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牀
而二舅就看出了他的心理:“主任,咱們村是文明村,你把這些鬼事上報是要擺明咱們村子思想落後極致,沉迷鬼神那一套,估計怕是鎮裡把文明村的牌子都收回去了。況且,你還親自參與了昨晚的事,一查了,你難保天天受訪了,俗話說,家醜不外揚,你是村子裡的頭兒,把這些鬼怪的事情傳出去,搞不好別人還以爲咱們村鬧鬼嚴重,疏遠封閉咱們村呢。至於煞婆仙每次做法需要的條件你也都懂了,你就當做經費開支,啊,給她點利是……”
煞婆仙聽到二舅直言,心理又是美味一番。
二舅這番話其實大有言外之意,一來是水怪的事情沒有能弄得清楚,就這麼直接讓外人攙和進來,那麼不說再研究了,自己成了調查對象,辦事時估計直接被拒絕在事外,而來,昨夜連番噩夢連連,似乎真是有鬼神在託夢,像他暗示着什麼。總之,事先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大,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利是?”村主任瞧了一眼煞婆仙,對她道,“煞婆仙,我知道你一直是村裡的巫婆,村裡人也把你當做薩滿看待,你應當儘可能爲村民服務,你看胡鵬貴,也是跟你一路子的,人家受到的好評可比你多呀。”
村主任這話挺有斟酌,他也沒有太多表態,只是話裡另有一番暗示,說你煞婆仙這個年代還捧這飯碗吃,頗有跟時代格格不入,而且自從自己當上村主任,也是對她這一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他積極響應鎮裡上級的號召,相信科學破除迷信,你這飯碗早就不保了,要不是看在你年邁無親,孤寡老人,手中尚有一技正義邪門參半的門道,也算是給她自食其力,因此多是對她政策寬鬆了,今天的事是bi不得已叫你來的,現在正是你大顯身手時候,別老期望着撈便宜,人家胡鵬貴雖說也是幹那行,但是他是爲村裡死人入殮安葬,堅守本分,兢兢業業,相互對校一下,你煞婆仙應當也收斂一點,也算是爲村裡做點好事。
說話間,一旁的胡鵬貴一臉慈祥,滿臉微笑看着煞婆仙。
“是是是,我這老太婆趁骨頭還硬朗,給村民們造福。”煞婆仙嘴裡答應,只是心知肚明,雖然自己一生總是跟鬼神打交道,到底真正有鬼怪的話,自己還不知所措呢,平時遇到他人求仙,她多是敷衍了事,如果敗露,也是把事情推脫到鬼怪過於厲害,無法控制的措辭,或者說天意聽天由命什麼的,好在她心機比較聰穎,如果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她是不敢應承下來的,暗示村民去正規辦事處處理,雖有詐騙錢財之嫌自是沒害死過人,還算蒙的過去。
因此,比如當有病情較輕的人從鎮裡的醫院康復回來時,她便掙下一份功勞:要不是我打了一記靈光在你身上,讓你支撐着,你去到醫院,吃藥和兼併消化我輸給你的仙氣,這才撿回一條命的。
而對方則是感恩戴德,拱手財物了。
短短的幾句對白,各自個人的心裡都是悄然打着算盤如何應對。
最後村主任說話了:“昨晚的事希望大家都要保守一下秘密,對外別亂講,免得造成恐慌,現在天剛亮不久,咱們快點吧灰燼都清除了,能埋的就埋吧。”
幾人找來一些木棍,把黑糊糊的炭火都叉開,發現裡面真是燒得差不多了,中間剩餘一些不知道是骨頭還是木頭的黑糊糊東西,也就直接把它們覆蓋到了泥土裡面,並在上面潑上泥漿水作爲掩蓋,直到差不多看到似乎是昨夜並沒有發生過任何焚燒痕跡,衆人這才四散回去。
一整天,二舅對這件事是耿耿於懷,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以爲此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當晚,他又做了一個噩夢,而且門外神秘響聲一直是接連不斷,他夢到被女鬼拿着自己跑開她墳墓的鋤頭,從大門外破門而入,砍掉了自己的雙手。
夜裡他是滿頭大汗,開着電燈一直到天明。而第三天夜裡,他夢到那具女屍對他說了一番話,至於說了什麼他也記不太清,連續持續了好幾晚,他是夜不敢寐,吃也不好,整個人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再去問煞婆仙其人,看她對那棺木女鬼瞭解了多少,煞婆仙也只是支支吾吾,顧其左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胡鵬貴。
“胡老哥,不瞞你說,自從河塘裡出了這麼件怪事,我到現在,從就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所有的事情沒解,我真是折磨呀。”二舅拉攏着臉,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表情,不用他說,就看着他的臉色,可知他憔悴了不少。
胡鵬貴抽着旱菸,問:“昨晚又夢到了什麼?”
