怕他威脅,其實是心虛了。他挺着??,邁大腳步跨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