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國人的創造力而言,就算孤兒院的院長也有能力開上寶馬,林銘達若是在意錢財,就是在野雞學校裡也能刨出金塊,但是林銘達自詡清高,岳父陳然出任靜海市委書記的九年間,他沒有借這層關係爲自己謀一點私利,也堅決不走上仕途,就是副校長的職位也是民選的,在這個國家裡,林銘達絕對算是一個異數。
楸木棋坪上,黑白子縱橫,只有中腹的兩條小龍糾纏到一起,其他地方的棋勢平和,林銘達凝神望着棋坪,這時門鈴響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妻子陳秀。
陳秀忙將手裡拿着的餛飩皮放下,伸到水龍頭下,沖掉手上沾着麪粉,一邊在圍裙上擦乾手,一邊埋怨着:“趙增,你林老師在家從來就不知道搭把手。”
趙增從沉思中驚醒,這時才聽見門鈴響,忙站起來要去開門,林銘達伸手將他攔住:“小仨回來了,讓你師孃去,她反正要跟他嘮叨個不停。”
“小仨還是不帶鑰匙?”
“是啊。”林銘達輕嘆了一聲,眉頭不明顯的揪到一起,好像爲什麼事煩惱,“小仨到這個家也有十八年呢,那時候,你剛到我班上來。轉眼你走上領導崗位,小越也快大三了。”
“小仨回來了。”林靜初從屋裡蹦出來,穿着淡藍色的吊帶衫,一邊走出房間,一邊慵懶的伸着懶腰,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腰,白嫩細膩的肌膚就像精美的瓷器,清麗的面容浮出真誠的喜悅,“小仨昨天回來時,你們也不叫醒我,早上我醒來時,小仨又去找郭子了。”
陳秀打開房門,看見林泉站在門口,笑罵道:“每回都要讓我開門,下回記得帶上鑰匙。”身後香氣襲來,忙讓開來,看着女兒小初從身邊竄出來,差點要掛到林泉身上。
“說好你在省城等我,在大姐家住幾天,然而一起靜海的。你怎麼反悔自己先回來了?”
“話都是你一個人說的,我可沒答應你。大姐家也沒地方住人,租的一室戶,你住那裡,楊明就要露宿街頭了。”林泉探頭看見趙增跟父親坐在棋坪前,忙從小初的糾纏中掙扎出來,連忙走到房間裡,將報紙包着的一萬五千元錢藏到抽屜的最裡層,將身上散發着濃郁汗腥氣的衣服換下來,回到客廳觀棋,棋到收官,林銘達略顯劣勢,正在跟趙增打劫棋。
“小越的計算力最強,收官幾乎沒出過錯誤,看棋可不能說話,我好久沒贏林老師一局了。”
“你說我這盤棋不能贏你?你說我跟耿一民的棋力相比如何?”
“各有擅場,耿書記現在的棋風變得凌厲,林老師溫養大勢,我都要下功夫學的。”
“你個鬼頭,對耿一民說的話,就不要在我面前重說一遍。耿一民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靜海六縣一市,一千萬人民的父母官,現在的棋風不銳利些,難道要等到離任之後嗎?”
林泉看見趙增手邊有一隻文件袋,隨手拿過來,問道:“什麼工作,要拿到我家來做?”見趙增沒有阻止,拿出裡面的文件,掃了一眼,讓文件的標題嚇了一跳,“增哥跟爸爸談這個?”