“還不是那個女鬼,她總在我夢裡徘徊不去,像是在糾纏着我。”
“一般說來,夢裡見鬼可不是好事,恐怕你是最近多慮了,身體虛弱,眉宇間陽氣不足,多要休息呀。”
“可是話說回來,我就是因爲老做噩夢,才變得心神不寧,一副死樣啊,我老覺得總有一天在睡夢裡被女鬼勾了魂,再也不能醒來了。”
“二蠻,我主持葬禮這麼多年,靠的是接觸死人吃飯,幹這行的,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那你是心理素質好唄。”
“錯,我主持葬禮多年並不是見多了而麻木了,我一樣半夜有從夢裡驚醒的時候,那時,我眼前都是飄着那些剛死去不久的鬼魂,它們哀怨的shenyin一直在我耳邊迴盪,這麼多年來,我只是不想跟外人說罷了。”
“額……既然你也被攪得寢食難安,究竟是靠什麼支撐過來的?”
“我打小就跟父親走儀式,第一次見死人,第一次接任主持,第一次跟死者家屬守靈,我也是害怕得要命,不過我父親給了一本書,他讓我睡前默唸這本書的內容,我心裡就踏實了。”
“念什麼?”
“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願,或多病疾,或多兇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睡夢之間,多有驚怖。如是人等,聞地藏名,見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滿萬遍,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衣食豐溢。乃至睡夢中悉皆安樂。”
“這也太長了吧?什麼書寫的,這麼複雜,靈驗麼,給我看看?”
胡鵬貴竟然從自己的香爐下拿出了那本書,給二舅遞過:“你可以去廟裡燒柱香拜拜佛,持戒幾天,求個心理平衡,睡覺前拿着本書讀幾遍,祈求地藏菩薩超拔,超度自己的怨親債主,如此什麼亡親怨親關係債主的即可解脫了。”
二舅一看,原來是《地藏菩薩本願經》,不由得直蹙眉頭:“老哥,你也知道我老蠻沒念過幾年書,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這玩意實在是看不懂,別說背下來了,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念也不可能會念得完啊。”
“哎,那我就沒辦法了。”
“求求你,老哥,你得幫幫我啊,這段時間,我都瘦了一圈了,你看你看……”二舅扒拉着上下眼皮,露出裡面的肉,“我眼珠子裡都是血絲呢,虛得很吶,你要是不幫我,估計沒多久你就得主持我的葬禮了。”
胡鵬貴被二舅糾纏得沒轍,只好說道:“我去跟煞婆仙說說。”
“什麼?你要跟那老太婆講理啊,這人只會貪圖小便宜,正事她是一概不會,只會滿口胡言,村裡鬼神之事的,我就信你了。”
“你可別這麼說,我跟煞婆仙打交道很多年了,雖然她沒有什麼神丹妙藥起死回生的能力,畢竟她學這門道行時也是下過苦功的,說不知道鬼神奧秘的精華,至少也可以認識皮毛吧,古往今來,祖先們在這塊領域上是沉澱了很大智慧的,知道其中一二人都可以受用終身了。我看她平時狡詐的樣子,也是生活所迫,但是事實上她是能解釋一二的。”
“不用去了,上次我就去問過她,她什麼都不肯說。”
“不是讓她說什麼,而是讓誰說什麼。”
“什麼什麼?什麼意思?”
“你近日估計是被陰氣迷了心竅,俗話講,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之所以變成那樣,肯定有個原因,至於是什麼導致的,那麼是有根可究的。”
“啊?你是說讓鬼來說,來解釋?”
胡鵬貴有些無奈地點點頭。推理說,胡鵬貴的職業是送鬼神,把死人埋葬,爲死人唸經超度,至於要請鬼神,那麼他就沒轍了,煞婆仙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本事,即使請不來,也可以對話幾句吧。
二舅是徹底無奈,這些天被噩夢攪得病急亂投醫了。看到胡鵬貴也沒有辦法,只好應了他的話,當天兩人就奔去了煞婆仙的家裡。
煞婆仙正爲村主任交代她弄清棺木以及腳印的詭異來龍去脈呢,一直是沒個頭緒,看到兩人進來,趕緊裝着掐手預算。