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開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嘰裡呱啦的說開了,配合着他激烈的言語,還伴隨着不少的手勢,將那種憤慨表現得淋漓盡致。不過,他說的話是具有選擇性的,以受到冤枉爲主導,至於李金彪使用童工的事情,只是在說話的間歇處不經意的流露出幾句,起到雖不主說,卻能達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李照雄一直笑眯眯的看着秦牧,手指一下一下的輕敲着桌面。
李金彪在一邊一個勁的看他的叔叔,李大同低着頭,眼目下垂,根本沒有往李金彪那裡看。
李金彪心裡就慌了。看秦牧說得如此起勁,書記鎮長也是聽得專心致志,萬一秦牧說的話得到書記的認同,那自己可就大禍臨頭了。他這個人沒什麼心眼,但是也知道書記鎮長的職位絕對能壓住李大同。
他心裡這一着慌那心思就亂了,連忙插嘴道:“咱們鄉的包工頭都是這麼幹的,十五六的大小夥子,在家裡也是費糧食,跟着我們出去幹活,還能賺點錢補貼。”
他的話剛說完,李大同就猛然擡起頭,不相信的看着侄子。方纔他沒有看侄子,只是給他一個暗示,讓他沉住氣。沒想到這小子純粹一個草包,這話一說,書記一轉心思,李大同自信沒有能力在李照雄手裡包下李金彪。
李照雄的手停住了敲擊桌面,用五十來歲經歷不少風霜的眼睛看了看秦牧,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金彪。
秦牧就嚷嚷:“看看,看看,這小子氣還挺粗的,我不管別人咋樣,在老子這裡,你那套行不通!”
鎮長羅萬友呵斥道:“嘴上有把門的沒有?老子老子的,跟誰說話呢。”語氣中倒是沒有太大呵斥的意思,眼角還留着笑。
秦牧就委委屈屈的閉上嘴,側着腦袋,一股子不服氣的樣子。
李照雄就拍拍桌子,給了李大同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對秦牧說道:“秦村長,這樣吧,你先回去,在家裡好好過個年。李金彪的問題很嚴重,我們要上報縣裡。中央有明確的規定,禁止使用童工及未成年。你反應的問題很好啊,針對了咱們河子鎮的最現實的問題。”
秦牧搖搖頭,大聲說道:“我不走!這小子陷害我的事兒怎麼算?不行不行,他損害了我名譽,我要找他要名譽損失費。恩,我還沒有結婚,這事傳出去哪家姑娘願意跟我?我還要青春損失費!”
現在這個年頭,什麼名譽損失費、青春賠償費,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秦牧幼稚的話引起大家的鬨笑聲,只有李大同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牧。
李照雄指着秦牧,一邊笑一邊環顧大家:“看看,看看,這纔是個當村長的料,打死不吃虧,也就是這樣的人,纔敢使出力氣來幹,用心來幹。”說完,對秦牧說道:“秦村長,說吧,你要啥?”
秦牧正了正衣服,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要他賠我名譽損失費和青春賠償費共一萬八千九百七十二元八毛五。”
“哈哈哈!”秦牧如此精確的數字讓在場的人笑得更加厲害了。
鎮長羅萬友就笑着說:“好傢伙,一口氣要了咱們鎮一年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五,胃口不小啊。”
秦牧就在心裡算了一下,一個鎮年收入才三十來萬,果然窮的可以。
李金彪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的刺痛了一下,秦牧這小子,胃口張得真大啊。
李照雄看向李大同,問道:“李副鎮長,李金彪是您的兒子吧?”雖然李照雄依然在笑,但是李大同絲毫感受不到笑意襲身。
難道是李照雄要搞我?李大同的心頭閃過這樣一個可怕的想法。不過李大同面色不改,認真地說道:“雖然他是我的侄子,但是書記還是要秉公執法,破壞政策的事,要好好的處罰。”
李照雄就點點頭,對派出所長劉大有說道:“你們先立個案,把這件事落實下。李大能人,我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早點把這事處理完,讓大家回去過個年。都年根底了,還把大家折騰來,莫不是讓我捱罵?”
衆**笑。劉大有就帶着李金彪出去了。李大同看了一下,見李照雄衝他微微點頭,便起身跟隨劉大有而去。這是書記給劉大同的一個信號,李照雄也希望這件事情不要太聲張。
秦牧呆在那邊就不安分起來,站起身,從衣服裡面掏出兩塊錢一盒的蝴蝶泉,挨個遞煙。他敬菸的次序很是特別,從職位低的開始敬,這在官場上一個領導看你不順,或許因爲這點事,仕途的升遷或許就難過一分。不過秦牧沒有在乎這點,當他把煙最後敬到李照雄手裡的時候,李照雄的臉色就有些異樣。
“書記啊,你一定要幫我做個主啊。我還想明年帶着鄉親們弄點副產,李金彪這麼一鬧,誰還敢跟我實心實意的幹啊!”秦牧幫李照雄點菸的同時就開始叫開了苦。
李照雄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着年輕的秦牧,一巴掌拍到秦牧的後腦勺上,笑罵道:“你還致富?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呆着,別整那麼大的動靜就行。你個愣頭青!”