趙增說道:“這份新區開發計劃還是未完成稿,耿書記現在只跟幾個人徵詢過意見,消息不宜傳出去。”
林銘達說道:“老爺子在位時就提出新區開發計劃,南面的開發區、西面的沿江風景區與主城區之間的空白地帶將近六十平方公里,新區開發計劃就是要在這片區域出打造出一片新的城區,將開發區、沿江風景區與主城區連在一起,共同加速靜海的發展步伐。那時,耿一民是靜南區的區委書記,也是擁護這個開發計劃的,這個話題也算不上新鮮。新區開發計劃包括大學城、第二商貿中心、電子商貿街、市圖書館、市體育中心、行政辦公中心、高檔住宅羣等等,老爺子在位時,大學城的開發計劃,已經得到上面的批覆。還沒等着手實施,老爺子就因爲經濟問題退了下來,上面對老爺子寬宏大量,最後只是黨內處分了事,但是老爺子在位時,所提出的種種對靜海還算有益的構想都成爲諱莫如深的話題,大學城計劃擱淺,新區整體開發計劃更沒人提。周平做了兩年代書記,楊雲這一任也沒有作爲就到了退居二線的年齡,七年來,靜海暮氣沉沉,這麼優越的條件,卻淪落成爲二類的城市。這些年,靜海有些奇言怪論,說什麼不如讓老爺子多貪點,至少靜海的經濟能上去。看看,現在的言論多麼荒謬,人民不能監督市府的作爲,卻將希望寄託在貪官污吏的身上。”聽到陳秀抱怨的咳嗽聲,林銘達換了個話題,“耿一民年輕氣盛,重新啓動新區計劃是好的……”林銘達說到這裡,嘎然而止,大概是想不出什麼精確的詞語可以用來形容他所認識的耿一民。
趁着林銘達與趙增說話的機會,林泉貪婪的閱讀這份未完成稿。離開主城區,到開發區的北端,只有八公里的路程,西面是沿江風景區,這塊橫在開發區與主城區之間的地域面積超過六十平方公里。通過新區開發計劃,靜海的城市建設將由以舊城改造爲主轉變爲以開發新城區爲主的模式上來。林泉粗略的看了一遍,雖然只有薄薄的數十頁,但是林泉心想耿一民應該已經請人在老規劃的基礎上做補充完善規劃了,但是這份計劃將牽涉靜海新舊勢力的更替,不由得耿一民不小心謹慎。
“趙老師認爲現在啓動新區開發計劃倉促了些?”
“耿一民在省裡有支持,在靜海雖然根基薄了些,但是一心要推行新區開發,也不是做不到,老爺子在任時,許多人就很熱心新區開發,宦海沉浮,還是有相當多的人不忘其志。老爺子退下來的時候,爲靜海的穩定做出貢獻,這些人心裡還是記得的,哦,”林銘達突然想起什麼,拍了拍腦袋,“這份計劃書是耿一民叫你拿給我看的?”
“耿書記說你一定能猜到,我還不信,特意做得不動聲色。”
“你現在走上領導崗位,這些話該換我到你面前說。”
趙增見林銘達臉上有些不高興,連忙說:“我有今天,都是受林老師的恩惠。不單高中的生活費、學費都是趙老師替我付的,趙老師還資助我上大學,當年我想出來工作時,也是趙老師堅持讓我讀完研究生……”
“提這些做什麼?”林銘達揮了揮手,“這些年,你不是將生活費、學費都還給我嗎?”
“怎麼能還得了?我心裡一直將林老師當作最尊敬的人,還有就是耿書記。”
“呵呵,不要說得這麼嚴肅。”林銘達笑了起來,擡頭看了看林泉,問他,“小仨,你覺得新區開發計劃如何?”
趙增雖然常跟林銘達討論工作上的事,也不避諱林泉。但是新區開發計劃,連市委市府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自然是要嚴格對外保密的。林泉也知道趙增的用意,撓撓頭:“不會讓我跟姥爺去說這事吧?姥爺都退了快七年了,又是因爲經濟問題從任上退下來的,對靜海還能有多大的影響力?”
“你姥爺知道哪些人會真心的支持新區開發,這些纔是耿一民最想知道的。我跟你姥爺不往來快十年了,沒臉皮去見他,你不去,難道讓你媽跟你姥爺提這事?靜海延誤了七年,也沒時間繼續在爾虞我詐中尋求平衡,耿一民剛上任就推出新區開發計劃,雖然倉促了些,也是必需的。耿一民的棋風果然銳利了許多,新區開發推行得好,他既有了政績,在靜海的地位也鞏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