低着頭的秦牧眼睛一亮,看來書記對他已經有了定論,很符合秦牧的設計的路線,那麼後面一年,自己做什麼事兒,或許就成了愣頭青的笑話了吧。
秦牧就開始和屋子裡面的人套交情,李照雄在那裡眯着眼看秦牧好像一個猴子般上竄下跳的,也不禁想起自己的年輕時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往事,也不禁感慨異常。
這時候恰逢秦牧在那裡大聲吹噓西山村:“俺們西山村,山好水好人也好,你們鎮上的領導要是敢去咱們那裡看看,保管你不樂意回來了。”李照雄就笑罵道:“當年我可是在西山村插過隊的,你可忽悠不了我。”
秦牧拍着胸脯保證:“領導,你別不相信,要不過年你去俺們西山村看看,那家家戶戶啊,大肉餡包子吃的可香呢。”
秦牧的牛皮一戳就破,西山村窮成什麼樣,大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嫁人不嫁西山郎,入贅不入西山炕,可見西山村是如何的窮困了。
李照雄就笑罵:“你個瓜娃子,你想讓我走着去那裡喝西北風?等你們村買了車,把山開了,修一條寬敞馬路出來,我就跟着你去你那裡吃大肉餡餃子。”
大家都笑了起來,不過李照雄的話裡好像有了兩種不同的意思。一是告訴秦牧,你這輩子別想升了,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那窮山溝吧;另外一個意思就是,你給我好好地搞,狠命的搞,我要你在我還在書記的位置上,就把西山村搞出個名堂。
領導說話意義深遠,下面的人就要小心揣摩。
秦牧在李照雄的眼裡沒有看到有慍怒閃過,明白了李照雄的意思,心裡就有些開心,明年,將是西山村脫胎換骨的一年。
天色已經有些陰暗了。冬日的白晝比較短,夜晚來得早一些。
李大同帶着李金彪走了進來。李大同滿臉通紅,李大彪卻如同鬥敗了的公雞般耷拉着腦袋,眼睛偶然上挑,一副惡狠狠的吃人摸樣。
“我跟金彪談過了,他願意認罰,希望領導能夠網開一面。”李大同迅速的將自己的怒氣收攏,面無表情的向李照雄彙報。
“很好呀,這樣解決很好呀。”李照雄定了調子,站起身說道:“具體情況你們商量吧,馬上就過年了,聽聽,炮仗都響起來了。大有同志,解決了問題,安排一下,送秦村長回去。”
門口的劉大有就點頭答應,看向秦牧的眼光就熱切了一些。
最終,秦牧獲得李金彪八千塊錢的賠償金,雖與秦牧要求的數額相差不小,但是秦牧也知道八千塊錢已經如同割下了李金彪老大一塊血肉。要知道,現在國家機關人員,每個月的工資才三百而已。
這次交接非常的迅速,李金彪的娘們戰戰兢兢的把錢送了過來,還一個勁的跟秦牧說好話。李金彪則雙眼噴火的看着秦牧,恨不得要把秦牧砍死一般。
秦牧也不管其他,禮貌的和李大同告別之後,便跳上劉大有的吉普車,撲哧撲哧的往山裡趕去。
“叔,這口氣就這麼忍了?”看着秦牧離去的背影,李金彪咬牙切齒的說道。
“算了?當然不能這麼算了。”李大同覺得自己被一個小村長削了面子,怎麼肯這麼罷休?不過他也知道,最近一段時間鎮上的頭頭們肯定會盯着秦牧,所以也不能輕舉妄動,便囑咐李金彪道:“這些日子你也消停會兒,別弄那些歪門邪道,要想治這小子,還是要按規矩來。”
“叔,我想不通!”李金彪恨恨的說道。
“想不通你就給我憋着,憋不住也要憋着。”說完這句話,李大同怒氣衝衝的就離開了。
李金彪愣在那裡半天,跳着腳叫道:“秦牧,老子跟你沒完!”
天色已黑,秦牧摸黑回到西山村的時候,各家各戶晚飯都吃完了,鄉里鄉親的就開始串門子打牌。
劉大有在車上倒是跟秦牧好生熟悉了一番,秦牧也熱心的說過年之後要去劉大有家拜年。劉大有就笑着發動車子回鎮上了。
等到秦牧回到家的時候,居然發現,有兩條俏麗的身影正等在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